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張泛黃的契書，拍在寫字臺上，“這就是我們跟林家的長輩、村干部，還有你現在的男人立下的契約。
喲我都忘了，當時的村干部就是你現在的公爹，你也是為了攀高枝，才扔下幾歲大的兒子，去趙家幫人養兒子的。”
林彩妹看著寫字臺上的契書，心虛的抬頭看向陳永威，“阿威…”
“喊他做啥？他那會兒正發著高燒喊他阿娘！”老太太譏諷道，“你是不是想說，你那一心想攀高枝的娘老子沒知會你這事？
看看這上面，這些是你父母、還有趙家爺倆的手印，這些是陳氏族老的手印，還有沙頭村村干部的手印。
這東西一共四份，你娘家、陳家還有兩個村也各有一份。
從六八年七月十四起，阿威由我這個阿奶撫養，他從此跟你沒一點關系，你的生老病死跟他也再沒一點關系。
這些年，逢年過節你連一塊糖一塊碎布頭，都沒送來給過孩子。
現在曉得孩子跟著他哥建新房、還買了大船，你來了，想找阿威拿錢幫你養你那一窩子。
你做夢！只要老娘在一天，你就別想來禍害我家阿威。”
陳永威拿起契書看后，頓時心如刀割，冷冷的將契書放回桌上，低垂著頭不說話。
林彩妹看了陳永威一眼，“我沒想禍害阿威，不管怎樣，他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他阿爸在的時候，我沒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
他阿爸走后，是我對不起他，我也沒臉來找他，可家里真的遇到難處了，都快揭不開鍋了，親戚能借的都借遍了。”
“林彩妹！”一直聽著沒開口的陳叔公，看著她說道，“你養他小，他養你老，你生而不養，沒盡到一個當娘的責任，現在也沒資格來找孩子，跟孩子說孝道。”
他說罷又看向陳永威，“你是你阿奶養大的，養恩比生恩重。”
陳永威抬頭，上前一步說道：“太公，我是我阿奶養大的，我往后要奉養的人，也只有我阿奶。”
陳阿奶心疼的拉著他，“阿威，阿奶只要你好好的就成。”
林彩妹抬頭看了看陳永威祖孫，咬咬牙說道：“你們放心，我以后不會再來沙頭村。”說罷轉身朝門口走去。
“你等等！”陳永威叫住她，把兜里的錢全都掏出來放在桌上，“這些錢你拿上，以后我們再沒一點關系！”
林彩妹看著桌上那幾十塊錢，猶豫了好一會兒，抬頭深深看了他一眼，伸手抓過錢緊緊攥在手里，一聲不吭的轉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陳永威見她拿了錢快步走了，心忽然像是空了一塊似的難受，看著擔心的看著自己的阿奶，“都沒了，以后就不想了！”
“對，不想了！”陳阿奶心疼的拍了拍他的手，“趕緊去幫你哥干活去。”
“好！”陳永威深吸一口氣，扭頭感激的看向陳會計和陳叔公，“太公，冬伯，麻煩你們了。”
陳叔公沖他擺手，“去吧，以后好好孝敬你阿奶！”
“我曉得的。”陳永威大步走了出去，見李長樂在裝車，撒腿跑到車前，“哥，我來，我力氣大。”
“早點不來，都沒了才跑過來。”李長樂捶了捶肩膀，“累死我了。”
陳永威看著他憨笑，“辛苦了，回南山你去休息，我去幫著殺魚曬鲞頭。”
“算了吧，這天看樣子不對勁，還是趕緊把貨拉回去，加把油殺洗干凈，晾出來吹吹風的好。”
“好嘞，我這就去搬貨下來。”陳永威說著就朝船上跑。
李長樂看了一眼，遠遠的站在那看著這邊的陳阿奶，沖她揮揮手，開始關車廂門。
老太太沖他點點頭，跟陳會計扶著陳叔公走了。
阿坤從車上下來，遞了一迭大團結給他，“阿樂，這是海蜇頭的錢，毛鲿魚我讓人打聽價錢了，明早你來再說。”
“好的！”李長樂接過錢揣褲兜里，“叔，這樣的小貨車貴么？”
“貴的要死，沒指標還買不到。”阿坤笑著睨了他一眼，“你小子鈔票蠻旺的嘛，又打算買車了啊？”
“我錢都壓在船上，這次掙的錢還想買房子，以后有了錢買輛拖拉機運貨，買這個是別想了。”
“拖拉機指標好弄，你想買的時候跟我說一聲就成。”
“謝謝坤叔！”李長樂殷勤的幫他把車門拉開，等車開走了，才往船上走，上船見陳永威坐在甲板上，悶頭抽煙。
“喲！煙癮比我還大了哈！”
“哥，”陳永威抬頭，紅著眼眶看著他，“我們在大隊辦公室，我阿奶拿出他們以前寫的契書…
我把兜里的幾十塊錢都給了她，跟她說拿上那些錢，以后再沒一點關系。
她拿上錢走出去的時候，我的心像空了一塊似的難受，但這次跟小時候阿爸沒了的時候不一樣，是我當她沒了。”
李長樂拍拍他肩膀，起身拉了他一把，“看樣子還不怎么累，趕緊下去把竹筐搬上來，回去殺魚曬鲞頭去。”
“好，下午都交給我干。”陳永威拉著他的手站起來，“哥，謝謝！”
“滾蛋！”李長樂搓搓手臂，“肉麻兮兮的，把老子雞皮疙瘩都肉麻起來了！”
“不說了，我也覺得肉麻的緊。”陳永威說罷拉開貨艙艙板，跳了下去。
兩人還沒把板車裝滿，李二哥跟李大肖又拉了一輛板車過來，四人一起把貨艙里留下的那些魚蝦全都搬到板車上，送回南山殺洗。
李長樂把貨艙清理干凈，將破掉的拖網卸下來裝竹筐里，提著水桶將活艙里的香螺，大黃螺撈進水桶裝好，李二哥就拉著板車來了。
“哥，今天能全殺出來晾起來么？”
“能，阿娘雇了二十多個婦人，兩分鐘就是一筐。”
“那就好！”李長樂把水桶遞給他，“阿東那的錢已經結清，坤叔那只有毛鲿魚的錢還沒結，我明早去看鋪子的時候，順便結回來。”
“好！”李二哥小聲道，“阿威說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嶄新的鈔票，抱在懷里連肚子都不餓了。”
李長樂沖他擠擠眼，“現在是兩大包，你也抱抱去？”
“走，我也抱抱去！”
兄弟倆去了船艙，李長樂打開門進去從床底拉出一個水桶，把兩大包鈔票從里面提了出來，“一共三萬多，毛鲿魚至少還能賣兩千多。”
李二哥激動的拿起一扎錢，放鼻尖聞了聞，“全是嶄新的大團結，還有一股錢的味道！”
“嘿嘿，還真是一股錢的味道哈！”李長樂把裝錢的袋子遞給他，“來，給你提著，記住它的味道，以后多找一些回來。”
“討打是吧？”李二哥沖他揮揮拳頭，李長樂假裝怕的要命，“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算你機靈！”李二哥笑著把錢塞到他懷里，“算了，還是你提好了，這么多錢，我提著擔心不會走路。我去搬那些石頭去。”
李長樂聽后不由得笑了，“好吧，你拿個水桶去裝石頭，我提著這些錢。”
“哎哎！”李二哥提起水桶，樂顛顛的朝駕駛室跑去。
李長樂把錢塞回桶里，提起裝著海馬、海參的水桶，走到駕駛室，就看到李二哥抱著那塊淡紫色的石頭好奇的看著。
“阿樂，這些石頭真的越看越好看，你估計這些石頭能賣多少錢？”
“肯定比今天賣的那兩包還值錢。”
“啊！”李二哥的手閃了一下，手里的石頭差點掉在地上，李長樂忙上前接住，才沒摔在地上。
李二哥忙把石頭放到橡皮桶里，“臭小子，嚇我一跳，幾塊石頭哪就值幾萬塊？”
“哥，這次我們那塊小的帶上一起去鹿城，到時候去李老板那，給阿娘、嫂子還有阿楠、我丈母娘一人打一個手鐲，到時候你們就曉得這東西到底值不值錢！”
李二哥忙拉住他，“阿樂，你都說了值不少錢，萬一李老板問我們這東西哪來的咋辦？”
李長樂聳聳肩，“還能咋說，就說拖網的時候拖起來的唄！”
“他要問我們在哪兒拖的咋整？”
“一網就是兩三個小時，我們咋曉得是哪兒拖起來的？”李長樂想了一下，看著他說道，“回去得跟阿爸和大哥還有阿威說說，到時候別說漏嘴了。”
“是得對好口風！”李二哥又扭頭看了看那些石頭，搖了搖頭，“做夢都沒想到，幾塊石頭竟然比那兩包還值錢。”
“黃金有價玉無價，戲里也唱過的呀！你看戲里那些落難的公子哥，一塊玉佩就能換不少銀子，你以為是毫無根據瞎編的啊？”
“聽是聽過，但哪曉得是真的啊！你想想我們才吃上飽飯沒兩年，頓頓白米飯還是上船幫工后才吃到的。”
李二哥想到如今的日子，感激的看著他，“家里還是這兩月你帶著我們掙了錢，煮飯的時候才不怎么添雜糧，隔三差五就有肉吃的。”
李長樂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哥，哪就是我帶著你們掙錢了。上山打虎親兄弟，沒你們一起干，我一個人累成狗，也掙不回來這些。”
李二哥聽后想到以前自己對他的態度，內疚的看著他，“阿樂，二哥以前老嫌棄你拖家里后腿，經常嫌棄你罵你，這點真的不如大哥！”
“臥槽！”李長樂搓搓手臂，“一個二個的咋都說些肉麻兮兮的話，都快把我整感冒了。”
李二哥抬手敲了他一個爆栗，“吃柴坯，你跟誰說話呢？”
“嘿嘿！”李長樂賠笑道，“口誤，口誤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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