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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虛心假意

  許公公教規矩仔細認真,難得的是還會點撥些宮中生存門道,與敷衍了事的周公公相比,愈發顯得難能可貴。1

  李平安覺得,拜許公公當干爹更好些。

  日暮時站規矩結束,眾太監一瘸一拐的四散離去。

  李平安拖著疼痛麻木的身子,經過許公公跟前時,不知是累得腿軟了,還是福至心靈。

  噗通一聲跪倒,額頭順勢叩下。3

  “小安子拜見許公公。”

  許公公雙目微瞇,眼底閃過異色,褶皺的面皮上下抖動,從喉間擠出一串尖細的笑聲。

  “咯咯咯…果然是個伶俐的,難怪能入那老貨的眼。”5

  強者從不抱怨環境;沒有環境就創造環境!

  說著使了個眼色,旁邊侍候的中年太監,上前將李平安扶起,又從袖口摸出個白瓷小瓶。

  “這是上等金瘡藥,敷在傷口很快就能愈合。”

  李平安心底略感失望,臉上堆滿感激:“多謝公公恩典,小的感激不盡。”

  許公公抬眼看著李平安離去的背影,眸光晦暗幽深,思緒浮沉飄飛,良久之后長嘆一聲。1

  “咱家當年也是這般摸索著走過來,事事謹小慎微,步步如履薄冰,磕了多少頭,拜了多少神,才僥幸活到今日!”

  中年太監說道:“干爹既然瞧著那小子順眼,不妨收為干兒,在您身邊伺候左右。”

  許公公袖中滑出顆生黃豆,塞進嘴里,咯嘣咯嘣嚼碎。2

  “小曲子,你覺得那小子如何?”

  小曲子略作沉吟,評價道:“看模樣忠厚老實,知道感恩,就是不知資質根骨如何。”

  “武道天賦不重要,白蓮經玄妙非凡,只要有足夠的丹藥供應,一頭豬都能臻至絕頂。”2

  許公公幽幽說道:“倒是這人心隔著肚皮,沒人能看得清,你又怎么確定他忠厚老實?”

  小曲子恍然:“干爹的意思是,那小子耍心機,故意摔倒磕頭?”1

  “無論他故意還是無意,有心還是無心,你全當他心機深沉、虛情假意便是。”14

  許公公緩緩起身,在干兒的攙扶下回宮。

  “在宮里討生活,要懷疑任何人,懷疑一切事,才能活得長久!”9

  回到住處。

  李平安將金瘡藥敷在傷口,絲絲涼意涌動,下身火辣辣的疼痛霎時減輕,不愧是上等藥材。

  “這一小瓶,怕是值幾十個白面饃饃,許公公當真是好人!”

  方才那一跪,半數是腿軟摔倒,半數是順勢而為,可惜終究沒能拜入許公公門下。1

  半夜時分,小忠子三人下值歸來,李平安講過此事。

  小方子面露詫異,頭一回正眼打量李平安,冷笑道:“簡單磕個頭就想認干爹?你想得太簡單了。”2

  小圓子寬慰道:“小安子做得不錯,雖未成事,好歹在許公公跟前露了臉。”

  李平安請教道:“究竟如何才能拜干爹?”

  “你要有用!”8

  小忠子沉聲道:“干爹與干兒各取所需,干爹需要工具棋子,干兒需要背景靠山,二者是互相利用的關系。”

  小方子幽幽接話:“互相利用又何止干爹干兒?親生爹娘亦是一樣,否則怎會有養兒防老的說法?”

  小圓子輕咳一聲打斷:“孝道乃立國之本,切不可妄議!”18

  “利用…”

  李平安喃喃自語,隱約明悟了干爹與干兒的關系,再向深處琢磨,似乎小方子說得有些道理。

  爹娘養咱究竟是為了防老,還是純粹的愛?36

  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不通,李平安心中某些原始、質樸的信念,不經意間生出了幾絲裂痕。11

  翌日拂曉。

  李平安早早起床洗漱,打水、灑掃。

  答應的事自當盡心,何況跟在小忠子等人身后,確實少挨許多欺負。

  昨天中午在伙房,親眼見到一個形單影只的小太監遭人欺負,不但要吃踩臟的饃饃,還要跪著爬出伙房。

  欺負人,在宮里是尋常事。

  李平安記住了那個小太監名字,叫小海子,身形干干瘦瘦,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10

  吃過早飯,去內武堂念書。

  今天李平安沒坐在先前角落,特意尋了個前排空位,緊挨著小桂子的專屬位子。

  可惜直到周公公來上課,也不見小桂子人影。

  李平安暗自猜測:“莫非小桂子已經學會功法,去靜室打坐修煉,不來聽課了?”1

  周公公慣例領著念誦蓮花寶典,比平日里多讀了幾遍,便讓小太監們自行參悟。

  李平安頗為懊悔,還不如與小榮子挨著,可以請教文字。

  “小安子,哪個字不認得,咱家教你。”周公公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悄無聲息恍如鬼魅,陰惻惻的聲音森冷刺骨。

  李平安渾身一顫,慌忙起身說道:“小的才來不久,大多數字都不認識。”

  “無妨,慢慢學,咱家會教你。”

  周公公伸出枯瘦褶皺的手,按了按李平安肩膀:“身子骨太單薄了,好生將養,壯實了才好練功!”3

  李平安擠出感激之色:“多謝公公關心。”

  等周公公離開內武堂,李平安方才松了口氣,老太監的關懷非但沒絲毫暖意,反而有種莫名的森冷。

  旁邊座位的小太監諂媚道:“恭喜安公公,入了周公公的眼界。”

  李平安心中莫名發冷,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畢竟能得周公公照顧,拜為干爹是件大好事。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認得咱家?”

  “咱家叫小桌子。”9

  小太監彎腰撅腚回答:“內武堂所有人咱都認得,不怕您笑話,誰發達了咱就巴結上去,畢竟有幾分同窗情誼!”

  李平安微微頷首,將此事記在心里,往后要像小桌子一樣記名認人。2

  很快,更多小太監圍上來阿諛奉承,就像先前追捧小桂子。1

  一聲聲“安公公”中,李平安不自禁飄飄然,暫且卸下了心中疑慮,開始提前享受周公公干兒的好處。3

  此后幾日。

  周公公對李平安愈發關照,不僅教他識字,還講解生僻詞匯、穴道經脈之類。

  二人之間,只差個正式干爹、干兒的名分。

  內武堂的小太監們換著法吹捧李平安,各種新鮮馬屁詞兒,只有想不到,沒有聽不到。

  李平安表面沉迷于此,心中不安卻是愈發強烈。

  “咱家…究竟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呢?”5

  李平安冥思苦想、搜腸刮肚,想從自己身上尋到有用之處,哪怕一丁點兒,也能給周公公的關照尋到借口。2

  然而,他就是個除了身家性命,一無所有的鄉下小子!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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