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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先見之明

  這位須發已白的岳丈說著好,一邊還重重吸了吸鼻子,朝著后院揮了揮手,很快就有了抬出了一個箱子。

  箱子打開之后,金光直晃眼。

  扶蘇見到了滿滿一箱的金子。

  “這是何意…”

  王賁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再一次吸了吸鼻子道:“臣高興。”

  扶蘇道:“宮里什么都不缺。”

  王賁道:“給孩子。”

  “孩子也什么都不缺。”

  “以后有用。”

  扶蘇看著這個箱子,遲疑道:“我不能收。”

  “給孩子…臣除了這些金子,別的什么都沒有了。”

  扶蘇對眼前的金子實在是沒什么興趣,當年王翦老將軍送的金車還在宮里晾著。

  而這些金子,就算是拿回宮里也不知該怎么使用。

  見到公子為難的神情,王賁道:“臣明白了。”

  扶蘇隱約猜到這位岳丈要做什么了。

  直到夜里,扶蘇回到宮里之后,正在做飯的田安套著圍裙,他手里還拿著一個木勺子,腳步匆匆而來。

  他小聲道:“公子,王太尉讓人送來了三駕小金車。”

  扶蘇正在寫文書,早該有預料的。

  田安小聲道:“公子放心沒有聲張。”

  扶蘇望著外面的夜色,道:“送入庫中,對外只說夫人有了身孕,王太尉賜給未出生的孩子的。”

  “是。”田安一邊說著,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低聲道:“這是渭北送來的消息,王太尉說他順手拿到,一并給公子送來了。”

  扶蘇拿過紙張打開看著,這上面所寫的是涇陽君的事,

  涇陽君是當年宣太后時期的秦國宗室,這件事還涉及了當年宣太后與惠文后立子嗣奪秦王之位的爭端。

  后來因趙武靈王的攪局,公子嬴稷成了秦王,也就是秦昭襄王。

  后來涇陽君就被他的兄長秦昭襄王送去了齊國為人質,之后涇陽君又回到了秦國還給秦國帶了孟嘗君。

  涇陽這個地名來之久遠,早在戰國時就有了涇陽縣,原本的涇陽縣并不在白渠邊上。

  現在張蒼主持了白渠建設,將涇陽縣進行搬遷,原本的涇陽縣因為田地單薄,人口也單薄,一直以來都是關中的貧縣。

  這一次搬遷之后,人口進行了補充,并且還遷到了一個更好的位置,以后該會富裕起來。

  田安道:“公子,這是雍城送來的。”

  扶蘇看到了上面的蓋印,是雍城的宗室中人送來的,既然搬遷了涇陽縣,他們就想要祭拜涇陽君。

  大爺爺嬴傒已過世很多年了,宗室的許多事都無人為首主持。

  信中說了,雍城自發的主持祭祀,不用驚動咸陽的公子與皇帝。

  扶蘇收起這張紙,寫了回信,道:“讓人送去。”

  田安又腳步匆匆地離開。

  田安是一個喜歡做飯的老爺爺,衡最喜歡這個爺爺了,因為他總能吃到田安給他的美食。

  而田安做飯時,自從用了圍裙之后便愛不釋手了,他太喜歡穿著圍裙做飯了。

  扶蘇看著兒子此刻正坐在殿門口,期盼著剛剛離開的田爺爺能夠回來繼續做美食。

  有時,扶蘇也擔心田安把這個孩子寵壞了。

  現在就讓他老人家寵著吧,大不了…等孩子再長大一些了,讓他去多吃幾年苦。

  大秦的宗室單薄的不成樣子了,就連宗室的祖縣搬遷了都沒人過問。

  就像大爺爺說過的,這秦國的宗室都快死絕了。

  這讓扶蘇覺得自己其實也沒有多少親戚,父皇多半是孤獨慣了,其實扶蘇覺得這樣也好,可以心無旁騖。

  翌日,當扶蘇正在晨跑時,有章臺宮的內侍腳步匆匆而來,說是今天休朝了。

  扶蘇多問了兩句,才知道父皇生病了。

  天還未完全亮,扶蘇獨自一人走出高泉宮,去了父皇的起居殿。

  殿外,扶蘇又一次見到了夏無且。

  夏無且正在給幾個醫官吩咐著。

  等他吩咐完,扶蘇這才走上前,身為家屬想要問病情,先問大夫應該是沒錯的。

  可是轉念一想,生病的是父皇,病情能隨便說嗎?

  見公子走來,夏無且行禮道:“公子。”

  “父皇如何了?”

  扶蘇十分自然地問出了口。

  夏無且回道:“正值深秋,天氣轉暖,是著了涼,無大礙。”

  扶蘇行禮道:“有勞了。”

  夏無且笑著行禮,轉身就告退了。

  這位太醫令笑起來的模樣很不好看,他平日里本就是不常笑。

  盡管,扶蘇能感覺到對方是帶著善意的,可當看到對方的笑容,還是怪滲人的。

  “公子,皇帝召見。”

  扶蘇這才跟著內侍走入殿內,父皇正盤腿而坐,一手拿著一卷書,一手擱在一旁的扶手上。

  看著父皇聚精會神看書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著了風寒的樣子。

  “無且看過了,休養一天,朕無礙的。”

  扶蘇道:“兒臣不放心,想來看看父皇。”

  嬴政依舊看著書,頷首。

  父皇所看的書是紙制書,那就是敬業縣出的書。

  一年到頭誰不生幾次病,而父皇卻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年紀。

  盡管聽著沒事,心中還是有憂慮的。

  嬴政放下手中的這卷書,又問道:“你想要天下人只讀敬業縣所出的書?”

  “父皇,兒臣從未有想過要禁止天下的學說,建設國家需要人才,兒臣只是想要通過這些書,選擇人才,并非說禁止天下學說。”

  “嗯。”

見父皇只是應了一聲,扶蘇也不知該如何答話了  正說著,嬴政又覺得頭暈,只能放松著身體,倚著身后的靠背,又道:“李斯一心想要幫你,你莫要辜負了他。”

  “兒臣不會辜負丞相,更不會辜負父皇。”

  嬴政重新打量著這個兒子,他的眼神比以前更銳利,他的言語也比以前更有力了,這已是個掌握著權力,在秦廷有了巨大勢力的公子。

  嬴政擺手道:“你且回去吧,朕乏了。”

  扶蘇行禮告退走出還帶著藥湯味的起居殿。

  殿內,風帶著新鮮的空氣從窗外而入,嬴政呼吸著空氣,目光繼續看著眼前這卷書,一想到兒子剛面對質問時,平靜的神情,便有了笑意。

  燭臺的燭火因風吹動有些搖晃,一旁的內侍忙用手護住了就要熄滅的燭火,只是這個做這個動作時,竟看到了皇帝的臉上有了笑意。

  是公子扶蘇來看望,讓皇帝高興,內侍心里只能這么想著。

  如今的潼關學城很熱鬧,扶蘇聽程邈說著那里的情況,他說每到飯時那些孩子就會跑向吃飯的食肆,那些孩子的肚子明明那么小,他們吃的糧食可一點都不少,潼關的面每天都被吃完,吃到一干二凈那些孩子才會罷休。

  司馬欣每每提及,都擔心潼關城會被這些孩子吃垮。

  這若是尋常人家,真會被吃垮的。

  這說明當初叔孫通收學子要糧食的舉動太有先見之明了,當年他若不這么做,當年的敬業縣早就被吃垮了。

  扶蘇沒見到丞相,便問道:“丞相呢?”

  程邈還在嚼著餅,他將餅咽下回道:“這兩天都閉門不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這些天丞相李斯的確像是閉關。

  “公子,這是叔孫通所編寫的試卷。”

  今天來丞相府就是為了等這個試卷了,扶蘇拿過試卷看了眼,試卷很簡單都是一些諸子百家言論的填空題,都是寫了前半句,填上下半句,以及一道論述題,論述的是信陵君與魏王的事。

  這道題是要試一試人們對信任的看法。

  扶蘇問道:“只有一張嗎?”

  “回公子,大夫子說公子若覺得不夠,可以多寫幾卷。”

  叔孫通是一個文人,他的試卷自然也都是以文為主。

  如果丞相在這里,丞相會希望叔孫通的試卷題目可以更尖銳一些,譬如說團結建設與列土封王的對比,或者是公平制度下的郡縣制與列土封國制之間的差距。

  叔孫通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好老師,他從來都是教他該教的,他擅長教會他的學生如何做一個好人。

  他與李斯是兩個極端,李斯是一個能夠將教書也用于政治的人。

  而叔孫通就是一個純粹的好人,他連出題都是不帶私心的,就連出題,都是以教導方向為主。

  扶蘇不希望叔孫通這樣的好人改變,如果丞相要求叔孫通這么做,這位大夫子肯定會很失望的。

  叔孫通的試卷不能輕易改,這么多年了他老人家為敬業縣付出了這么多,現在該是回報他的時候了。

  扶蘇對程邈道:“讓丞相也出試卷吧。”

  程邈疑惑道:“公子,這卷…”

  扶蘇神色平靜道:“我何時說過只有一張考卷了,天文,數術,文章論述,治國治民都要考。”

  程邈神色了然道:“臣領命。”

  扶蘇還在看著叔孫通的書卷,又道:“告訴大夫子,以后等完整的試卷出來了,我會再親自去敬業縣,問詢他。”

  “是。”

  當然之后的人們覺得,只要通過考試就能為官。

  當以前的貧民成為了管著舊貴族的官吏,也不知道他們會如何感想,扶蘇暗想著,他們一定還會指著函谷關方向大罵暴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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