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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大概也算平定了

  右扶風,郿縣。

  董卓這段時間很糟心。

  他已經在右扶風被拉扯了大半年時間了。

  若要論兵力,董卓是不缺的。

  從雒陽離開時,董卓本部精銳有五千多,再加上呂布、吳匡、夏牟等人的部隊和一些京畿郡兵,差不多一萬人。

  出兵過程中,牛輔在并州與河東又組織了數千新兵。

  到了郿縣,又有李傕等人加入,并且就地征募了不少青壯。

  全加起來兩萬余人,其中一半是經驗豐富的精銳。

  這種一半老兵帶一半新兵的部隊其實是很強的——新兵有干勁有憧憬,老兵有經驗能保底,比全是老兵油子的部隊更強。

  但到了郿縣后,董卓發覺自己陷入了僵局。

  涼州叛軍名義上的首領是金城名士王國,當然,董卓知道實際主力是韓遂和馬騰。

  叛軍兵力很多,全加起來得有六萬以上,而且不是農民軍——西州窮山惡水黃土戈壁,向來就沒有什么農民軍。

  要么是豪族武裝,要么是山賊馬匪,要么是刀客游俠,要么是羌氐胡騎。

  王國就是典型豪族武裝,韓遂是能驅使羌氐的地方軍閥,馬騰這個黑道大哥手下就是刀客與馬匪的混合部隊。

  如果算上被叛軍裹挾的青壯和民夫,叛軍總數恐怕得有十萬以上。

  這種叛軍本來就不好打。

  而皇甫嵩駐扎在美陽,基本不聽董卓調度。

  這不聽調度也是有原因的——皇甫嵩是劉宏起復的平定涼州的主將,那時候劉宏還沒死呢。

  以京兆尹蓋勛、執金吾士孫瑞等人為代表的西州士族和官員,又明里暗里的支持皇甫嵩,以至于目前皇甫嵩也漸漸積累起了近兩萬的兵力。

  為了不影響涼州局勢導致叛軍大舉進入長安,劉備和董卓都沒有刺激皇甫嵩,以免將整個三輔地區全都逼得加入叛軍,那就真的麻煩了。

  也就是說,皇甫嵩不聽董卓使喚,但董卓也不能與皇甫嵩徹底翻臉,要不然形勢隨時有可能變成二打一。

  皇甫嵩當然也一樣——他也不敢與董卓翻臉。

  但兩邊又沒法緊密合作,董卓和牛輔手下是西州和并州的軍將武人,皇甫嵩和蓋勛手下是三輔勛貴豪族,兩邊尿不到一個壺里去,都巴不得對方趕緊去送人頭…

  而王國的叛軍面對郿縣的董卓和美陽的皇甫嵩,以一敵二是沒勝算的,也不敢分兵或長驅直入。

  結果西州的局勢就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

  而且董卓面臨的局勢還不僅僅只是僵持。

  ——董卓剛從雒陽出兵涼州,劉協就被劉備拐去東巡了,這使得董卓很難借助朝堂強壓皇甫嵩。

  再加上這段時間青州被圍,三輔和青州又隔得太遠,光是聯系一趟都得一兩個月——等消息傳到劉備這邊,董卓那里早就不趕趟了。

  而且楊彪、王允等雒陽官員大多不怎么待見董卓,雖然沒有明著使壞,但董卓向雒陽提的要求常被推諉。

  推諉理由通常都是天子被劉備拐去臨淄了,所以得把情況轉發臨淄處理,但實際上壓根連消息都沒轉發過。

  董旻在河南尹任上倒是在全力支持,錢糧物資一直在提供,但僅靠董旻能提供的支持有限。

  至于董卓之前安排到雒陽做官的那些親朋好友…大部分都是剛當官不久,沒能力約束一大票官吏油子,大多被架空了。

  說真的…任用親戚當不合格的官,其實不僅幫不上忙,反而會添亂。

  當然,也正是雒陽官員不待見董卓,才使得董卓不得不和劉備站在同一條戰線,又預先說好了各自討伐關西和關東,不至于相互扯后腿。

  沒法調動皇甫嵩,涼州局勢僵持不下,董卓原本有心撤軍。

  但皇甫嵩就駐扎在美陽,而且王國的叛軍目前正在第二次攻打陳倉。

  美陽在郿縣隔壁,陳倉在郿縣上游不遠,而董卓的部隊以及其全族都在郿縣。

  為了保護族人安全,在叛軍第一次攻打陳倉的時候,董卓就派了李傕郭汜二人帶了四千人救援并入駐陳倉。

  董卓領軍到了郿縣之后,李傕算是松了口氣,為了避免被王國和韓遂等金城人士弄死,李傕在陳倉守得很頑強。

  陳倉是隴西咽喉,又卡著渭水與汧河交匯處,易守難攻,城池又修得結實,叛軍第一次攻打陳倉被李傕郭汜擊退。

  沒過多久,叛軍又卷土重來了——如果不把陳倉拿下,叛軍便沒法大規模東進。

  但第二次,王國的叛軍很明顯有圍點打援的意圖——叛軍大部隊包圍了陳倉,但卻沒有全面攻城。

  這就搞得董卓既不能進又不能撤。

  如果率軍去解圍,那就是兩萬打六萬——皇甫嵩肯定是不會支援的。

  如果撤了,那就相當于放棄李傕郭汜,也放棄了董家族人剛剛安頓下來的郿縣,而且物資恐怕沒法完全轉移,郿縣沒那么多民夫可用。

  其實整個右扶風都沒多少人可用,這地方現在幾乎已經沒有庶民了,常能見到百里無人煙的景象。

  這可不是叛軍干的,叛軍受阻于陳倉,根本沒能進入到右扶風東部。

  這是去年皇甫嵩和蓋勛搞出來的堅壁清野。

  董卓出兵之前,皇甫嵩認為兵力不足,難以正面擊破涼州叛軍,就和京兆尹蓋勛商量,收縮防線堅壁清野,同時招兵買馬,待敵缺糧自退時再出兵追擊。

  這個策略本身其實沒什么大問題…如果真有那么強的組織能力,把隴西、安定等郡的人口和物資全都遷到長安附近,確實能逼得叛軍無處補給。

  于是從去年開始直到現在,皇甫嵩沒有向叛軍派出過一兵一卒。

  一年多時間里,皇甫嵩一直在招兵買馬、轉移人口、征召民夫、征調錢糧軍需…連陳倉第一次被攻擊時都沒去救援。

  叛軍攻打隴西的時候,皇甫嵩在北地與安定“堅壁清野”,“籌措軍需”,順便練兵。

  叛軍攻入右扶風西部,包圍陳倉的時候,皇甫嵩在右扶風“堅壁清野”,比如槐里、美陽、杜陽等縣,都被清了一遍。

  而蓋勛則在長安招兵買馬,從強行轉移或征調至長安的人里邊拉壯丁,使得目前皇甫嵩有了將近兩萬的兵馬。

  堅壁清野的目的或許也算是達到了,但問題是,這就相當于叛軍劫掠了隴西和右扶風西部,皇甫嵩劫掠了安定、北地以及右扶風東部。

  很難說誰搶得更狠,反正關中大量田地荒蕪,幾乎看不到庶民,只有各家豪族的土地依然有人耕種。

  這堅壁清野,實際上是把庶民黔首全都清成了三輔豪族的家奴,光是長安縣就多了二十萬隱戶。

  皇甫嵩和蓋勛也因此得到了各豪族的支持。

  由于很難在三輔獲取像樣的補充,為了保障民夫和后勤供應,董卓在這幾個月里也派兵到處擄掠…“征調”了些民夫和糧草,但這也使得董卓和皇甫嵩等人的關系越加緊張。

  ——不是因為什么正邪善惡,而是因為兩邊搶業務…準確的說是三個勢力在搶同樣的業務。

  整個關西,除了京兆和左馮翊(píngyì),其它地方可以說基本已經完全凋敝,大量難民紛紛逃亡至漢中或蜀地,亦或是荊州西部。

  目前,叛軍已經在陳倉外圍攻了八十天。

  “大人,那皇甫老賊又拒絕了增援陳倉之令,說是時機未到不可輕舉妄動。”

  牛輔在向董卓回報。

  “李傕郭汜還堅持得住嗎?”

  董卓現在嘴上都已經起泡了,原本可以與劉備分庭抗禮各取所需,可現在劉備把天子弄去了臨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獨攬大權,自己卻被陷在西州…

  “昨日派了人遠遠看過,守備還算嚴謹,想來是無礙的。”

  牛輔回道:“皇甫嵩便是以此為由,說叛軍士氣正旺不該強攻,陳倉易守,必能擊退叛軍,說是要等叛軍撤圍時再行追擊。”

  “…天知道他是想追擊叛軍還是追擊吾軍…皇甫嵩對這天下有沒有異心不一定,但對吾等卻必有殺心啊…”

  董卓眉頭緊鎖著,手下意識的拍著鼓鼓的肚皮,因歲月侵蝕而變得有些松弛的胖臉,隨著他的拍打不斷抖動著。

  “大人…我在雒陽收編何進部曲時曾得遇一人,此人或可解大人之憂。”

  牛輔突然在此時推薦起人來。

  “何人?除非是賈文和…唉,可賈文和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董卓還是對賈詡念念不忘。

  “此人是史道人門徒,擅道法,且有卜算之能…每占必中,大人不妨一試…”

  牛輔是個極其迷信的人,哪怕是會見賓客,也會先讓相師為人相面,看對方是否與自己陰陽相合,再占卜吉兇,然后才會見面…

  “…也罷,讓他來占卜吉兇也好。”

  董卓其實不算太迷信,但現在這種僵持局面,找個方士問一卦,激勵一下軍心也好。

  不多時,牛輔將一個方士帶入董卓帳內。

  此人的面容有些奇特,看起來有些蒼老之態,頭發也是灰白相間,但人看起來又很年輕,給人一種‘蒼老的青年’那樣的矛盾感。

  而且眼神極其淡漠,看什么都像是在看死人,就連眉毛與胡須都有些花白之意。

  這模樣倒是讓董卓多了兩份興趣:“吾今日有惑,不知吉兇,請足下解之。”

  “請董公吩咐。”

  那方士很是儒雅的行了禮,將視線緩緩投到了董卓帳內用架子撐起來的羊皮輿圖上。

  “足下高姓大名?為何少有老態?”

  董卓眼前一亮,揮了揮手讓牛輔與侍衛都離開,單獨面對方士。

  “…晚輩李儒。”

  李儒面帶苦相的笑了笑:“泄露天機必受天譴,儒年不到而立,有今日之態,實乃卜算過甚,使得天不容我。”

  看李儒的皮膚面貌,確實只是二十六七歲年輕人的樣子,但那頭發眉毛胡須,以及眼角的魚尾紋和滿臉的滄桑相,說他六十二歲似乎也沒問題。

  董卓倒是不在乎李儒是不是用性命卜算,方士都這個路數,總是用遭天譴證明自己算得準,便有些懷疑的問道:“既有如此神算,不妨先算算吾欲解之惑?”

  “董公欲速離此地,卻又躊躇兩難,不知敵友,想必此惑是為了問敵友。”

  李儒沒像其他方式那樣賣關子,說得很直白:“問了敵友,董公或許還會問成敗…”

  董卓愣了愣,重新上下打量了李儒一番,拱手回了個禮:“足下卜算竟不用箴祀之器?”

  “本就無需假借外物…”

  李儒又自嘲般的搖頭笑了笑:“其實卜算并非用卦辭,乃是用腦力心血計量籌算,往往思慮過多,乃至上天奪壽…”

  董卓恍惚間似乎又見到了一個賈文和:“且請先生為吾籌算一二。”

  “如今董公躊躇兩難,王國與皇甫嵩何嘗不是如此?誰都難撤,也誰都不敢撤…”

  李儒點頭,上前指了指輿圖上的陳倉:“陳倉被圍八十日,若按常理,圍城兩月不克便該速速離去,王國等人擁十萬眾遠道而來,糧草損耗極大,怎會在陳倉耗這么久?”

  董卓緩緩點頭:“王國也是想撤而難撤…韓遂與馬騰與其不睦?”

  “王國與之韓遂、馬騰,正如公與之皇甫嵩、蓋勛。”

  李儒繼續分析道:“天子已不在雒陽,又有朝廷大軍整裝以待,王國等寇耗費糧草無算,本早就該退回涼州割據自守…但他們誰都不敢先退,其懼也如公與之皇甫嵩。”

  “…茅塞頓開啊…”

  董卓長長的吐了口濁氣:“不知當如何使王國速退?”

  “公只需遣人向韓遂、馬騰許諾,任其割據涼州,讓其棄暗投明斬殺王國,并保舉二人為將…王國必退。”

  李儒又指向了皇甫嵩所在的美陽:“王國退兵,皇甫嵩必會追擊以爭戰利。董公只需與韓遂約定,任由皇甫嵩與王國兩敗俱傷,董公便可與韓遂兩利。”

  “哈哈哈…先生之才怎能做方士?”

  董卓撫掌上前,從懷里摸出紫綬金印:“董某拜先生為司空祭酒,為吾掌印謀事!”

  李儒那死寂的眼里似乎有了些許光華,但仍低頭道:“儒犯過大罪,恐難做官…”

  “罪?”

  董卓大笑著把金印塞到李儒手里:“哈哈哈…罪算得什么…”

  李儒張了張嘴,但終究沒再說,只躬身接印拜下。

  幾天后的一個夜晚,叛軍突然一分為三。

  韓遂和馬騰的部隊離開陳倉兵分兩路,分別去往北邊涇陽和西邊天水方向。

  王國本部人馬僅剩了不到兩萬人。

  王國叛軍趕緊撤圍離開陳倉,而此時皇甫嵩抓住了良機,快速出兵攻擊正在撤軍的王國。

  原本不見得能追上,但王國的部隊向北撤退時卻在山谷中被一場落石堵住了道路——這當然不是天災,而是韓遂搞出來的。

  突然被兩個盟友拋棄,還被堵在了隴山山谷中,王國不得不下令死戰。

  皇甫嵩追擊到了隴山山谷,想要后退也不太可能了,因為后方出現了李傕和郭汜的部隊,說是協同追擊,但實際上卻阻礙著皇甫嵩撤退的路。

  在苦戰三天后,皇甫嵩擊破了王國部隊,斬殺一萬多人,王國的所有輜重都落到了皇甫嵩手里,斬獲確實很多。

  但皇甫嵩自身也損失慘重,其本部精銳大多葬身于此。

  王國孤身翻山而逃,僅以身免。

  但剛剛逃至天水,王國就被等在那里的韓遂取了首級。

  韓遂和馬騰一起帶著王國的首級去見了董卓,說他們是‘棄暗投明撥亂反正’,‘平定了王國這個叛逆’。

  隨后,兩人立刻帶兵一路后退,接連退出了天水、安定、隴西等郡,全面退入了涼州。

  董卓一路派人接管,天水、安定、隴西、右扶風四郡皆入董卓手中。

  皇甫嵩這才明白,這場仗被坑了…但現在各方實力已經大變,皇甫嵩只得退回其家鄉北地郡。

  韓遂殺死王國后,完全控制了王國的地盤,此時已經占據了金城與西平兩郡。

  馬騰則控制了武威,并開始向張掖、酒泉、敦煌方向派出人手。

  董卓上表請求重新設立雍州刺史部,將隴西、天水、安定等郡以及三輔地區皆納入雍州,以長安為治所。

  涼州則只余金城、武威、西平、張掖、酒泉、敦煌六郡。

  董卓表奏韓遂為安羌將軍,表馬騰為安狄將軍,算是承認了他們割據涼州的事實——韓遂和馬騰“幡然醒悟棄暗投明”,協助擊破了王國的部隊,取了王國的首級,這確實是大功,說得過去的。

  同時,董卓上表舉薦皇甫嵩為衛尉,舉薦蓋勛為太常。

  他想把這些人都調到朝廷為官,以便自己掌控整個雍州。

  此時是四月,也就是一個月前。

  幾乎在劉備收到關羽軍報的同一時間,董卓和曹操的表奏也送到了臨淄。

  涼州安定了,魯國孔家被誅滅了。

  魯縣部分士族也屬于“幡然醒悟棄暗投明”,性質和韓遂馬騰差不多…只是規模小些。

  曹操平定魯國后率軍去了沛國駐扎,目前兗州和豫州也沒人再跳出來造反了。

  劉備猛然發覺,這天下好像突然都平定了啊?

  只不過,這種“平定”,比之前到處打仗的時候還要兇險得多。

  韓遂和馬騰割據涼州。

  皇甫嵩暫時據于北地,蓋勛仍在長安任京兆尹。

  但董卓打算事實上割據雍州,并控制半個京畿,而且董卓仍然很給劉備面子,上表都是以請求和商量的性質送到劉備手里的。

  韓馥“平定”渤海、河間的叛軍,取了甘陵王首級,上表敘功也是送到劉備處的。

  此外,荊州刺史劉表、揚州刺史劉繇也將赴任述職的表章送到了劉備這里——早不送晚不送,卡在這時候送…

  袁術領了將軍位,目前也已經實際控制了汝南與淮南兩地,并上表說是要剿長江的水匪。

  其實這天下還是在事實上形成了割據,但無論如何,這大漢朝廷還在,好歹不是諸侯并立的亂戰之局。

  只不過,劉備也心知肚明,這種平靜不會太久的。

  劉備沒有直接處置任何表章,而是先以劉協的名義,向所有千石以上的官員都發了一道詔令。

  令所有比兩千石或以上的官員全都來泰山隨駕。

  劉備要履行諾言,帶劉協去泰山祭祖。

  ——不是封禪,而是天下沒打仗了,明面上勉強也算“平定”了吧,這是應該祭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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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貓文學    二手穿越:大耳賊劉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