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
該死的馬賊要去報復!
任韶揚心中大恨:“不行,定安刀法未成,紅袖手無縛雞之力,遇到這些馬賊,絕對兇多吉少!”
心情激蕩之下,手臂便少了控制,微微一動。
只聽瓦片“咔”的一聲響動。
屋內猛地一靜。
任韶揚神通流轉,眼睛雖看著馬賊方向,耳朵卻還聽著屋內情況。
這陡然的一靜,頓時讓他心下不安。2
“呼啦”!
忽見窗扉破碎,賈廷挾著惡風破窗而出,猝喝一聲:“著!”
眼前劍光如驚蛇出洞,直刺任韶揚脖頸。
任韶揚哪見過如此快劍?
說到底,他還是見識少,接觸敵手無非就是馬賊獵戶之流,打群架倒是把好手,可對上賈廷這等一等一的高手,頓時一滯。4
就是一滯之間,劍尖便倏然而至,劍風激地皮膚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上身十余處大穴如被針刺。
任韶揚心中大駭,便知這一劍萬難躲過,忙拼盡全力向后倒栽,讓過首級、脖頸等死穴。
忽覺臂上一痛,賈廷長劍一轉,已然刺在他左臂。
任韶揚大叫一聲,鮮血崩流,一頭栽在地上。
“哼,原來是你這小兔崽子!”賈廷持劍落地,上下掃量他,獰笑道,“雜家好奇,你是怎么從‘摧心掌’下活下來的?”
任韶揚咬牙起身,看見手臂上血流如注,口中卻笑道:“你這一劍還真挺夠勁啊。”2
就在這時,窗口飛出一人盤旋而落,手持長劍,疾風般裹向他頭頸。
一身素袍,丹鳳眼,不正是那東廠四檔頭曹添?
任韶揚氣急:“他媽的,死太監!”大金剛神力灌注臂膀,傷口流血立止,鐵釬用力揮出。
曹添只覺虎口劇痛,長劍立時便彎,可聽到任韶揚說的臟,厲聲道:“小狗找死!”
手腕一翻,甩出十余枚飛鏢,在雨中嗖嗖如電閃。
任韶揚忽見憑空出現十余道飛鏢,心中大凜,但他畢竟傳承淵源,兼之苦修不輟,緊急時變招奇快。
當即一聲輕叱,晃身而起,鐵釬嗡嗡嗡舞成了一團黑光,勢如大斧長戟,所過飛鏢紛紛如紙扎的一樣,頃刻之間崩飛碎散。
劈開飛鏢,任韶揚便知道這兩個太監武功極高,便不欲糾纏,正要施展“猴王相”準備遁走。
冷不防賈廷大喝一聲,如怒鶻橫空,呼地一掌劈了過來。
任韶揚不及轉念,神力注入左掌迎上去。
只聽啪的一聲,任韶揚好似立地生根,一動不動。
賈廷卻覺一股無儔巨力襲來,不由得向后一仰,向后飛退跌坐在地上。
曹添見狀大驚,不由得呼喊一聲:“大檔頭?!”連忙上前伸手攙扶。
賈廷只覺手臂已無知覺,半邊身子隱隱作痛,不由得又驚又怒:“這是什么功夫,怎能如此霸道?”
可此時卻無人答話,任韶揚不知何時已消失雨中,人影渺渺。
曹添扶著賈廷:“大檔頭,您沒事吧?”
賈廷運氣緩了緩,吐出一口濁氣,冷聲道:“幸好那小子功力不純,否則這一掌就能把我打廢了!”
曹添恨聲道:“真他媽稀奇,這破地方怎么出來這么個高手?”
“那小子估計是有什么奇遇。”賈廷沉聲道,“內功強橫,招式卻一塌糊涂。”
等等,奇遇?
二人想到一處,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咯噔一響:“難不成~?”
賈廷立刻喝道:“曹添!”
曹添抱拳:“屬下在!”
賈廷吩咐道:“立刻調集東廠衛隊,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小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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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嘩嘩~!”
雨幕正盛,天地漆黑一片,云層中隱隱顯出雷電影子,好似龍掛一般若隱若現。
山谷中,孤零零的立著一個小屋子。
在這修繕一新的屋子里,飯菜正熱乎,蠟燭搖晃,很是溫馨。
紅袖和定安一起坐在窗邊,一個雙手杵臉,一個單手杵臉。2
都在等著任韶揚回來。
小叫花肚子餓的咕咕叫,定安讓她去吃點,可紅袖卻搖搖頭,表示等瘸子回來再吃。
定安撇了撇嘴,反手就往她嘴里塞了個饃饃。
“唔,唔!”紅袖被塞了一嘴,連忙伸手拿下來,張牙舞爪,“臭斷手,掉渣了知不知道?”
說話間,便俯下身子捻起掉落的殘渣,扔進嘴里。
紅袖氣不過又罵了幾句,最后還是心軟了,分了一半給定安,說是看他這些天練刀太辛苦,給他的獎勵。
二人嘿嘿一笑,便一道吃起干糧來。
可紅袖咬了幾口,又不由得滿腹心思,只覺往日香甜的饃饃此刻卻怎么也吃不下,干脆看著窗外瓢潑大雨,沉默了起來。
定安幾口便將干糧下肚,笑道:“韶揚武功厲害得很,你不必擔心的。”
紅袖瞪他一眼,道:“武功再高也怕意外啊!再說他腿剛剛好,萬一碰到馬賊或者獵戶,那才有事呢!”
她一拉定安的衣襟,壓低了聲音道:“給我記住!你們都是我任紅袖撿回來的,命都不是自己的,不許拼命知道不?”
說著狠狠一擰定安的手臂,疼的定安大叫起來,不由得罵她小叫花,紅袖也不甘示弱,罵他臭斷手。
彼此互罵,倒也算緩解了一絲心里的不安。
就在這時,突然只聽聽到馬蹄聲響。
緊接著是兵器碰撞聲、呼喝聲、怪嘯聲傳來。
“駕~!”
“駕~!”
“他奶奶的,這房子還真重新建了?”
“那算什么?老子能燒一回,就能燒第二回!”
定安心中一緊,抬頭觀瞧,就見雨中幾十匹快馬載著衣衫襤褸,奇形怪狀的馬賊,從谷口處出現,眨眼便至。
這些馬賊人人爭先,個個賣力,沖將過來后,便排成一排。
定安面色一變,立刻對著紅袖說道:“小叫花,趕緊躲到地窖里去!”
紅袖也不矯情,點點頭:“斷手,你小心!”說罷,就快速跑到屋子后面地窖,跳了下去,頂著茅草偷偷看了起來。
與此同時,忽見又來了幾騎人馬,為首的正是那骷髏臉。
死死地盯著眼前翻新的小屋,半響之后,骷髏臉才冷笑道:“沒想到你們還真敢回來!”
就在這時,電光不住閃動,霹靂一個接著一個,突然之間,屋前枯樹被雷打中,喀喇喇的倒下。
緊接著呼啦啦的燃起火來。
火光映照的眾人面色通紅,卻見屋中閃過一道身影。
定安一身破爛黑袍,持著斷刀,神色平靜地走出門外。
“韶揚說過,我們不回來的話。”定安氣定神閑,口中冷笑,“又怎么能再碰到你們呢?”
“韶揚?就是上回那個瘸子?”
骷髏臉嘖嘖稱奇:“上回他殺了我兩個兄弟,這回來了個死殘廢,又要喊打喊殺。”他環顧了身后的馬賊,“咱們現在是成了卵蛋了么?怎么誰都要來捏咕一下?”
身后的馬賊見狀,已是勃然大怒,拍馬而上,口中喝道:“死殘廢,老子剮了你!”
他快,可定安更快,只見他飛身上前,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盯著疾馳而來的馬賊。
“豁喇喇”的一聲,天空一道霹靂打了下來,電光混雜著刀光,白亮亮,藍汪汪,一閃而逝。
定安往前奔走幾步,停在那里不動了。
那駑馬馱著馬賊又跑了幾步,而后緩緩停了下來。
只聽撲通一聲,繼而咕嚕嚕有物體落地的聲音。
眾馬賊一看,卻見馬上那人已然頭顱不見,只留下碗口大的疤!
“噗呲~!”突然沖天血浪自他腔子里噴出,熱血直沖丈許,混在大雨里潑在他們臉上身上。
馬賊此刻無不噤聲,心膽已怯,一張張臉變得慘白。
舉手投足之間砍了一人,定安面上卻不喜不悲,只是死死盯著那骷髏臉,雨中也可看到那雙寒光閃爍的眸子。
舉著斷刀一指,口中喝道:“狗賊,今天你死我活,別他媽想逃!”
骷髏臉面色慘白,可是看到他手中斷刀只有尺半左右,更像是把尺子,心中猛然有了定計,回身喊道:“死殘廢就只有一條胳膊,圍了他!”
一語剛罷,便有六七個人沖出隊來,手中彎刀如林,密雨般掃向定安。
定安聽到鋒刃破空,連忙后退,斷刀飛卷,護住周身,眨眼間又被逼到場中。
骷髏臉看著他們叮叮當當打個不停,又一指另一幫人:“你們去把他們房子燒了。”
“等等!”
骷髏臉看到面色一變的定安,咧嘴笑了笑:“我記得他們中有個小孩子啊~”
定安面色狂變,大喝一聲:“你敢?”
骷髏臉看著兀自血戰的定安,哈哈大笑:“給我把那小孩子抓出來!”
定安怒罵:“我操你媽呀!”踏上一步,“呔”地大喝一聲,扭身揮刀,噌的一聲,刀光如狂風繚亂。6
眾人見他旋轉出刀,大開大合,姿態怪異,心中大感吃驚,又見他已然近身,當即在馬上怪叫揮刀迎出,仗著人多,存心將他斬成肉醬。
當當當當當!
交擊聲空響震耳,馬賊們只覺對面力道極大,胸一悶,身子搖晃,紛紛落下馬來。
定安則被馬賊連人帶馬的力道震得手腕欲裂,口中忍不住吐了口血。
可見到遠處又有人來,便強吸一口氣,不及多想,二度旋身劈來。
只聽刷刷刷聲響,伴隨“當啷”之聲,地上馬賊只覺對面斷刀好似狂風,又如驟雨,一揮之間涵蓋八方,來勢竟無可避。
不過一個照面,便見四五個人斷刀、吐血,被定安砍翻在地。
定安露出身形,卻見他黑袍破爛,露出幾條刀傷,手腳顫動,臉色翻白,已有力竭之態。
也不怪他不可久戰,才練成“飛沙走石”不過幾天,內功淺薄,就算天生是個使刀的好手,可他畢竟斷了一只手,短板就是短板,無可辯駁。
而今面對十幾個騎士,定安還能反殺大半,這等戰績,足以自傲。
只可惜這還不夠。
一旁的馬賊眼看同伙死傷慘重,“嗷嗷”嚎叫,揮刀撲來。
頓時刀光厲嘯,響成一片。
地窖中,紅袖聽外面乒乒乓乓,叫罵聲迭起,定安縱聲長嘯,打斗甚烈。
她心中不安,忍不住暗道:“定安,打不過就要跑啊。”轉念又想,“或者等到韶揚回來就好了。”1
但她又一想到那么多的馬賊,心沉了下去。
“不成,不成,韶揚還是不要回來,人太多了。最多,最多就被他們把房子再給燒掉......”
想到這里,紅袖又氣又傷心,眼角隱隱有了淚光。
我好不容易才有的家啊!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聽到繁亂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上面有人大喊:“快,這里有個地窖!”
“快掀開,那小崽子估計就在這!”
“哈哈,捉了小崽子,就不怕那殘廢不束手就擒!”1
說話間,頭頂茅草冷不丁被掀開,緊接著黃豆般地大雨傾斜而下。
三個惡形惡狀,呲著黃牙的腦袋露了出來,往下瞅著。
直射而來的,是戲謔殘忍的目光。
就像那掩飾不住的惡意一般,讓紅袖冷的直發顫,心中直發寒。
“哎呦,沒想到還是個雛兒!”
“哈哈,老子好幾天沒吃肉了,得留給我!”
“媽的,先輪了她再說,哈哈哈!”
污言穢語伴隨雨點落下。
紅袖的面色微微發白,心直往下沉,耳邊除了聽到下雨“刷刷”的聲音,還有就是定安拼命的呼喊,受傷的悶哼。
紅袖只覺心如刀剜,她心知自己絕對不能落在那群馬賊手中。
至少,不能給定安拖后腿!
她下定決心,就要向地窖的土壁撞去。
千鈞一發之際,只聽上面“砰砰砰”三聲,“咔嚓”碎裂聲,重物“撲通”倒地聲。
如此兔起鶻落,閃電般的變化,讓紅袖猛地一呆。
地窖里的空氣似乎一瞬間凝固了。
過了半響,紅袖咽了咽口水,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問道:“瘸子?”
只見茅草又被蓋了回來,地窖立刻又暗了下來。
緊接著鞋子踩水聲傳來,任韶揚的聲音響起:“你躲好,我先去幫斷手!”
此刻,雨漸漸的停了。
場中雨水和血水囤積成一個個小水洼,在微弱的火光、雷光中,隱隱有些發暗。
馬賊朝著跌坐在地的定安緩緩圍過去。
只是盞茶功夫,這個殘廢只是一人就砍死己方十幾名馬賊。
刀法之凌厲,手段之狠辣,讓眾人為之咋舌。
幸虧首領及時發現他刀短的缺點,讓眾人騎馬動起來圍攻。
這才慢慢耗將他耗地力竭,然后一棍抽翻在地!
骷髏臉驅馬上前,忽地笑道:“死殘廢,落到我手上,我看你怎么死。”
周圍馬賊嘻嘻謔笑,他們知道首領的手段,這小子到時候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定安抹了把留到眼前的血,慢慢坐起身來,道:“是么?你還真有自信啊。”1
骷髏臉獰笑道:“我就喜歡嘴硬的。”頓了頓,“到時候插你的嘴時候,希望你還是這么硬!”
定安神色一變,看著馬賊們獰笑的面容,心中一沉。
媽的,這人是兔子!
骷髏臉嗬嗬一笑:“怎么,不說話了?還是說你在等那個瘸子?”
定安死死地盯著他,還是不說話。
“啞巴了?”骷髏臉笑容一斂,突然喝道,“還是怕了?”
“對啊,是不是怕了?”
“剛剛不是很牛逼嗎?”
“等會草死你,死殘廢!”
就在眾馬賊污言穢語,齊聲大笑之際。
忽聽得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怕?怕你媽呀!”
聲如驚雷,欺山凌谷,震得眾人腦袋一懵,耳中嗡嗡作響。
定安此刻終于說話了,只見他喜上眉梢,大聲叫道:“韶揚!”
骷髏臉陡覺一股殺氣鋪天蓋地而來,心中凜然。
只見不知何時散去了烏云,露出了金黃的圓月。
月光之下,一人拄著黝黑的鐵釬卓立。2
刀條臉,高顴骨,劍眉入鬢,薄唇如刀,長手長腳,穿著一身破爛的襖子,被風吹拂,獵獵作響。5
刀條臉破棉襖,李豐田啊🙀
任韶揚突然的出現,讓眾人忽然一愣,緊接著戒備起來。
骷髏臉看著這個短發青年,只覺心神好似被震懾,此刻竟然不知再說什么。
任韶揚昂然挺立,闊步前行。
所過之處,馬賊被氣勢所攝,如水浪劈開,囁喏難言。
滿身是血,疲憊不堪的定安抱著斷刀枯坐在水洼處,手腳顫抖,滿臉的泥垢,看起來分外狼狽。
此刻,如同失了魂一般盯著他,脖子轉動中,血水從下頜滴答落下。
任韶揚也看到小叫花從地窖跑過來,但好像害怕成為負擔,跑了兩步便又停下,然后再度啟動,腳步也隨之變慢,神色有些遲疑。
看到這一幕的任韶揚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向小叫花張開雙臂。
也沒有扶起坐在地上的定安。
甚至沒有對馬賊說出任何惡毒、陰陽的話語。
因為沒必要。
沒必要和死人說話。
青年一言不發,只是緩緩擎起鐵釬。1
喀喇喇!
雷光閃爍之際,反射在鐵釬黝黑筆直的桿身上,竟變成幽幽的藍光。
“殺!”
任韶揚爆喝一聲,轟然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