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二百零三章 熙豐議和

  熙豐元年,一月初。

  會州,中軍大帳。

  著甲軍士,長矛上舉。

  三步一人,肅然而立。

  主位,江昭口含蜜水,面色平和,眼中平和無緒。

  自主位以下,席分左右。

  左列,以章衡、顧廷燁、種諤、包順為首的文臣武將,皆是面色肅然,不茍言笑。

  右列,以梁乙理、嵬名漫遇、薛宗道為首的西夏臣子,面色凝重,嚴陣以待。

  除此以外,還有幾十位沒資格入座的大周、西夏官員,凜然肅立,目不斜視。

  一杯蜜水飲盡,竹杯輕放。

  江昭向下望去,注目于一位熟人。

  “嵬名國相,近來可好?”江昭淡淡一笑,問候道。

  國主遭到陣斬,西夏為之大亂。

  持續了約莫十天左右,李諒祚七歲的獨子李秉常繼位,太后梁氏垂簾聽政。

  幾位議和負責人中的梁乙理,便是梁太后的弟弟。

  以西夏的政治習性,要是不出意外,嵬名漫遇的國相之位遲早被摘去。

  取而代之者,就是梁乙理。

  如此,嵬名漫遇怎么可能好?

  果然,嵬名漫遇臉色猛地一黑。

  作為李諒祚的族叔,也是國相。

  國主御駕親征,國相自是主管治政,維持朝廷運轉。

  誰承想,國主竟是遭到陣斬。

  幼主登基,太后垂簾聽政,舊臣的處境一下子就糟糕起來。

  就連求和,也并非是以他為主,而是以國舅梁乙理為主。

  “哈哈!”

  江昭搖搖頭,輕笑一聲。

  昔日,先帝駕崩,嵬名漫遇南下吊唁,一口一句“上國”、“歲賜”,伏低姿態,卻又不乏威逼脅迫之意。

  如今一觀,不過是插標賣首之輩爾!

  “說正事吧。”

  笑意一斂,江昭望向西夏一方,徐徐道:“使者求和,所求無非是國主尸身、俘虜與互不侵犯和約三樣吧?”

  邊疆求和,流程并不繁雜。

  一般來說,就是失敗方承認戰敗,謙卑求和。

  在勝利方的主導下,勝利方擺出議和條件,失敗方討價還價,最終達成一致意見即可。

  本質上,就跟市井小販砍價一樣。

  梁乙理、嵬名漫遇、薛宗道三人相視一眼。

  約莫三息,國舅梁乙理試探性的說道:“以及會州、邃州的割讓問題。”

  “嗯?”

  江昭淡淡瞥了一眼,漠然道:“使者莫不是說笑?”

  會州、邃州的割讓問題,說白了就是西夏還想爭取一下兩州的歸屬權。

  這怎么可能允許?

  邊疆拓土,本來就是機緣難求,注重天時、地利、人和。

  這一次,若非李諒祚不幸遭到陣斬,西夏大軍潰敗而逃,他也不可能二次開疆拓土。

  最起碼,要是李諒祚沒有遭到陣斬,開疆拓土的難度一定會大上不少。

  難得開疆拓土,幾萬將士搏命得來的疆域,怎么可能還回去?

  不是誰都是司馬光的!

  梁乙理一嘆,不作議論。

  他也就是試探性的問一問而已。

  屆時,要是有人朝中問起疆土的割讓問題,他也能夠應答。

  “江尚書說一說條件吧。”梁乙理沉聲道。

  萬余俘虜,國主尸身,以及互不侵犯條約,都是必須要贖回的東西。

  主動求和,注定了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求和。

  國主遭到陣斬,幼主登基,大夏百姓人心惶惶,文武百官焦灼不安。

  上上下下,求和之心,都已經達到了巔峰。

  求和,勢在必行!

  “一,西夏稱臣。凡西夏國主,必須得經過大周皇帝的赦封,方為正統。”江昭徐徐道。

  這一條是以前就有過的約定。

  慶歷議和,西夏稱臣,就有過一樣的條約。

  可能不重要,但是儒學社會,最是講究這玩意。

  該強調還是得強調。

  梁乙理點頭:“可以。”

  “二,會州、邃州自此是大周的疆域。為此,要允許邊軍在會州、邃州邊緣地帶修筑堡壘。”江昭繼續道。

  沉吟幾息,梁乙理應聲道:“可以。”

  堡壘一修,注定了要想搶回會州、邃州是千難萬難。

  饒是如此,也唯有答應。

  誰讓大夏是失敗者呢?

  “三、設立榷場,行貿易互市,促進兩國貿易,允許西夏以駱駝、食鹽、鐵器、糧食、藥材交易茶葉、瓷器、絲綢、藥材。”

  這一條是不平等的物資交易。

  規定的幾種交易物資,食鹽、鐵器、糧食都是典型的戰略性物資。

  相較而言,茶葉、瓷器、絲綢的重要性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貿易不平等,有沒有商人交易呢?

  答案是有的!

  凡是西夏貴族,無一例外,都賊稀罕茶葉、瓷器、絲綢。

  特別是茶葉,幾乎融入了西夏的日常生活,不可或缺。

  西夏人飲食中的牛羊肉、牛羊乳、奶酪都是油膩難消化的食物,而茶葉能解膩。

  關鍵就在于,西夏人日常消耗大量的茶葉,但西夏國土卻幾乎產不出茶葉,唯有向它國購買。

  這也是為何“歲賜”特意規定了要賜下茶葉。

  因此,即便都知道茶葉沒有食鹽、鐵器、糧食更重要,也一定不缺商人交易。

  說到底,不是誰都在意國家的存亡,該品茶的照樣品茶。

  商女不知亡國恨,實為人性。

  “可以。”

  梁乙理皺皺眉,約莫十息,點頭應了下來。

  作為戰敗國,注定簽一些不平等的條約。

  江昭補充道:“另外,西夏盛產良駒,黨項馬名揚天下。西夏,必須每年都與向大周售賣一千匹優質戰馬。”

  “這不可能!”

  梁乙理一驚,下意識的否決。

  須知,大夏也就年產三四千匹優質戰馬。

  強制交易一千匹優質戰馬,一下子就去了四分之一,這也太狠了!

  自古以來,馬匹就是南方政權的弱點。

  仗著馬匹優良,西夏才能屢屢侵擾大周邊疆。

  嘉佑年間,董氈簽訂盟約,并開始與大周交易戰馬,一定程度上為其彌補了這一弱勢。

  要是大夏也開始交易,這一弱勢就會越來越小。

  持續時間一長,甚至都有可能不復存在。

  “萬事都有可能。”江昭淡淡一笑。

  “這恐怕不行。”

  遲疑了幾息,梁乙理仍舊選擇了拒絕。

  戰馬,這是真正的頂級戰略物資。

  說是事關國運,也絲毫不為過。

  要是真給了戰馬,大夏恐絕再無翻身之日。

  梁乙理的擔心,江昭亦有察覺,順勢向下重重的望去,若有深意的道:“以西夏的國力,難不成多了一千匹戰馬,就能逆轉勝負嗎?”

  “嗯?”梁乙理一怔。

  兩者對視,江昭目光一斜,瞥向了遼國的方向。

  戰馬,不是對付西夏的!

  僅是一個眼神,梁乙理的堅定態度就松動不少。

  話糙理不糙。

  以大夏的國力,一向是在大周與遼國之間夾縫求生。

  所謂的三大政權,實際上并未形成三足鼎立,更多的是以大夏為緩沖,從而讓兩大巨無霸達成和平。

  遼國戰馬優良,大周要購買戰馬對付遼國,倒是情理之中。

  江昭收回目光,徐徐道:“昔年,兩國有一歲賜。如今,歲賜更替為歲貢。”

  “四、西夏向大周呈上歲貢三十萬貫。”

  “不可能!”

  梁乙理一拍桌案,面色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霎時,大帳內劍拔弩張。

  兵戈之聲,讓梁乙理清醒不少。

  他連忙解釋道:“大周是上國,歲賜折錢幾十萬貫,甚至都難以傷筋動骨。可大夏是小國,如何能承擔得起歲貢三十萬貫?”

  “還望主帥明鑒。”或許是考慮到氣氛低沉,梁乙理語氣不自覺的低了下去。

  主位,江昭眼皮微抬,附和道:“言之有理。”

  “這樣吧。”

  一揮衣袖,江昭闊綽道:“砍到二十萬貫。”

  “上一條設立榷場的條件,其中之一是關于要購買西夏優質戰馬一千匹的條件。”

  “如今,大周戰馬的市場價是三十貫上下,本官就給你算成四十貫一匹,一千匹合四萬貫。西夏鹽池盛產池鹽,市場價是兩貫一石,就給你算成三貫一石,五萬余石就是十六萬貫。”

  江昭面色嚴肅,鄭重道:“如此一算,每年歲貢千匹優質戰馬,五萬余石池鹽就行。如何?”

  “這”

  梁乙理不禁遲疑起來。

  相比之下,十萬貫的確是更容易接受不少。

  甚至,江昭都幫他算好了賬。

  千匹戰馬,五萬余石鹽。

  這個量卡得極好,恰好是他所能承受的范圍。

  千匹戰馬,他方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五萬余石鹽,就更不是什么大問題。

  大夏一年產鹽約莫五十萬石,五六萬石甚至都不足零頭。

  先帝李元昊在位時期,周夏議和,就曾搞出過“強買強賣”,強制大周必須每年購買十萬石青鹽。

  由此觀之,大夏的鹽池產量究竟何其驚人,五萬余石鹽,還真不是什么難題。

  區別就在于,這五萬余石鹽純粹是“賠款”,先帝時期是可以賣錢。

  足足沉默了二三十息,梁乙理一嘆:“可以,日后就在會州交易。”

  不差這一條。

  “好!”

  江昭撫掌大笑:“國舅果真是爽快人。”

  “敢問國主尸身與俘虜?”梁乙理連忙問道。

  國君尸身,關乎國威,若非萬不得已,決不能留在大周。

  “來人。”

  江昭一揮手,自有士卒抬上李諒祚的尸體。

  經過特殊處理,其尸體已經干枯,但仍能讓人輕松辨認出真假。

  “陛下。”

  尸身即現,國相嵬名漫遇老淚縱橫。

  二十一歲的國君,就連執政十幾年的沒藏訛龐都被他打敗。

  按理來說,這注定是一位雄主。

  誰承想,首次御駕親征竟然就遭遇不測。

  天命不公啊!

  “俘虜,就約定在西寧古城。一日放一次,一次放一千。”江昭繼續道。

  “就依主帥所言。”梁乙理點頭。

  釋放俘虜,肯定不能一次性的放走。

  一日放一千,已經非常迅捷。

  “來人,設宴。”江昭爽朗一笑。

  熙豐議和,就此談成!

  汴京,常朝。

  文武百官,有序班列。

  丹陛之上,趙策英撫膝而坐,平視百官。

  目光之下,自有難以言喻的底氣與自信。

  繼十月末罷朝以來,朝議再度恢復!

  下方,司禮掌印太監手持一封奏疏,徐徐念道:

  臣江昭謹奏:

  熙豐元年正月,臣于會州受西夏使梁乙理、嵬名漫遇等請和。彼求歸國主尸身、釋俘虜、定邊約,臣奉圣朝威德,嚴立條款如左:

  一曰:正名定分。

  西夏當稱臣奉表,嗣君繼立須待天朝敕封,永守藩禮。

  二曰:劃疆守土。

  會、邃二州永歸圣朝,許緣邊筑堡屯戍,絕其反覆。

  三曰:榷場定制。

  開互市于邊陲。

  四曰:歲賜更替。

  罷舊賜,易新貢,名為“歲貢”。歲貢折馬千匹、鹽五萬余石抵二十萬貫,歲歲無缺。

  李諒祚尸身即時發還,所俘將士日遣千人,至西寧城交割。

  伏惟陛下圣鑒!

  此五款皆經使臣畫押,梁乙理等懾天威而盡諾。割地筑堡可固秦隴;戰馬歲輸實補軍缺;鹽利充公足裨國用;稱臣納貢以彰正統。

  臣江昭誠惶誠恐謹奏!

  言罷,文武百官,議論紛紛。

  歲賜、歲幣,都是大周給其它國家。

  誰承想,竟然還能搞出個“歲貢”,受其它國家朝貢?

  “好,好,好!”

  丹陛之上,連連撫掌,道了三聲好,趙策英爽朗大笑。

  遍觀史書,要想成就千古一帝,誰不得有幾個小國上供?

  遙想十年以前,大周還在歲賜西夏,如今便已兩級反轉,歲賜更替為歲貢。

  也唯有江卿,才能有如此本事!

  “江卿,實為國之棟梁!”

  趙策英欣喜道:“待拓疆功臣歸來,朕要大賀天下!”

  班列百官,無人反駁。

  開疆拓土的功績,的確是該大賀大賞,以免傷了人心。

  此次拓疆,官家更是竭力支持江子川,為拓疆大業出了不小的力氣。

  大賀特賀!

  大賞特賞!

  大書特書!

  幾乎是可以預見的結果。

  不過,主帥江昭乃是魯國公、禮部尚書銜兵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

  單拎出一個職位都是紫袍大員,更遑論四者加于一身?

  這已經是半步閣老了吧?

  還能怎么賞?

大熊貓文學    知否:我,小閣老,攝政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