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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南方傳聞

  矩常說在關中有比他還要優秀的同齡人,去年考試時他落榜了,是他沒有寫好考卷。

  盡管如此,矩還是有事能做的,他可以參與支教。

  其余的人也還有機會,公子扶蘇說過每隔兩年都會有機會的。

  聽到這些話,張良蹙眉思量著,人們都知道了這個機會,那么就還會有不計其數的人為了這個機會奔赴潼關,潼關的學城就會一直繁榮。

  矩看著漫天的細雨,他低聲道:“聽說公子扶蘇的孩子就在潼關讀書,可惜我從未見過那位小公子。”

  “你沒見到那位小公子嗎?”

  “我可能見過他。”矩思索著道:“聽說小公子與尋常的孩子一樣,一起在潼關城讀書,但我不知是哪一個,潼關的孩子實在是太多了,小公子就在其中。”

  言罷,矩又覺得熊毛身上臭烘烘的,便牽著它去雨中洗一洗。

  如今暑氣未消,又是蜀中多雨的季節,人都容易臭烘烘的。

  從河西走廊來的矩又喜潔凈。

  其實不管是矩,公子扶蘇其余弟子都是這樣的,不論是飲食還是生活方式,都很講究潔凈,就連喝水也要煮沸才喝。

  張良見過好多個支教夫子,也與諸多夫子有往來,譬如稂,王馀…他們的生活方式都是一樣的。

  有了新身份之后,這一年間張良真的是在用心教書,也會常看一些從關中送來的書籍。

  關中書籍也都有諸子百家的論述,但公子扶蘇將他們拆分。

  諸子百家的學識依舊在,但講述諸子百家學識的人已不是諸子的傳人了。

  而是這些支教夫子。

  張良正在寫著明天要講課的文章。

  等天色黑了,張良點亮了油燈,繼續書寫著。

  熊貓就睡在屋內,它呼吸時一身皮毛起伏不定,隱約還能聽到鼾聲。

  直到夜色深了,張良也才睡下。

  翌日,雨還未停歇,遠處的巴蜀大山被水霧籠罩。

  張良背著書袋子走出家門,帶著矩一起去教書。

  孩子們早早就在書舍中,張良帶著矩走入書舍中,一群孩子就安靜了下來。

  一位年邁鄉長帶著一群人而來,鄉長十分尊敬地行禮道:“韓夫子?”

  張良上前行禮道:“老鄉長。”

  老鄉長拄著拐杖,看了看身后的一群人,又道:“他們是從桂林郡來的人,來蜀中讀書,他們的孩子都帶來了。”

  張良看了看這群孩子,孩子們穿著也很簡單,不過眼神很明亮。

  老鄉長又道:“韓夫子,他們要問束脩的事。”

  張良道:“不用束脩,孩子留下吧。”

  老鄉長笑著點頭。

  讓矩領著幾個孩子進入書舍,張良要開始今天的教書的,今天教的依舊是論語。

  孩子們讀著論語,讀書聲也在巴蜀大山中郎朗回響。

  每一次教書,張良都是盡心盡力,今天的課結束之后,張良又去河邊抓魚,身為支教夫子在這里是沒有田地的,鄉長每個月都會送來稻米。

  這也足夠吃了,張良在岷水河邊抓了一條魚,放入竹筐中就回了家。

  在蜀地生活久了,人也隨之平靜了許多。

  有了這個假身份,張良也就不用過著東躲西藏的生活。

  每天除了教書,也無別的事可做。

  提著魚回家路上,張良還會去江原縣的縣府要一些近來從關中送來的文書,看看文書中的內容,就能知道近來關中發生的事。

  張良總能從咸陽丞相府發來的文書中,看到一些政令的深意。

  縣令站在縣府門前,將文書遞給張良,又道:“韓夫子,因賦稅之事王家被抓了不少人,人都押送至關中,可留下來的鐵礦與鹽井又該如何處置。”

  張良遲疑道:“丞相府沒說這事嗎?”

  縣令尷尬道:“我還未寫文書去,不知韓夫子能否幫我。”

  張良走入縣府內,先是拿過了縣內的賦稅賬冊,看著其中記錄,過了片刻之后便開始寫鹽鐵處置之法。

  這些鹽鐵自然是要交給關中,并且讓縣府代管,并且等待關中派人下來。

  在蜀中這一年,不論是鄉里各個村子的矛盾,還是賬冊賦稅之事,張良給這位縣令都幫了不少忙。

  “韓夫子真是個好人,這一年間好在有你幫忙。”

  張良幫他寫了一道文書,道:“你看看,是否合適。”

  縣令看了眼,道:“合適,很合適。”

  張良提著自己的竹筐又要走,縣令上前道:“韓夫子?”

  “還有事嗎?”

  縣令拉著他的手道:“韓夫子,你幫了縣里這么多事,縣里的人也都是信服你的,你以后能否留在縣里做事。”

  “我沒有參與考試,也沒有資格。”

  “你有。”縣令又從案上拿出一卷文書,道:“這是丞相政令,各縣需要評比支教夫子,韓夫子不用參加考試,本縣有一個名額,可以舉薦韓夫子為吏,以后就可以留在縣里為吏了。”

  張良后退一步,行禮道:“縣令好意,我心領了,我只想留在這里教書,我也只會教書。”

  “唉…”

  縣令搖頭嘆道:“我不該說這些的,我知道你們這些夫子就只想教書,從未想過入仕為吏。”

  張良拿著竹筐離開了。

  家中,矩正在看著書,他與熊貓躺在木板上,頭枕在熊貓厚實的背上。

  張良回來之后,便將魚殺了,他又從水缸中拿出一塊豆腐。

  因家中從來沒有門,誰家的人都可以進入自己的竹屋,有時張良回家就會見到案上放著一堆肉菜,或者是家里被打掃一番。

  只有書架上的書一直都是整齊的。

  家里沒有財物,只有書籍。

  這豆腐多半是老鄉長派人送來的,張良切好的豆腐用來燉魚吃。

  豆腐肯定是去關中找活干的年輕人回來,他們順手就會從關中帶一些蜀中沒有的東西。

  張良在蜀中吃過幾次豆腐,但從未在蜀中吃到過豆花,唯一一次吃到豆花是在潼關。

  一年多過去了,張良至今記得那碗豆花的滋味。

  只是蜀中的人還不會做豆腐,只能看到運送而來的老豆腐。

  有老豆腐吃也該知足了,張良煮著魚湯,又道:“那幾個桂林郡的孩子住在那里。”

  矩回道:“住在江邊。”

  言罷,矩又問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從桂林郡來的人家,以前來蜀中的桂林郡人多嗎?”

  “不多。”

  張良簡短回了一句話。

  矩頷首沒有再多言。

  其實,此刻的張良還在想著那個縣令的話,入仕為吏?

  本來,幫助縣令其實已是很冒險的事,張良不覺得自己這個假身份是天衣無縫的,但接替別人的人生本就是一件風險很大的事。

  有些謊,一旦說了。

  那就是一輩子。

  張良眼神看著燃燒的火,接替了別人的人生,一旦接替就是一輩子的事。

  這輩子都要背負著這個名字活著。

  當然,他也可以一走了之,繼續過著與秦軍東躲西藏的生活,但張良已習慣了這種寧靜,已習慣了這個名字。

  只要這里的人們喊一聲韓夫子,張良都會下意識的回頭。

  這幾乎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了。

  又過了一個月,蜀中就要入秋了,家里的大熊貓又帶來了一窩小熊貓回家。

  好似這頭大熊貓告知它們,這里有一個大戶,吃他家的還不會被趕走。

  如此一來,張良家中的熊貓又多了五頭。

  矩剛砍了一車的竹子回來,疲憊地道:“韓夫子,怎么又來了三頭。”

  張良數了數,確實多了三頭,在他批改孩子們的論語默寫時,不知何時家里又多了三頭熊。

  不過張良也不在意,目光正在孩子們的作業,又道:“再去砍一些竹子吧。”

  矩將一車的竹子都抬了下來,他痛苦地哀嚎了一聲,又要進山砍竹子了。

  矩很喜歡蜀中,但他不喜蜀中的竹子,巴蜀大山的竹子實在是太多了,砍都砍不完,更有一種越砍越多的感覺。

  時隔兩個月,呂馬童又回來了,他走入張良的家中,抱起一只小熊貓,笑道:“你怎么養了這些牲口。”

  張良道:“他們又不吃糧食,給他們吃筍與竹子就好了。”

  呂馬童道:“屠雎大將軍奉丞相府之命,從桂林郡遷民五萬戶入蜀中。”

  張良又是頷首,目光看著孩子們默寫的論語,稍有蹙眉,心中暗想與官吏往來的次數越多,與呂馬童這樣的校尉交往越久,可能這個假身份會被越早拆穿。

  呂馬童又道:“韓夫子,這是何人?”

  矩咧嘴一笑,笑得還有些憨厚地道:“我是矩,從河西走廊來的支教夫子。”

  呂馬童頷首道:“我看過調任文書,有你這么一個。”

  矩又道:“將軍如今在南方嗎?”

  呂馬童坐下來道:“去了一趟桂林郡,喂了一個夏天的蚊子,當真是受罪。”

  張良冷哼道:“在蜀中你就不喂蚊子了?”

  呂馬童道:“你沒去過南方,你不知道桂林郡的蚊子有多毒,遮天蔽日成群成片。”

  矩又好奇了問起了桂林郡的事。

  見到這個孩子一臉崇拜的眼神,呂馬童也就講起了他在桂林郡看到的山水風光。

  張良擱下紙張,他想到了當年皇帝不計代價發動了南征,沒想到也過去十余年了,因南征留下的傷痛與代價也在這十余年間緩緩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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