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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群賢畢至

  陸北顧穿過東大街上的人群向南,越靠近禮部貢院,街面上背著笈囊或提著考籃的身影便越多,這些身影大多沉默,不聞交談,只聞腳步聲。

  他們都在向著同一個方向走去,以至于開始匯聚成一股人潮。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張氣氛,連帶著開封城正月十五深夜的寒氣都仿佛凝固成了實質,沉甸甸地壓在人潮中每個人的肩頭。

  沒走太遠,禮部貢院那森嚴的輪廓就在大片搖曳的燈籠光中顯現出來。

  一排黑壓壓的高墻在視野中延展開去,仿佛蟄伏的巨獸。

  墻外,一道新近扎下的,一人多高的“棘籬”,也就是帶刺的木柵欄將整個貢院團團圍住。

  大量頂盔摜甲的禁軍如同鐵鑄的塑像,面無表情地沿著棘籬一字排開。

  在貢院緊閉著的大門前,已經黑壓壓地聚集了數百名考生。

  而且肉眼可見地,隨著時間的流逝,人越聚越多。

  燈籠的光暈在寒風中明明滅滅,映照著一張張年輕或不再年輕的臉龐有忐忑不安的,有故作鎮定的,有閉目養神的。

  陸北顧擠入人群,憑借著身高優勢,目光在攢動的人頭中逡巡,很快,幾個熟悉的身影就撞入了他的眼簾。

  就在人群相對靠外的位置,三蘇與程建用、楊堯咨等眉州舉子湊在一起,沒見到崔文璟的身影。

  “明允先生!子瞻兄!子由賢弟!程兄!楊兄!”

  陸北顧擠了過去,拱手見禮。

  蘇洵聞聲轉過頭,看到是陸北顧,臉上露出笑意。

  蘇軾把腦袋湊了過來,問道:“哎,你方才可去觀燈會了?你可知金水河畔那飛天奇物,是誰所為?”

  他看起來身體恢復的不錯,雖然為了保暖幾乎裹成了一個球,但眼神很亮。

  陸北顧也不瞞他,如實道:“是我出的主意,錢塘舉子沈括負責制造的,目的是為了給關中張載證明其‘氣本論’。”

  “哦?竟是陸賢弟的主意?!”蘇軾大為驚訝,隨即拊掌贊嘆,“妙!實在是妙!以有形之器,證無形之理!格物致知,莫過于此!那張載何在?”

  “方才在河畔已分頭行動,他應過會兒才能到。”

  陸北顧答道,隨后目光掃過程建用幾人:“諸位都準備停當了?”

  “差不多了。”程建用拍了拍自己的考籃,“只是這天氣實在是寒意逼人,待到號舍之中,怕是要吃些苦頭。”

  幾人正說著,旁邊又傳來一個溫厚的聲音:“今夜真是群賢畢至啊。”

  只見曾鞏帶著曾布和幾個妹夫等家人也走了過來。

  “明允兄。”

  “子固賢弟。”

  蘇洵和曾鞏先是互相見禮,兩人在過去的二十年里,已經有過數次交集了。

  “不容易啊。”曾鞏喟嘆道。

  蘇洵也嘆了口氣道:“哎,這把老骨頭了,就考這最后一次了。”

  不得不說,科舉考試確實折磨人。

  尤其是對于蘇洵這種家鄉離開封很遠的老年人來講,光是一路顛簸到開封就已經去了半條命,再加上在天寒地凍的正月考好幾天試,更是對身子骨極大地考驗。

  “從前你我青春年少,如今都不年輕了。”

  曾鞏依舊是一副儒雅謙和的模樣,只是眼神深處也難掩緊張,對于蘇洵來講,這是最后一次了,對于他來講,又何嘗不是呢?

  二十年的努力,總該有個結果了。

  而他旁邊的曾布等人年紀小,大多數都是第一次參考禮部省試,故而神情則顯得更加緊繃。

  陸北顧甚至能看到曾布的嘴唇上面的人中部分都在微微顫抖,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凍的。

  與蘇洵交談過后,曾鞏看著陸北顧,關切道:“此前子厚與我言明過‘熱氣球’之事,此物耗費心力不小吧?省試在即,可別因此耽誤了。”

  “那倒無妨,多謝子固兄掛懷。”陸北顧點頭道。

  他沒好意思說,其實他就是前后出了兩筆錢做贊助,具體的東西都是沈括在花費時間精力去弄。

  交談過后,曾鞏帶著家人們,去了王韶等江西舉子聚集的位置。

  而在距離江西舉子更遠些的地方,還有好多福建舉子聚在一起。

  林希正與身邊的呂惠卿、章惇等人交談,言語間自信滿滿,意氣風發。

  章衡則顯得很沉穩,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插上一兩句。

  反倒是呂惠卿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到處張望著,也不知道他在找誰。

  又過了一會兒,張載也到了。

  他帶著一個大考籃,里面很鼓,顯然塞滿了東西。

  “子厚兄!”陸北顧招呼道。

  張載放下考籃喘了口氣,看向陸北顧就說道:“陸賢弟,今夜之象,足以震醒世人!‘太虛即氣’,非虛言也!”

  看得出來他很興奮,甚至興奮到有點絮叨了.

  不過蘇軾對此很感興趣,他上前搭話道:“我等遠遠望見,驚為天人!若非省試,定要好好討教一番‘氣’之妙理!”

  “這位是?”張載問道。

  陸北顧給他介紹了一下蜀地眾人。

  張載來到他們這里交談了片刻,然后就去了二程那邊。

  顯然,考生們在等候期間,按照地域來抱團,幾乎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不知道等了多久。

  “咚——咚——咚——”

  一陣沉悶而威嚴的鼓聲,從貢院深處傳來。

  “肅靜!”

  原本嗡嗡作響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要開門了!”剛過來的崔文璟緊張地低呼一聲,下意識地攥緊了考籃的提梁。

  這個場景,他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

  陸北顧往旁邊看了看,連一向灑脫的蘇軾都收斂了笑容,顯然這種大考,帶給人的壓力是非常大的。

  “貢院即將開門!所有舉子,按號牌先后次序,列隊候檢!”

  在數名身著皂衣、手持水火棍的開封府差役的簇擁下,一名禮部官員登上大門前的石階,高聲呼喝。

  號牌,就是舉子們來禮部貢院交解狀、家狀的時候領到的鐵牌,上面是有序號的。

  “天字一號至十號,來這里排隊!”

  “天字十一號至二十號.”

  在衙役的組織下,舉子們開始排隊。

  不知道過了多久,沉重的木栓被抽離的聲音傳來,在寂靜的凌晨顯得格外清晰。

  “吱呀——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貢院的大門在上千雙焦灼目光的注視下,被緩緩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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