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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凡與非凡

  趙云現在是青州刺史部督軍從事,這是刺史門下屬吏,不是朝廷官職。

  從事就是助理,軼祿很低,但地位挺高,畢竟是刺史身邊人。

  這主要是因為趙云是落了罪之后重新辟用的,走的不再是軍職體系,而是刺史掾屬體系。

  沒錯,雖然職務上有‘督軍’二字,掌管的也是劉備的近衛甲士,但實際上趙云算是文職掾吏,和當初的呂布一樣。

  其實現在的呂布仍然是文職,呂布目前是新任并州刺史丁原的主簿。

  這也是劉備、丁原等軍政一體的刺史尷尬之處——職權確實很高,但無論是軍職還是刺史職務,都不能直接任免官員,只能辟用掾屬。

  左中郎將已經是軍事執行官的最高級別,但畢竟不是開府的將軍。

  州刺史也是大漢監政官的最高級別,但也不是執政官。

  兩者都沒有人事任免權,想讓手下人做官只能靠舉薦。

  所以劉備手下的將領都只是司馬。

  關羽是中軍司馬,張飛是軍司馬。

  由于劉備沒帶朝廷的兵,全是自己的兵馬,這只能算是中郎將本部人馬——雖然軍隊數量已經超過五千人,但還是只算一營兩部,軍司馬只能有兩個名額。

  張郃與白垚剛脫離甘陵郡兵體系,目前兩人都是別部司馬,也就是為了平定青州叛亂而增設的別部,其實算是臨時工編制。

  而刺史本身又沒有軍事屬官,因此趙云便只能做從事了。

  屬吏的俸祿向來比軍務官低很多,軍司馬軼祿千石,而督軍從事卻只有二百石——這還是劉備給得高,一般從事俸祿是一百石的。

  工資相差五倍。

  但與工資相反的是,趙云這個督軍從事的實權相當高,因為他有監軍權。

  以低職監高職,以低俸得重權,這也是大漢慣例了。

  就像刺史這種州級監察官,軼祿才六百石而已,別駕和治中這種左右手也只有二百石軼祿。

  而且劉備還讓趙云補制軍法——這當然是因為信任趙云的人品。

  “云本粗陋武人,學識難比文和先生,資歷難比云長益德,又未曾建得大功…”

  趙云其實有些不安:“主君以云為督軍從事,已是破格提拔,若再使云掌制軍法,云恐軍中不服…也不知主君立軍法時要要以何為重?”

  “子龍單騎破敵擒下孫堅,救我于危難之中,何言未建大功?”

  劉備覺得趙云實在是有點謙虛,學識資歷也就罷了,大功肯定是有的——以一人之力拿下孫堅,實際上是救了劉備的命,對劉備而言這功勞可比斬將奪旗大得多。

  “身為近衛,保護主君乃是本分…”

  趙云搖頭說著:“若因本職加以殊勛,云受之有愧。”

  劉備有點無語的看著趙云:“子龍,你對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些?能把本職做好,本來就是最大的功啊!”

  趙云繼續搖頭:“云不具超世之德,亦無安世之仁,于大興國朝無建樹,于開疆拓土無所成。只是安守本分,或可計勞苦,卻并無殊勛。”

  劉備嘆了口氣,這趙子龍對自己確實苛刻…

  于是劉備又問:“不知在子龍心里,何事才算殊勛?”

  “云以為,如主君這般活民于亂世,乃積善之仁;如賈治中那般制備諸法,乃百年之治;如簡別駕那般安民十萬,乃當世之德;如云長益德那般逐滅胡虜,乃辟疆之義…此等才算殊勛。”

  趙云的樣子看起來極其認真。

  劉備真沒想到,趙云竟然是個追求完美的理想主義者。

  但正是這樣的人,才會認真做好每一件事。

  “子龍啊…不是這樣的。”

  劉備笑著說道:“真正的殊勛,是一群普通的人,做著普通的事,卻一同成就了非凡的偉業…”

  “普通的人?”

  趙云顯然有些不明白——無論怎么看,劉備手下這伙人都算不上什么普通人…

  “子龍,你有以一敵百之能,但如你這般非凡之人,畢竟是少數。”

  劉備看出了趙云的迷茫,解釋道:“更多的時候,需要依靠的,值得依靠的,都是普通的蕓蕓眾生。如何使更多人并力得償,使更多平凡人做出不平凡的事,那才是你我之榮,也是所有人的殊勛。”

  “請主君教我。”

  趙云拱手請教。

  “若有人兢兢業業數十年如一日守于此庫,得此人值守,庫內數十年未出任何災變,連老鼠都沒有一只…但此人未建奇功,也只有值守軍庫之能。子龍以為,此人可有殊勛?”

  劉備指著官署后面的倉庫問道。

  “數十年無功無過,那便是勞苦之功,或無殊…”

  趙云本想說沒有殊勛,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若是數十年無一錯漏,此人或確有高功。”

  “常言勞苦功高…何為勞苦功高?勞苦之事若一直無過,那便是大功了。正是每個蕓蕓眾生各司其職,各做勞苦之事,才會有最終光耀天下的蓋世功業。真正的大功不是以奇謀建奇功,而是讓每個人都做好分內之事。”

  劉備點頭道:“近衛保護主君確實是本分,但常人皆只六成力,若能把本分做到八成,便是高功。若盡心十成,便是殊勛了。若天下人皆能盡善本分,那就是萬世之仁。士農工商軍皆是如此,如今子龍補制軍法,也當以盡心本分為重。”

  “以盡心本分為重…”

  趙云明白了,拱手領命,轉頭去請教兵士們了——要了解每個崗位的本分,才能制定出能讓人各行本分的軍法。

  這不僅是軍法,也是兵法。

  龍湊。

  此地有新舊兩個區域。

  新龍湊是目前的黃河渡口,舊龍湊則是幾百年前秦時的古城。

  龍湊古城規模不大,因為以前也是古渡口,只是黃河改道,再加上漢初商業繁榮,古城漸漸從原本的渡口變成了商業區。

  而現在的龍湊渡在古城南部大概五里的位置,黃河南岸是高唐縣地界,也屬平原國。

  張郃之前在平原縣附近沒遇到什么像樣的戰斗,都是部隊一到,“黃巾”就溜了,跟躲貓貓一樣。

  在龍湊古城也差不多,仍然在躲貓貓。

  張郃出兵龍湊時只帶了本部八百人,結果到了地方一刺探,古城里至少有兩千守軍,個個頭戴黃巾。

  于是張郃請求了援軍,劉備便讓白垚這個真正的黃巾將領前去增援。

  其實幾人都知道平原這邊的“黃巾”并不是真黃巾,本以為這是一場艱苦的攻城戰,白垚甚至還動員了黃巾力士們下手狠一點,弄死那些招搖撞騙的假貨。

  可結果白垚帶增援部隊一到,龍湊古城的黃巾們便全都跑路了。

  說跑路有點不恰當,敵人算是正經撤退的,而且撤得很有秩序,甚至留了斷后的人馬。

  龍湊古城留了幾百老弱阻擋了張郃一天,張郃率軍攻到城下,這些老弱便直接投降了。

  按照俘虜的那些老弱交代,他們的渠帥名叫張余,一開始是從平原國安德縣起事的。

  張余聽聞新來的劉使君頗有仁義,不愿與劉備交戰,所以見了劉備的旗幟便退避,眼下準備退往黃河以南的高唐縣。還特意交代了古城的老弱,只需守一天便開城投降,以免無謂送死。

  白垚是太平道老伙計了,手下全是真黃巾,但黃巾軍中沒人沒聽過張余這個名字,這多半是其他賊人自稱黃巾。

  待張郃追到渡口時,張余的部隊已經上了船撤往了黃河南岸,臨走之前還把渡口連同剩余的船全部燒掉了。

  張郃與白垚也算是成功拿下了龍湊,但問題是,渡口和船只都被燒了。

  任何勢力在撤軍的時候都會燒掉渡口這種交通樞紐,這事是無法避免的。

  但這就使得劉備和關羽張飛一直無法匯合。

  當地熟悉環境的向導倒是能用羊皮筏子過河,并且成功的傳了關羽的信回來。

  關羽的信向來比較詳細,他和張飛目前已經占領歷城。這是青州西部的交通樞紐,北邊是濟水,東邊是濟南東平陵,西邊是兗州濟北,南邊便是泰山。

  占領歷城同樣沒有經歷苦戰,因為歷城目前沒有黃巾,官員與豪族全部逃離,只留下一群無衣無食的黔首。

  關羽很奇怪這種現象——既然歷城沒有黃巾,為何官員豪族全部逃了呢?

  而且歷城這種交通核,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青州黃巾沒有盤踞此地可以理解,因為朝廷大軍來青州的第一站一定是歷城。但郡兵或當地豪強卻是正該駐扎于此的。

  可歷城也沒有郡兵和土豪武裝,這就使得關羽無法尋求地方人手協助,只能孤軍作戰。

  隨后關羽向高唐方向出兵,但在濟水受阻,張余的上萬黃巾大部隊就駐扎在濟水北岸,雙方都難以過濟水,只能隔河對峙——兩邊都能隔著濟水看到對方,這種情況雙方都沒法退,誰退誰挨揍,算是耗著了。

  同時,歷城南邊有大量泰山賊出沒,為保歷城不失,張飛便只能留守城內。

  這通信僅傳了一次,而且劉備已經沒法回信了。

  因為仲夏已至——黃河下游的洪汛期到了。

  這年頭的黃河兇猛無比,河道下游泥沙淤積太嚴重,河床與兩岸的地勢是一樣高的,以至于水勢捉摸不定,時不時的就得換條道走,年年都有洪泛。

  而且,黃河南岸高唐縣一帶還有張余的部隊守著。

  這幾個月,無論是過河還是重修渡口,都是在拿命開玩笑。

  搶修堤壩保護田產才是目前的重頭戲,要不然黃河泛濫淹了田,又有十萬民眾隨劉備來平原,人多糧少,怕是得陷入饑荒。

  但張余不與張郃交戰,見軍即退,燒了龍湊渡口,卻又在濟水阻擋了關羽渡河北上——這種行為當然不可能是因為“不愿與劉備交手”,畢竟關羽領著劉備中軍,也打著劉備的旗幟。

  劉備能看出關羽目前的情況有些艱難,南北都有敵人,又得不到外援,雖然沒有直接受攻擊,但實際上仍是被困在了歷城。

  歷城沒有了豪族大戶,關羽短期內又無法與劉備會合,這就意味著關羽張飛的部隊會存在后勤補給困難,而且這個困境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嚴重。

  只是關羽向來都更樂意自行解決問題,沒到山窮水盡就不會在軍報中提‘困難’二字。

  “諸君,目前事務繁多,我等需得分而制事,諸君可有自領之事?”

  劉備召集部下開了個會,打算把各事務分開解決。

  以前劉備這里原本是沒有例會的,議事也比較簡單,常一言而決。

  賈詡覺得這樣容易導致各方溝通不足,便定了規制,每隔五日必須開一次議政會——和小朝會的周期一致,也不知道賈詡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而且賈詡制定了各部辦事流程之后,各司負責人目前還不太熟悉事務流程,經常都要向劉備請示事項。

  工作效率確實提高了很多,劉備的事務也就一下子翻了幾倍,搞得劉備不得不每天卯時起床…反倒是賈詡的活兒似乎清閑了不少。

  這大概也算是作繭自縛了,但每個團隊剛從小團伙性質進入正規化流程后都是如此,在過渡階段,老板一定是最辛苦的那個。

  劉備雖是老大,但他本人也要遵守已經制定下來的規則,要是早上起不來,左沅會把他搖起來,還指使倆奶娃拔他胡子。

  劉備胡須本就稀疏,經不起這種折騰,結果天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感覺像是重新過上了牛馬生活。

  與卞姬親熱都得白天抽時間,免得睡到清晨被左沅帶著娃跑來掀被子。

  劉備可不愿過這種牛馬日子,上輩子已經過得夠夠的了,他還指望著能學習一下曹孟德,到處鬼混多納幾個漂亮小妾生孩子玩呢,畢竟多生孩子確實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目前急重事項有五。”

  賈詡向來是最有條理的那個:“其一,修整河堤疏浚河道,以防黃河洪泛淹沒河北糧產;其二,溝通歷城,與關、張二位司馬相互得援;其三,安置流民,屯田備荒;其四,肅清安德、般縣等地賊寇,使平原得治;其五,重建龍湊渡口。”

  “詡自領修整河道之事,若河道得治,龍湊渡便可重建,兩事可并行。詡已查過河道形勢,詡將征募五千人做此事,請主君調撥錢糧即可。”

  賈詡自己領了最難的任務——他工作其實是非常積極的,只是習慣性的不愿牽涉軍心民心之類的事兒。

  “安置流民屯田之事已成一半,平原民心皆向主君,此事并不難,雍還需半月即可結此政。但十萬民置于平原北,已新成大縣,需要有人管制以免生亂。”

  簡雍開口道:“請主君向朝廷舉薦白垚代平原都尉,使其鎮束本地。”

  在正式會議上簡雍也是稱劉備為主君的,雖說簡憲和平時向來豪放不講禮數,但在正經場合卻挺嚴謹。

  白垚話少,點頭謝過了簡雍,并未開口再領事務——簡雍推舉他代理都尉,約束十幾萬外來民眾,保障根據地,這已經是極其重要的軍務了。

  “肅清賊寇之事,郃自請出兵,或需一月。”

  張郃言簡意賅的領了軍務。

  隨后,眾人不再開口——溝通歷城,與關羽聯系的事兒沒人領。

  賈詡見無人再出面,開口說道:“歷城看似四通八達,但以目前形勢實乃絕地。南北有賊,東西有兵,無論是官軍還是賊軍,誰據歷城誰便會受困無法動彈,所以之前才無人占據…但關司馬是孤軍入青州,無處安身,所以不敢棄城,也是穩妥用兵。”

  劉備點頭補充道:“但越是穩妥,便越會一直受困于歷城。云長益德軍中戰馬頗多,若是再不求變,恐怕云長就得缺糧了。必須立刻給云長傳令…讓他馬上放棄歷城,直取西平陵。”

  賈詡點頭恭維了一句:“主君知曉大略,不計一城一地之失,實乃我等之福。”

  但問題是,現在基本已經沒法過河了,怎么去給關羽傳令?

  眾人面面相覷。

  趙云上前:“主君,云愿渡河去歷城。”

  “此時渡河與送命無異…”

  劉備搖頭,看向賈詡:“文和可有計出?”

  “人力難敵天地之威,詡無計可出…”

  賈詡也在搖頭嘆息。

  “主君曾言讓平凡人行非凡之事…”

  趙云抬頭說道:“黃河天險難渡,但平凡之民卻有過河之法,隨主君來平原的民夫中有黃河渡工,曾言可從高唐北緩流水段以渡。”

  “高唐北?高唐縣已被那自稱黃巾的張余占據,從高唐北渡河,豈非自落敵手?”

  張郃有些不解:“子龍,此幾乎必死無疑啊,那張余雖嘴上說不愿與主君為敵,但實則不懷好意。”

  “諸君可能不知道黃河渡工是如何做工的…羊皮為浮,粗竹為標,攜浮標從上游漂渡過河,粗竹內裝貨物,往來河道運貨謀生。”

  趙云解釋道:“尤其是大河汛期船只難渡,便正是他們以命換錢之時。且他們中有高唐人,與高唐當地相熟,或可不受黃巾阻擊。云通水性,愿領渡工鳧水渡河,試取高唐…此事若成,渡工便可編為水軍,以酬其非凡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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