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信你了，鄧肯。”走在前面的古特低聲道。
“雖說還有一些疑點令我感到困惑，但至少，我相信你的到來并非你的本愿。”
跟在身后的鄧肯，雙手小心握持著帝國為賽麗艾準備的“大禮”，但口中語氣卻較為隨和，仿佛是在與一位朋友進行閑談。
“古特先生您若有什么疑惑，不妨向我直接說出來。”
“我與萊爾恩間有著較為頻繁的書信往來，他有在信里多次提及過你。”
“根據他對您的描述來看，我想，我們應該合得來。”
“是么？”古特眉頭輕挑，沒有理會鄧肯拉近關系的話，而是順著他愿為自己解答疑惑的態度發問道。
“協會在奧伊薩斯特分部的建設，究竟是什么情況？”
“不要重復萊爾恩的回答，我知道你先前有在會客廳的門外站了一陣，聽到了他的講述。”
“我想聽的是你，或者說，是帝國一方給出的答案。”
“古特先生您這么問，難道是不信任你的師弟么？”
鄧肯并未率先給予解答，反而饒有興趣地對古特反問起來。
“我當然信任萊爾恩。”古特十分肯定道。
“只是你也清楚，我的這個師弟向來不擅長去應付水面下的事情。”
“就比如師妹家的達勒蒙烏斯商會。”
“作為一家地處中部諸國的地方商會，哪怕經常翻山越嶺，去做北部諸國的往來貿易，但勢力影響范圍畢竟有限。”
“能讓蘭特地區的頂級木匠團隊與諾伊特拉爾灣的優質布藝、飾品匠人撥出工期前來幫忙，雖說有些超出商會的正常能量，但至少也還能解釋。”
“可就連活躍在北部高原上的諾坎姆騎士團都來了，還護送了一批技藝精湛的鐵匠師傅與石料師傅一同過來。”
“這點，很難讓我不起疑心吶。”
“師妹家的達勒蒙烏斯商會，若真能將影響力給輻射到帝國腳下，面子大到讓北部高原的實際管理者諾坎姆騎士團在一兩天內就征召好轄區的工匠運送過來，那商會總部也不至于被魔族給輕易毀滅了。”
“這件事情的背后，少不了帝國的推波助瀾吧？”
“不錯。”
沒有矢口否認，也沒有進行辯解，鄧肯直接承認下來。
“雖說這件事情并非經過我手，但我也有所耳聞。”
“在大陸魔法協會奧伊薩斯特分部修建過程中，帝國確實有些動作。”
“我猜，大抵是為了混進去一些耳目，調查協會并收集人員情報，以便在這次出使中占據先機。”
“這樣啊。”
聽完鄧肯這頗具誠意的坦白后，古特點了點頭。
此番陳述，與自己的推測也算不謀而合。
“那萊爾恩的閃婚呢，不會也是帝國一手促成的？”
“唔”
在這個問題上，鄧肯卻罕見的沉默了一下，片刻后開口，“我感覺不太可能。”
“怎么說？”古特追問起來。
“嗯”
“古特先生您與萊爾恩相處的時間或許還短，你大抵不了解他性格上的一個特點。”
“什么特點？”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古特停下腳步，認真聆聽起來。
“倔，或者說是——極端。”
“挺難理解是吧？”
“畢竟在日常生活里，萊爾恩是那么一位溫文爾雅且內向的貴公子，卻被我用這樣的詞匯來形容。”
鄧肯望著古特眼里的驚訝，不由回憶起了幾件往事。
“以往的一些事情關乎萊爾恩的個人隱私，我就不方便向你透露了。”
“但在他選擇戀人這一事上，為了打消你的疑惑，我可以給你稍稍透個底。”
“快說，快說。”
古特把耳朵湊了過去，迫不及待地“品嘗”這一新“瓜”。
“萊爾恩的戀人，不對，現在應該叫做妻子，其實是一位傭兵小姐。”
“很難想象吧，他那樣的人，會突然鐘情于一位性格熱情開朗，做事大大咧咧的戰士。”
“這點別說帝國的特殊部門了，即便是與他相知相熟的我都不曾想到。”
“在我、以及大多數人，甚至就連以往的萊爾恩看來，他的另一半應該是位貴族小姐才對。”
“即便目前的萊爾恩被驅逐出了帝都，但他家族的影響力還在，即便無法選擇帝都的貴族圈層，但在鄉下貴族與沒落貴族間，也仍舊有著不少選擇。”
“我想帝國的特殊部門們即便真有計劃，人選也該在上述范圍內進行挑選。”
“倒是沒錯。”古特摩挲著下巴，“可是鄧肯，萊爾恩這頂多算是一見鐘情吧。”
“為什么你會用倔與極端來形容他呢？”
“唔這就要涉及一些細節了。”
“細說。”
“好吧。”鄧肯扶了下單片眼鏡，沖古特問道，“你猜，萊爾恩他們從相戀到結婚用了多久？”
“多久？兩個月？”
鄧肯搖了搖頭。
“那，一個月？”
鄧肯再次搖了搖頭。
“一個月的時間都不到？不會只有幾個星期吧？”
鄧肯又重復了一遍搖頭，但也沒讓古特繼續再猜，而是直接給出了正確答案。
“從見面開始，萊爾恩一共僅用了三天。”
古特：？？？
“據說萊爾恩那時說出的情話，就連常去酒館的傭兵小姐都聽的滿臉通紅，稀里糊涂間便交了心，與萊爾恩在三日后去教堂宣布結婚。”
此刻，古特終于明白鄧肯為什么會用“倔與極端”來形容萊爾恩，又為什么會認定師弟的另一半不是帝國安插的特務。
因為帝國的特殊部門在安排這種事情時，需要講究邏輯。
無論是特務的身份選擇，亦或是與萊爾恩的偶遇及相戀形式，都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而事實，遠比理性規劃要魔幻的多。
就比如師弟的突然“發病”，指望帝國的特殊部門掌握這個就連古特都尚不知曉的性格特點來安插巧遇，著實有點強人所難了。
欸，說自己完全不知曉倒也不對。
在鄧肯點明萊爾恩這一性格特點后，古特忽地想到一件發生在未來劇情中的事情。
老年的萊爾恩，貌似因賽麗艾老師的幾句話而受到刺激。
故而生出了要斬殺芙莉蓮，通過這種方式來令老師永遠記住自己的想法。
關鍵是犯病的他還真敢想敢干，早上打聽到了通往芙莉蓮住所的道路，傍晚得知芙莉蓮被老師“驅逐”出協會，一千年不準再入內后，便直接殺了上去。
也算“朝聞道，夕死可矣”了。
如此看來，同是性格內向的師弟，但萊爾恩與澤恩兩人，還是有著不小區別的。
尤其是萊爾恩的“倔與極端”，今后得留意幫他控制下了。
但暫且不論這些后話，古特與鄧肯，在談論完兩人共同的朋友后，關系不由地近了幾分。
考慮到這一路以來，鄧肯對帝國的態度并無那么衷心，再加上氣氛也熟絡起來，古特索性在距離萊克的餐廳還有一個街區的位置停下，拉過鄧肯訴說起了協會的態度。
“鄧肯，這一路來我們聊的還算愉快。”
“你并未太多顧及帝國官員的立場，與我聊的內容都頗具誠意。”
“因此我也投桃報李，提前向你轉達下協會對此事的態度。”
“賽麗艾老師她是不會親自出席帝國宴會邀請的，這點，無論你們使團說些什么都不會發生改變。”
“但是，老師他會全權委派給我，令身為首席大弟子的我與你們一起回去帝都，代為領取皇帝陛下的親筆題字。”
“這便是大陸魔法協會的底線了，所以，一會進去后還請減少些沒必要的爭論。”
“這一路的翻山越嶺，老師她們都挺疲憊的。”
“這樣啊。”鄧肯點了點頭，倒并未露出為難的神色。
協會的底線與他的預估倒也還算符合，這點，也正是帝國對本次任務所劃定的最低完成標準。
即哪怕邀請不來賽大魔法使麗艾，至少也得請到能夠全權代表她的重量級人物到場。
而古特，正好符合這個標準。
鄧肯知道，如此互相匹配絕非巧合，而是兩個勢力在無言下所達成的默契。
若在此基礎上，哪一方能爭取到更多的利益，便算大功一件。
這也正是鄧肯臨行前，皇帝陛下近臣所給他的暗示。
若是鄧肯能夠將賽麗艾給勸說過來，那么預備在慶功宴上給予鄧肯的封賞還會再上一個臺階，甚至直接拔高貴族爵位，并成為皇帝陛下近臣里的一員也不無可能。
想到此，極具野心且渴望建功立業的鄧肯，對古特提前給出的協會底線說出了 “可以。”
鄧肯主動伸出手掌，“古特先生，看來我們要再相處一段時間了。”
“額”
伸手與鄧肯相握，古特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按理說是應該高興的，畢竟替老師她免去了一番拉鋸般的談判。
可鄧肯今天表現出的態度，會不會太過友好了一些，對談判完全不爭不搶，不太像一個野心家該有的表現吶。
鄧肯大抵看出了古特的異樣，開口說道。
“我猜，你大概在想，我為什么這么好說話吧？”
“沒錯。”古特坦言，“若非我知曉你與妻子萊克蒂蕾的感情十分要好，我都會懷疑你與萊爾恩之間是不是有些超出朋友的關系了。”
“呵。”鄧肯撇了撇嘴，對古特的這一猜測感到有些無語。
“古特先生，你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
“但我暫時，哦不，我這輩子都不會有當攪屎棍的想法。”
“抱歉，是我失言了。”古特低聲致歉，照顧了下鄧肯的情緒。
畢竟一切順利的話二人免不了再同行一陣，關系還是別鬧得太僵為妙。
而鄧肯在堅定的表達了自身的性取向后，也解釋起了此行佛系的緣故。
“現在的我并不缺乏功勞，有些事情，過猶不及的。”
“原來如此。”
想到鄧肯剛再邊境立下赫赫戰功，古特瞬間就明白過來。
這種事情，在前世古代的封建王朝中也屢見不鮮。
將軍在邊關立功回來后，最忌諱的便是在封賞都沒下來時便再立奇功，“賞無可賞”、“封無可封”、“君臣相忌”，這些詞匯可并非空泛的言論，而是各個沾染著功臣的血跡寫下。
因而不少將領在立功后，都會選擇性的犯個小錯，或者令自己表現得平庸。
而鄧肯現在所做的，便是“平庸”。
甚至，沒能按照計劃將賽麗艾給迎接過去，還能稱得上是“小過”。
在理解了鄧肯的心態與處境后，古特徹底放下心來，拍了拍鄧肯的肩膀，不由打趣道。
“那皇帝陛下他派你過來，還真是合適呀。”
“是啊。”鄧肯長嘆一口氣。
“無論我是否賽麗艾女士給請回去，對陛下而言都是件合適的事情，我這個人選，當真合適。”
古特愣神片刻，隨即點了點頭，“還真是。”
“那走吧，陪我去進去見見老師。”
“哦，對了，你手里拿著的那個小禮盒中，究竟裝了什么？”
“這個啊。”鄧肯撫摸著禮盒的精致包裝，“等一會你便知道了。”
“我保證，它對賽麗艾女士而言會很有意義。”
“那真令人期待。”
幾分鐘后，萊克的餐廳。
剛在后廚內忙完中午飯點的食材準備，清洗過雙手后打算出去抽根煙的主廚萊克，迎面便撞見了領著鄧肯進來的古特。
“你好啊，廚師長。”
“好久不見了。”
不同于笑著打招呼的古特，主廚萊克的面龐僵硬，在生硬地擠出一個微笑附和后，立即鉆進了后廚內，并通知店內侍者趕快去市場采購食材。
后廚內，幾位閑暇的廚師看到主廚這副陣仗后，眉頭猛地發跳。
“又來？那位姑奶奶不是沒在城里嗎？”
“快別討論了，是那一位回來了。”
“老板，我想請假。”
“晚了，就連今天休假的我都通知他過來了。”
“不！！！”
不同于后廚內的哀鴻遍野，在賽麗艾這桌，氣氛倒還算祥和。
由于已經與古特在餐廳外達成談判，故而鄧肯并不急切，先是與桌上眾人寒暄一陣后，接著才表示了自己的來意，并向賽麗艾遞上了那份帝國專門準備的禮物。
賽麗艾本想伸手接過來，卻不料禮盒被另一人先行拿過。
拿到禮盒的人正是哈夫卡，不待老師開口詢問，他便在精靈身旁小聲說道，“我來替您檢查下是否安全。”
精靈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盡管她并不認為帝國會在這種地方使陰招，而且即便真用了，又能如何。
自己又不是防不下來。
但在公共場合下賽麗艾也并未打斷弟子的好意，索性讓哈夫卡拆開檢查清楚。
“那個，動作還請溫柔下。”
“這個禮物，已經算得上是文物級別了。”
其實，根本用不上鄧肯提醒。
就在哈夫卡打開禮盒的一瞬，賽麗艾慢了半拍的心跳要比目光都更先認出，這份來自帝國的禮物，究竟是什么。
一本.年代在統一帝國以前的筆記。
而在筆記的封面，署有伏拉梅的名字。
“呵”精靈冷笑一聲，“真是無聊。”
接過筆記后隨意翻看幾頁，便用手直接將其撕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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