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人剛走出淮陰縣不過三里地,又遇到了另外一隊人,對方的人數也不少,都是年紀十五六歲左右的年輕人。
對方的領頭人也是支教夫子,韓信見到這位久違的朋友想要伸招呼,又怕許久不見面對方沒有認出。
“韓信!”
當韓信還在猶豫,對方先一步喚了他的名字。
眼前這個少年人穿著更加隨意一些,黃色的麻布衣臟兮兮地披在身上,卻顯得少年人的眼神更清澈。
韓信記得他,他叫黑圓。
黑圓長得一點都不圓,甚至有些干瘦,是因他老太爺叫黑方,他就叫黑圓。
韓信面帶笑意,上前一步道:“我要去關中。”
黑圓稍稍伸手,伸手搭在李覓的肩膀上,兩個支教夫子一路走一路說著話。
于是這群孩子就這么聚在一起,人數過了六十人。
韓信成了這些人中最年長的一個,一路上還能與黑圓說話,倒是像是游山玩水,眾人倒也閑情逸致。
其實眾人身上也很輕便,沒帶什么沉重的行李。
走了三天之后眾人的干糧也就吃完了,李覓去了一趟縣里,之后就有一個縣令帶著糧食出來了。
韓信吃著餅,聽著縣令與他們談話,才知道眾人已來到了陳郡,早在去年夏季時此地就鬧過旱災,兩月沒有雨水,河水都干了。
縣令對眼前的支教夫子為難道:“兩年前我們縣鬧旱,去年入秋時節又走了不少人,說是都搬去關中了,今年縣里都沒什么人種田,糧食本就不多。”
韓信自顧自吃著餅,本以為眾人只是休息一天吃了餅就離開,沒想到兩位支教夫子還要幫著這個縣令解決耕地的麻煩。
不過眾人確實要在這里休息一段時日。
一群孩子出門在外,倒也不會鬧事,也不會害怕,韓信抱著自己的劍站在田地邊,目光看去見到李覓與這里的縣令在田地里爭論著什么。
眾人在此地留了半個月,似乎是李覓解決了這個陳郡缺水的麻煩,這里的縣吏甚至護送了眾人一段路。
韓信不知道他們幫這里的縣令做了什么,但一定是好事,這里的縣民都是笑臉歡送了。
就連什么都沒做的自己都得到了一包袱的干糧,韓信神色狐疑地跟在這些孩子后頭。
眾人走到了沂水邊,順著沂水一路往西走就是關中了。
出來已近兩月,大家走走停停一路上也是十分愜意,就是衣衫越來越狼狽。
韓信走到河邊,捧起河水使勁洗了洗臉,他抬眼看去,見到了河對岸有一群人背負著包袱也在一路往西去。
似乎在后方還有更多的人群,韓信用袖子擦干臉,順著山道一路跑著,到了山腰處再放眼看去,遠遠見到了一群人。
這些人中有男子拉著車,有婦人背著行囊,還有三五成群的少年人,他們穿著粗布衣裳,正在一路往西走。
遠遠望去,大概有六百人,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韓信見到了李覓問道:“這些人去做什么?”
“去關中。”
“都去關中?”
“是啊。”李覓雙手背負,面帶笑容地回道:“以前遷民需要秦軍帶隊或押送,現在不用了,人們會自發的前往關中。”
韓信不解地看著這一切。
李覓注意到這個韓信平日里話語雖說不多,此人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的,不像別人發呆時都是麻木的,韓信的目光中總是帶著思考,他總是在想,也不知道整天掛著一張滿是思索的臉,在想什么。
翌日,眾人就接著趕路,正值五月溫暖的時節,眾人從沂水一路向西來到了三川郡,函谷關就遙遙在望了。
三川郡是一個很繁華的大城,聽以前的人說這里的人口都被遷去關中,此地最凋零的時候就剩下了兩個縣一千戶人。
此地郡守是丞相李斯的弟子,傳聞每一個到這里支教的學子都能夠得到善待。
當韓信跟著眾人進入休息的屋子,當他將整個人泡在盛滿熱水的木桶,放松地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才覺得,他們真的從淮陰縣來到這里的,這里的人,真的會善待支教的學子,關中也真的會考試。
一行人跋山涉水從淮陰一路來到三川郡都臟兮兮的,現在眾人洗了之后,都干凈了許多。
“韓信!”
聞言,韓信抬頭看去,見到了李覓正在喊自己,便上前道:“李夫子。”
李覓道:“你是要考試入仕?”
韓信點頭。
李覓注意到對方點頭也不是立刻就回應,他的眼神中依舊帶著思索之色,這個韓信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會將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人,這人心里一定藏著很多事,就是不愿意說。
不過這也不怪韓信不善交流,李覓教過很多孩子,接觸過各種各樣的人。
這些經驗讓李覓知道該如何與這樣的人交流。
李覓指著身后的屋子道:“這些天你就守著這間屋子,屋內都是從關中送來的書籍,這些天會有人借書,每一個借書的人你都要登冊在案。”
韓信又問道:“這不是郡守的屋子嗎?”
李覓道:“郡守是個好人,以后你吃住就在這里,但一定要收拾干凈,等我將這里的事安排好了,我們一起去入函谷關。”
韓信點頭應下,對方就走了。
這間屋子很大,一排排的書架上放滿了書信,剛洗完此刻身上又有了寒意,早春時節離開的淮陰縣,現在到了三川郡已快接近夏季。
韓信的目光看著一排排的書,這里有不少書都是紙質,而且每一張紙上都寫了不少字。
這里的書是韓信以前沒有讀過的,只是看了一眼,韓信就挪不開了腳步了,尤其是書中對使命與擔當的論述,讓每個人都參與到國家的建設中。
起初,住在這里的韓信還有些不適應,但本就窮困潦倒的他也說不上什么挑三揀四。
有吃有住,對他來說就很好了。
當夏季到來,韓信就徹底習慣了三川郡的生活以及他看守書庫的工作,雖說沒有工錢,但韓信覺得他只要能多看一些書,有糧食吃,不會餓肚子,就足夠了。
本來在淮陰縣,韓信一天或許只能吃一頓,有時甚至饑一頓飽一頓。
離開淮陰縣之后,韓信則一直抱著他的包袱,因包袱里有干糧,可是出來這么久,反倒是離開淮陰縣之后,他反而覺得自己過得更好了。
“今天是面食。”
廚夫笑呵呵端給韓信一碗面,又道:“今天鹽放多了,口重了些。”
韓信接過碗筷道:“不怕咸。”
廚夫拎著食盒又一臉笑容地離開了,韓信坐在屋門前大口吃著面,嘴里嚼著一邊看著廚夫給下一家看守書庫的人送去了面。
這里的面真的很好吃,韓信連帶著青菜與面一起吃下,連湯都喝下肚,而后繼續看著這里的書。
也不知這里的廚夫是何時收走的碗筷,韓信繼續看著書,到了夜里點著燈看書。
每天只睡一兩個時辰的韓信,幾乎天天都在看書。
而就在韓信以為這樣的生活還要繼續,李覓來了。
韓信吃到了他人生中第一顆茶葉蛋,這蛋很香,他從未吃過這么香的蛋。
之后韓信才聽李覓說這種茶葉蛋在關中十分昂貴。
韓信回味了一番茶葉蛋的味道后,不過他在三川郡看書的生活也結束了,他要跟著這些支教夫子入函谷關。
當韓信跟著學子們一起走出三川郡的城池,走在前往函谷關的馳道上,他見到了馳道上的行人連成一片,一直延伸到道路盡頭的函谷關。
只要你擁有戶籍且不是刑徒,有各縣的證明,就可以入關。
距離函谷關較近的人正在一次次眺望著,看看前方入關查驗快不快,后方的人甚至站在了車上。
能來關中,能在關中立足,還是因只要進了關中就能夠找到養活自己的營生,傳聞關中到處都在墾荒,造屋子,造城池。
還聽說渭南每年都要養護敬業渠,每年都需要人手。
三川郡作為給關中輸送人口的第一站,根本不愁沒有人口,只要郡守與郡內兩個縣能夠勤于治理,自然而然就繁榮了。
韓信遠遠看著入關的隊伍,就這么望著,不知道的還以為又是哪路大軍來攻打函谷關了。
從早晨一直排到了夜里,韓信才進入函谷關,直到函谷關的城關重重關上。
進入函谷關之后,眾人還不能隨意走動。
李覓道:“今晚不能離開函谷關,我們的文書送去潼關了,之后我就要去渭南。”
韓信點頭,行禮道:“多謝。”
李覓望著咸陽的方向道:“這關中很多年沒有餓死人了。”
“關中有很多糧食嗎?”
“嗯,他們說有吃不完的糧食。”
韓信知道關中不可能有吃不完的糧食,這肯定與糧食的調度有關。
因此,韓信確信,在這個關中一定有個很厲害的人,他在調度近百萬人要吃的糧食。
要說為何來關中,可能是頭腦一熱。
此刻躺在函谷關的城下,韓信卻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