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安公主是怎么死的?”
劉備有些焦躁的問著卞秉。
卞秉本來在臨淄周邊屯田,順帶負責治安警戒,他也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將領,因此左沅才讓他來送信。
“她說要回東武,但剛離開臨淄城,在城外二十里處就被截殺。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十幾具尸體,婢女和仆人都死了,車馬全被劫掠一空。”
卞秉描述著他所知道的情況:“按說有伏氏近百名仆從護送,東武城又不遠,她來的時候也沒出事…而且,陽安公主看起來像是自戮的。”
“自戮?近百名仆從護送,死了十幾個…其他仆從呢?”
劉備又問道:“她隨行的仆從全都跑了嗎?”
“就是她的仆從回臨淄報信的…那些仆從說是被大概一兩百賊人所劫,看起來像是農人商賈什么樣的人都有。我問了附近的農夫,確實有人遠遠見到了一群人搜刮車馬。”
卞秉答道:“之后我沿著馬蹄與足跡尋了兩里,發現腳印四散,無法追蹤…左阿姊眼下正在親自調查此事。”
也就是說,賊人是早有預謀,而且在得手后不久就分散脫身了。
同時,這也能說明賊人提前知道了劉華的動向,劉華的仆人里可能有內鬼。
這段時間臨淄有不少人到訪,尤其是徐州平定后,有很多人從徐州跑來參與策試。
外來人口多了以后,臨淄周邊的游商小販也更多了。
流動人口很多,但劉備出兵后,臨淄的人手不太夠用,如果賊人作普通人打扮分散躲藏,在這個年代確實是不好查的。
劉備心里有些不安。
因為這事看起來不太符合邏輯。
這其實不像是袁紹的手段,至少就劉備知道的情況,袁紹是更喜歡用少量死士進行小規模刺殺的。
如果是袁紹要行刺,多半也不會以劉華為目標——劉協、左沅、卞姬…甚至賈詡的家人,或是行刺曹嵩,都能讓劉備焦頭爛額。
但行刺劉華…圖個啥呢?
河北叛軍撤軍向北后退,這對劉備而言也不是好事。
早不撤,晚不撤,偏偏在劉備主力盡出的時候突然后撤,這肯定是知道自己主力北上,要么是打算引誘自己,要么是敵人有什么奇襲之計。
自己在明,袁紹在暗,在得到確切情報之前,劉備不可能貿然有什么大動作。
而同一時間陽安長公主遇害,這意味著作案的賊人多半是袁紹一伙的,否則不至于這么巧合。
但這是為什么?
栽贓給自己?
沒必要啊…
劉華是桓帝劉志的女兒,與劉宏和劉協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她死在臨淄根本掀不起大浪。
引誘自己回臨淄?
那河北的賊人為什么要退兵呢?
再說,劉華雖然是公主,但也沒重要到這個地步,除非左沅、卞姬或是劉協出了事,否則劉備不可能隨意改變軍事方案。
劉備想不到這事的邏輯,只下意識的感覺此事或許是為了謀害劉協,便先讓部隊停駐,將斥候派遠一些,查探敵人的動向,自己去尋賈詡商量。
“…主君應該先回臨淄查清此謀。”
賈詡得知此事后也考慮了很久,提出了一個可能性:“左夫人在臨淄殺伐果斷,或許賊人有引誘左夫人出外之意…無論賊人是為什么這么做,至少不能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但河北…在渤海立甘陵王為帝者必是袁紹,若給了袁紹機會,若他在河北站穩腳跟,便難以速平了。”
劉備有些猶豫:“袁紹此人雖無用人之長,但卻極有聚人之能。雖肝膽皆薄,但心腸冷酷…這等人若是為官不足為懼,但若是為賊卻極其麻煩…而如今袁紹已只能做賊,我擔心…”
“袁紹?…只要青徐不失,主君何必憂心敵人?”
賈詡搖頭勸道:“主君如今即將成勢,各方賢才正在向青州匯聚,以主君之能,只稍有時間,便會越發強富,何必急于一時?”
“主君如今只需自守便可速強,袁紹如今不過喪家之犬,就算再有聚人之能,也難以如主君這般聚天下之才。”
“如今要急著搶時間的,應該是敵人才對。”
說到最后,賈詡又補了一句:“主君向來沉穩,但疑袁紹聚兵便心生急躁…是因為仇怨嗎?”
是啊,袁術已經當眾控告袁紹害死了袁氏親族,如今袁紹只能走賊道,雖然袁本初當年結交的豪俠和救過的黨人確實不少,但怎么也不可能和劉備比綜合增長速度的。
現在的袁紹,只是個加強版張純。
劉備緩緩點頭:“或許是吧…袁紹于我既有私仇又有國仇,我總想盡快誅之…我擔心他站穩腳跟后會勾連異族。”
“主君招標令之舉乃神來之筆,待魯國之標了結,主君向天下廣發招標令討伐袁紹即可。”
賈詡點頭表示理解,并且多說了一句勸告:“但此時尚不能確定河北逆賊是袁紹指使…主君,欲速則不達,無確定之信報,只加以揣測,恐會誤判以至敵人有機可乘,此兵家大忌。善存已身,靜待勢成,以堂皇之勢破敵才是王道。”
這不是賈詡以前的習性——這種直言不諱的勸告,賈詡一般是不會說的。
劉備深吸了一口氣,很認真的向賈詡行了個揖:“多謝文和忠言。”
劉備還是分得清好賴的。
賈詡愣了一下,趕緊還禮:“主君不妨先改甘陵為清河,讓云長、雋乂領軍。西有張燕為盟,北有幽州為援,敵人本就受我等之圍,以守代攻徐徐圖之即可。”
“好。”
劉備應下,當即按賈詡建議布置河北人馬。
關羽不再領劉備中軍,而是單開一部領清河太守,白垚、張饒等黃巾余部皆調入關羽手下,管亥的水軍也受關羽節制。
張郃領平原相,士仁佐之,孫乾駐平原作為各盟軍聯絡人。
“河北之事由云長節制,施政可按政令而行,如何御敵便由你等自決。”
劉備交代之后,與賈詡一同回軍臨淄。
這其實算是新設了一個河北軍團,雖然與臨淄隔得不算遠,但由于黃河的存在,大軍不便往返,索性讓關羽自治軍務。
當天,斥候的軍報陸續回傳,北邊的敵人確實一直在退,西平昌,般縣,乃至樂陵的敵人全都退走了,任由張郃等人接管縣城。
一直退到了東光、新樂一帶,敵人才再度組織了防御。
顏良駐東光,文丑駐新樂,高覽駐繞安,這些縣都在南皮周圍不遠。
但敵軍中沒有看到袁字旗號,只有天子儀仗,而且敵軍主帥看起來倒像是馮巡——無論是斥候還是冥卒,都沒探到與袁紹有關的消息。
臨淄。
左沅正帶著護衛四處查案。
劉華好歹是公主,總要有個交代的。
為了查案,左沅調動了不少人手四處搜尋,又一次在臨淄搞了全城大索,這幾天倒也抓了一些有嫌疑的人,但并沒有審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此時的東閣也已經戒嚴,伏壽與劉協都在內院,張飛領軍在院子周圍嚴密保護著——左沅也感覺這是為了圖謀劉協,因此讓張飛哪都不要去,就在這守著。
伏家派來的仆從和婢女,也全都圍在伏德的院子里。
不過,伏德已經被捆了起來,嘴也被堵住了。
“張飛部曲仍在…此時動手合適嗎?”
“眼下是唯一的機會…劉備領軍出外,左沅亦不在此,田豫出兵運糧,簡雍也去了城北,此時是東閣防備最薄弱之時。”
“但長公主沒了,她們根本進不了天子院落…怎能讓陽安公主死了呢?”
“她要自戮我怎攔得住?”
“別說了,不是還有小郎嗎,他可是天子伴讀,再說哥哥給妹妹送幾個婢女亦是合情合理…”
“那張飛盯得甚嚴,怕是難進…”
“又不是給天子送宮女,只是給伏氏女送仆從,總不能讓她無人伺候吧…天子又沒納伏氏女,張飛可管不了天子家事…趕緊,張飛好辦,左沅難纏,若等到左沅回來,那此事就真沒法做了。”
幾個仆從打扮的人低聲密謀著。
伏德怒目圓瞪,嗚嗚的掙扎著,似乎想要吐出嘴里的布團。
一個壯漢走到伏德身邊,低聲說道:“小郎,你應該知道我等為何而來,我等不想為難你,你只需寫份手書,將她們以服侍幼妹之名送入天子院落即可…否則你今晚就得夭折了。”
那壯漢身后站著幾個女人,看起來都挺年輕,但個個都是膀大腰圓那種類型。
伏德狠狠的盯著那壯漢,眼眶都快裂開了。
那壯漢往伏德手里塞了支筆,還在桌案上擺了塊官牘,將綁在伏德身前的右手單獨解開。
伏德一把將筆扔開,嘴里嗚嗚嗚的仍然怒視壯漢。
“此亦是令尊之意…令堂之事并非我等所為,是她自己剛烈自戮,是令尊騙了她…”
壯漢撿起毛筆解釋著:“小郎,令尊也是無奈,你若不肯,那令尊也只能去見令堂了。”
伏德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但嘴被堵得嚴嚴實實,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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