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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平平無奇的下雨天,和海月出門」

  “慢著,海月。”

  鋪木地板上響起“嘎吱嘎吱——”的慌亂腳步聲。

  嬌軀裹在三花貓睡衣里的少女像貓一樣,在走廊里卯足全力逃竄。

  只是從睡衣下探出來的肢體末端,并非是靈巧善走的貓咪肉墊,而是同樣嬌小,卻不怎么靠得住的雪白腳掌。

  真澄很輕易就從后面追了上去,真的好像貓咪一樣,捏住她后頸處的睡衣,然后——

  “嗚。”

  海月身子一扭,倏地從貓咪睡衣中沖了出來。

  咦咦咦?她的肩膀是怎么出來的?難道真的是柔軟到沒有骨頭的水母嗎?

  留在真澄手里的只剩下一件「貓咪的外皮」。

  跑到外面的海月肌膚白得耀眼,像顆被削了皮的蘋果,丟掉束縛后,速度似乎也快了不少。

  趁著真澄愣神的功夫,她一口氣拉遠彼此的距離。

  “笨蛋!別那副樣子在走廊里跑來跑去。”

  真澄大喊,手伸向沒命逃跑的少女,可惜觸不到她。

  下一刻,海月突然縮成一團,停止逃跑,蹲在了樓梯口前。

  “總算停下來了。”

  真澄被她打敗似地嘆了一口大氣,走近后卻發現水母少女的身體顫抖,仿佛忍受痛苦一般,跌坐到了地上。

  “海月!你怎么了!?”

  真澄頓時緊張起來,連忙走近后蹲在地板上,把海月扶起來,讓她靠到自己的身上。

  “嗚…痛…”

  懷里的少女白皙的脖頸一點點向后彎折到極限,猛然痙攣得如同垂死的天鵝一般。

  唇瓣像是脫水的魚兒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真澄一瞬間慌得不行,他聽說過某些人在心理應激反應下,會產生軀體化反應,但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光是慌神可無濟于事,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作勢起身,就要跑進房間拿手機叫救護車,手腕忽然被海月捉住了。

  “胸口…好痛…”

  海月握住真澄溫暖寬厚的手掌,按到自己的胸口。

  “誒?”

  人體有種組織叫做「懸韌帶」,是負責連接皮膚和肌肉筋膜間的纖維束。

  用比較形象的解釋,就像是夏日祭典上玩釣水球時的橡皮筋,末端墜著的水氣球越重,或是活動劇烈,就會使這條橡皮筋受損。

  查閱百科后,真澄松懈心情的同時,又有點感覺不可思議。

  沒有骨頭,那么多脂肪和腺體全靠懸韌帶提著?聽上去就很科幻啊。

  總之,海月現在,深受其苦。

  他稍微設身處地想象了一下,同樣的重量換算成咖啡容積,幾乎相當于星巴克超大杯的容量。

  每天胸懷兩杯Venti咖啡,如此負重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真澄從后面像是要支撐起她的身體一樣抓住她,把海月帶回她自己的房間。

  半晌后,穿好牛仔短褲,黑絲連褲襪,在內衣外再套一件白T恤的少女走出房間。

  像祭典水氣球一樣勻稱美好的形狀,雖然有在上下晃,但還在橡皮筋的彈性范圍內。

  “還會痛嗎?”

  海月搖搖頭:“已經…沒事了…”

  “多虧了…真澄…”

  “你要是不亂跑,也不會發生這種事。”真澄嘆息,但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延伸下去。

  他心照不宣地不提剛才的事,不過海月卻率先開口問道:

  “真澄…想讓我唱歌嗎?”

  “咦?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昨天…我聽到真澄和大家…在商量這件事。”

  海月的房間在黑川澪和真澄中間。

  真澄了然點頭,原來如此,這間年久隔音差的老房子,在海月敏銳的聽覺下完全不夠看啊。

  “我的確是在煩惱賬號的歌手問題。”他說:“不過,我也不會強人所難。”

  “嗯…”海月似乎遲疑地點了一下頭,喉頭微微震顫,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

  不過躊躇好半晌,她最終什么也沒說。

  察覺眼前水母少女的情緒有點低落,真澄提議道:“對了,下雨天一直待在房間里有點悶,要不要出去走走?”

  “去…bookoff?”

  海月歪著頭問。

  “啊,雖然去那里也不錯,不過搭電車去感覺有點折騰。”

  如果可以,下雨天真澄還是想待在溫暖的房間。

  神戶的氣候很潮,出門就算打傘,褲腿還是會沾水,臉頰也會被斜吹的雨滴打濕。

  “去附近的綜合體逛逛吧。”

  “嗯。”海月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真澄去的話…我也去。”

  因果關系完全搞反了啊,真澄心想,明明是自己邀請她去。

  不過,這就說明海月很依賴自己吧。

  之后換好衣服,真澄帶著水母少女出門,從店門前隨手拿了一柄透明傘。

  咖啡店里經常有客人遺留下來的透明傘。

  海月伸出手與他相握,她小小的手不是握著真澄的手掌,而是手指,雀躍的心情似乎透過肌膚傳遞過來。

  可能是氣壓低吧,不知怎地,心咚咚咚地跳著。

  這副樣子要是被澪或者千愛看到,一定也會爭先恐后地抓起并握緊他的手。

  想想就覺得很麻煩,畢竟自己只有兩只手。

  要是想照顧到每個女生,真澄就得再長出一,二,三,四只手才行。

  六只手臂…好像《鬼滅之刃》的特訓人偶緣壹零式一樣。

  只是相比斬殺惡鬼的王道理想,自己的目的是不是太不正經了。

  但如果是像海月一樣,握著自己的手指,那么十根手指反而還有剩余。

  胡思亂想中,真澄和海月到達了目的地。

  然后,在商業綜合體的一樓,他看到了好像臨時演員一樣經過的北條先生。神戶好小。

  “喔,宮澤先生,好巧。”

  見到熟人,北條先生上來搭話。

  “你這是和羽川小姐出來看電影?”他問。

  “咦?為什么會這么想?”

  “一男一女的約會,看電影基本是定番吧。”北條先生仿佛理所當然地說。

  “好像是這樣沒錯。”真澄點頭又搖頭:“不過我們不是出來約會的。”

  “我們…是來逛綜合體的…”

  海月突然這么回答,不知為何,挺胸擺出了驕傲的模樣。這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吧。

  “誒,原來如此。”

  北條先生只一瞬露出不知如何回應的表情,然后“啊”地故作一聲不自然的叫聲,好像才突然想起來似地,在口袋里摸了半天。

  “對了,我這里有肉丼店的免費加肉券,送給兩位。”

  “是這間賣場三樓新開的店,今天是肉之日,送免費加一份肉的餐券,我剛吃過,味道很棒。”他介紹說。

  “這樣,謝謝您。”

  真澄接過有點皺,但質感光滑的紅色餐券。

  “沒關系,那么,祝兩位玩得愉快。”

  北條先生微微頷首,履行完臨時演員的職責就離開了。

  “海月想吃肉丼嗎?”

  真澄看著緊盯餐券的水母少女問。

  “嗯…想和真澄…一起吃…”

  “哦,那就一起去吧。”

  肉丼店在三樓,兩個人搭電扶梯前往店面,現在過了午餐時段,店里沒什么人。

  店里只看到一名忙活的南亞店員,聽到兩人踏入店內后抬起臉,用熟練的日語招呼兩人。

  “歡迎光臨”

  真澄操縱自動點餐機,點了一份中份燒牛肉定食。

  海月原本想和他點一樣的套餐,可突然臨時換了主意,點了小份的雞脖肉丼飯。

  把兩張餐券連同加肉券交給店員,真澄和海月坐在座位上等待。

  “海月待會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真澄問。

  “水族館。”

  “是說綜合體里面啦。”真澄無奈:“除了水族館之外呢。”

  海月認真想了好一會兒,旋即輕輕地搖頭:

  “沒有特別想去的…只要和真澄一起…就好…”

  “唉,稍微有點自我主張啊。”

  除了水族館和餐廳,海月平時總是一副沒有主見,隨波逐流的樣子。

  上次決定去宮古島就是這樣,只要凜音和其他人同意,那就不需要考慮她的意見,海月絕對會跟著一起。

  這么一想,餐廳是為了滿足攝取食物的本能,水族館大概是為了和她的「同類們」見面吧。

  羽川海月,一名意志軟綿綿的水母少女。

  那名南亞店員走過來,詢問了二人醬汁口味,之后不久,兩份定食就被端了上來。長蔥的味道直撲鼻尖。

  炙烤得恰到好處的牛肉片一層接一層,在碗里滿滿當當地堆疊出一座高山,完全蓋住米飯。

  旁邊是味噌湯,還送了一碟豆芽,說是可以免費續。

  這時真澄才明白,剛才海月臨時更換定食的用意。

  “要嘗一口我的嗎?”

  看著海月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碗里的燒牛肉片,真澄問道。

  “嗯。”

  海月的表情仿佛電燈泡被點亮了一樣。她似乎很想這樣做。

  兩個人選不一樣的套餐,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真澄玩「喂食」或者「交換便當」的游戲。

  “喏,給你。”

  真澄用筷子夾起一片牛肉,海月立刻毫無防備地張開唇瓣,咬下炙烤得香嫩的燒肉。

  肉汁有如在火災現場的消防泵一樣,從肌肉纖維之間激濺而出。

  好神奇。雖然肉看起來是干的,但是咬下去的瞬間,肉汁卻源源不絕地涌出。

  她以手背擦拭沾到下巴的肉汁,再伸出舌尖輕舔手背,唇瓣沾上名為油脂的唇膏。

  “不可以吃得這么沒規矩啦。”

  真澄從桌上拿起紙巾,擦了擦少女的嘴巴,然后讓海月拿起筷子,催她繼續吃下去。

  同時低下頭,對付自己這份定食。

  筷子尖端戳進溫泉蛋里,攪拌開來,讓蛋液與肉片混合。

  燒肉濃厚的醬汁調味因蛋液而變得鮮明,送入口中,滑順的味道在舌尖漾開。

  真澄心滿意足地吃完這一餐。

  這間店的口味確實不錯,碗中別說一粒米飯了,連一滴醬汁都不剩。

  面前的海月也已經吃完了,真澄抬起頭,看到她唇角有醬汁的斑點,在店里的燈光下閃爍。

  “海月臉上沾到醬汁了喔。”

  她那份雞脖肉定食比自己這份燒牛肉還要嫩,一口咬下去,柔軟的肉質與豐富的肉汁迅速占據齒頰之間。

  “唔…哪里?”

  “右邊,這里。”

  真澄指了指自己嘴角對應的位置。

  “…擦掉了。”

  海月以食指抹去燒肉醬汁后,又舔了舔指尖。

  漫不經心的餐后動作,讓真澄的心跳猛然加快了幾拍。

  早上在房間里的時候,海月就是像這樣舔干凈他指尖的巧克力醬。

  再往前,還有橘子汁和甜蝦。

  拜此所賜,真澄能鮮明地想起她唇瓣柔軟的觸感,和口腔里的濕熱與黏滑。

  “真澄…怎么了?”

  他和擦去燒肉醬汁的海月對上視線。

  “還有哪里…有燒肉醬汁?”

  “不,已經沒了——”

  “真澄…幫我…擦干凈…”

  海月放下筷子,將自己的手輕輕擠進真澄的手心里,仿佛想透過他的手,暫時從他這里借走體溫與奮起的勇氣。

  然后不由分說,把臉湊了過來。

  或許是因為真澄很在意的關系,總覺得水母少女呼出的氣息似乎格外嬌媚,目光也無法從那嬌艷欲滴的唇瓣上移開。

  “唔…”

  有如人偶一般精致,怎么看都看不膩的雪白小臉緩緩靠近。

  唇瓣微張,看起來就像含苞待放的花。

  真澄怔怔凝視著面向著他,抬起下巴的海月,注意到一件事——

  這副樣子,簡直跟西式婚禮上,索取誓約之吻的新婚妻子沒什么兩樣嘛!

  不管是誰都好,快點打破這個現狀吧。

  否則的話,他有點難以克制碰觸海月雙唇的欲望。

  真澄用顫抖的手指,緩緩地朝她的雙唇伸去。

  不知為何,海月也不躲閃,像在期待什么般凝視著他。

  叮咚——

  突然響起自動門開啟的鈴聲。

  真澄猛然回神。

  “差不多該走了。”

  浮躁的心情迅速冷靜下來,他端起餐盤,以眼神示意回收餐具的柜臺。

  “嗯。”

  離開肉丼店,兩個人繼續在綜合體里漫無目的地閑逛。

  服裝店,二手音像店,書店,寵物店,鞋店和百元商店。

  并肩行走的過程中,海月總是保持沉默,只偶爾有如雛鳥一般,自唇瓣吐出孱弱的低喃。

  必須要稍微低下頭,把臉頰靠近她,才能聽清她說的內容。

  本來想像北條先生說的那樣,去賣場的電影院里看場電影,不過卻被海月拒絕了。

  “只想和真澄待在一起。”

  她是這樣說的。

  因為是難得的兩人時間,連電影也是浪費時間的吃醋對象,因為會從她那里奪走真澄的視線。

  這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天然少女,似乎遠比自己一開始認為的要狡猾,也更沉重。真澄有時候會這么想。

  即便這樣,和水母少女兩個人在綜合體里閑逛的時間,依舊讓人感覺好像身處流水之中般舒適。

  他沉浸在這股舒適感中。

  這樣也不壞——這是讓真澄如此認為的一天…糾正,是半天。

  從商業綜合體回咖啡店里的路上,忽然下起大雨,猝不及防的兩人即便打著傘,還是被澆成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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