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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洪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時間提前小半天,深入九藩島內陸地區的另一方戰場上。

  “哈哈哈,東海國前鋒大將龍造寺政信被我討取了!”

  筑后川東岸,高良山丘陵上防守一方的東海國外五旗倭人主將被殺,麾下那些倭人士兵全都扭頭就跑,朝著河對岸亡命而逃。

  “大友雙壁”之一的不敗奇將高橋紹運,高高舉起了手中一顆滴血的首級哈哈大笑。

  龍造寺家本來是平湖港所在的肥前國大名。

  國破后沒來得及逃跑的支脈都被東海國強征入伙,等這位龍造寺政信落到王澄手里后,自然也就變成了“金錢的奴隸”,生死再不由他。

  這次作為先鋒大將帶領麾下的倭人外五旗,負責在筑后川東岸迎戰大友家的軍勢,執行誘敵之策。

  可惜他運氣不太好,充當誘餌佯敗的戰略目的雖然達成,他自己卻被不敗奇將高橋紹運飛馬追上砍走了腦袋。

  一時之間,大友家的前鋒部隊都在追殺漫山遍野逃走的外五旗。

  “殺過岸去,斬下唐人的首級!”

  “一番首(首個斬獲)可得寶馬一匹!”

  “一番槍(率先突入敵陣)可獲百兩黃金!”

  后方山坡上用陣幕圍起來的本陣中,總大將大友義鎮手握軍配扇端坐在小馬扎上,氣勢威嚴仿佛正坐在自己的天守閣中。

  頭頂軍氣升騰而起,隱約勾勒成了一座巍峨城池的模樣。

  這正是一位四品神道職官修行到五廟神藏境界后隨身的法廟壇城,身前三丈三,身后三丈三。

  陣幕用厚布制成,高約五尺,長約三丈,用幕串(木樁)固定支撐,圍出總大將的本陣,以臨時“布城”構建壇場。

  其中還有著嚴格的等級限制,大將陣幕用10根幕串,普通武士則只能用8根。

  總大將的小馬扎旁邊便還設有裝首級的首桶,戰勝后大將會坐于幕中,以“首實檢”的儀式驗收敵軍首級。

  這便是智將們“運籌帷幄”的具象化!

  這一套排場大昭人聽起來似乎也感覺很耳熟?

  一部分原因是戰國大名們通過漢籍傳入的《三國志》以及兵書,對諸葛孔明的軍事思想和事跡推崇備至。

  格外敬佩“智將”的角色,并將諸葛孔明作為“理想士大夫”的典范加以模仿。

  反正哪怕是這些被神州視作蠻夷的倭人穿到了漢末三國,那也一定得跟著諸葛孔明匡扶漢室,總不至于倒反天罡。

  此時,大友義鎮看到自己的前鋒軍大勝,臉上卻是早就沒有了半點智將的穩重,滿臉喜形于色:

  “我終于等到這一刻了。

  后勤已經到了極限,再不一鼓作氣占領筑后川,糧道就要堅持不住了。高橋做的好!”

  這段時間,東海國守軍雖然連戰連敗,不停后撤給大友家留下了大片疆土,卻沒有留下任何補給。

  差不多算是在幾百里蜿蜒的山路范圍內執行了堅壁清野。

  為什么說是差不多?

  那是因為他們只帶走了公倉內的糧食,卻給住在城中和村莊里的底層平民留下了讓他們不至于餓死的基本口糧。

  這比堅壁清野還要狠。

  就跟戰爭中打傷敵軍的戰友,讓他們不得不帶著累贅行軍,要比直接打死他們效果更好一樣。

  當原本統治這些地方的大名、豪族興沖沖地回到自家領地上一看,好家伙,搶平民一口糧食就是要他們一條命啊。

  這算的也太精準了,執行力也太恐怖了。

  自己要是幫大友家從平民手里籌措了糧食,就算成功殺回來,還怎么可能穩固統治?

  可是大友家已經深入東海國,不僅需要派駐士兵沿途駐防,還把補給線在山間拉長到了幾百里,補給實在太過困難。

  不得不對占領區強行征收了“一點點”糧食。

  這就讓那幫原本的豪族全都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返鄉團”。

  平民哪管那么多,豪族把他們當鬼子整,他們恨不得把這些人生吞活剝。

  好日子都是對比出來的。

  到這個時候他們終于切身體會到,這些曾經的自己人,還不如那些神州來的唐大人呢。

  因此大友家必須速戰速決,至少打下作為東海國天然運兵線的筑后川,才算是安穩吃下占領區的地盤,有時間慢慢解決后患。

  大友義鎮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揚起手中的生鐵軍配扇正要用力揮下,卻突然被人叫住。

  “主公!我們是不是再謹慎一些?不如本陣暫時按兵不動,先派高橋紹運的先頭部隊過河占據橋頭堡如何?”

  家老重臣雷鬼立花道雪單膝跪地出聲諫言。

  大友義鎮還沒有說什么,一直侍奉在側的那位陰陽師倒是先跳了起來:

  “立花殿,您難道是在質疑我對天氣的判斷嗎?您抬頭看看,艷陽高照哪里有雨?”

  立花道雪不去看他,只是看著大友義鎮道:

  “主公,內臣身為雷鬼一族,天生就有聽雷的靈應,感知向來很敏銳。

  雖然不確定發生了什么,但能隱約感知到我們自從進入東海國國境后,身邊就像是被籠罩了一層殼,什么都看不分明。

  東海國一定有陰謀,我們的任何決定都要格外謹慎啊。”

  只不過,他的老成之言或許有道理,大友義鎮卻不可能因為這種沒有確鑿證據的疑點就偃旗息鼓,錯失一鼓作氣拿下王家二代當主的機會。

  “你多慮了,神是萬軍之主,他在時刻護佑著我們,不會有事的。”

  有些敷衍地翻轉了手中兩面各畫有日、月的軍配扇,讓月亮的一面朝上。

  武將手中的軍配扇,本質上也是陰陽術的一種。

  萬一碰到不得不出戰的兇日,便在白天把軍扇的月亮面顯現在表面,讓日夜顛倒,以便將兇日化為吉日。

  隨著軍配翻轉,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布城”內的氣氛陡然輕松了不少,但也僅此而已了。

  然后,大友義鎮手中的軍配扇終于用力揮下。

  “全軍出擊,拿下筑后川后面的久留米城!諸將為我討取王家二代當主王澄!”

  想了想終于還是加了一句:

  “鐵炮隊和國崩隊押后!”

  打贏了山坡上的外五旗前鋒后,大友軍的武士、足輕、騎兵紛紛銜尾追殺。

  現在只是六月初,河里的水確實不多,只要身高超過一米三的成年倭人都能輕松涉水過河。

  加上此前所有人都聽到陰陽師用自己的人頭作保,保證五天之內筑后川流域沒雨。

  為了追擊主力,抓住“靖海王”,大友家的軍隊在足輕組頭、上級武士、大將們的指揮下爭相渡河。

  “大纛王旗之下,穿黑色王袍的那個就是靖海王!討取此人可換取城池或萬石以上領地!”

  “吼——!”

  這個時候,他們卻不知道上游筑后川和巨瀨川的交界處,早在半天之前就下起了一場大暴雨!

  本地的河神巨瀨川主,收到了沈月夜燒掉的一道求雨符詔,以及十萬香火法錢的好處費,立刻聯合眾多水屬的毛神們從四面八方賣力鼓動水汽。

  制造了一場十二個時辰降水量高達1870毫米的超級大暴雨。

  要知道十二時辰降水量≥50毫米為暴雨,≥250毫米就是特大暴雨,可想而知這些本地的“神明”為了錢到底有多么賣力,又有多么不給瀛洲大名面子。

  這已經不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了,而是有錢能使鬼推油,還是可以隨便加鐘的那一種。

  靖海王之寶織成的天規地矩和燮理陰陽,封鎖了戰場周圍所有的天地靈信,就算是雷鬼立花道雪都沒能鎖定危機感的源頭。

  變化成王澄模樣的沈月夜,站在久留米城的城頭默默注視著螞蟻一樣蜂擁而至的大友軍,掌心里緊張到有些冒汗。

  當目光落到慢悠悠走在最后的三千鐵炮隊和數百國崩隊身上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旁邊董七叔倒是看得很開,對她安慰道:

  “戰術這種東西越簡單越好,凡事都不可能盡善盡美,戰場上瞬息萬變,有目前這種局面其實已經很好了。”

  沈月夜點點頭:

  “知道了七叔,是我有些著相了。”

  眼看第一批前鋒已經殺到了岸上,主力半數都已經進入河道,她算好提前量,對上游的龍尾爺發出了信號。

然后默念:三、二、一  轟隆——!!!

  只聽一聲好似天崩地裂般的巨響撕裂云霄,腳下大地都猛地震了一下。

  不對,不是一下,而是持續不休,越來越劇烈的震動從筑后川上游的方向呼嘯而來。

  戰場上雙方所有人都下意識停下了動作,默默轉頭看向筑后川上游的方向。

  不知道哪個妖怪的眼睛最尖,第一個看到了那一條夾雜著碎石、木樁、沙包和動物尸體的渾濁水線,好似千軍萬馬奔騰而至。

  口中發出刺耳的尖叫:

  “水,是洪水——!!!嘎嘎嘎.”

  驚駭之下,這只眼神格外好的妖怪,突然振動一對.黑色的烏鴉翅膀騰空而起,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反應過來的其他人卻沒有他的那份幸運,還有機會能回家感謝父母送給了自己一對翅膀,倉惶大叫著沖向兩側河岸。

  “陰陽師算錯了!”

  “快跑啊!”

  但上萬大軍擠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逃跑?

  剛剛轉身,足足超過一丈高的渾濁洪峰便轉瞬即至。

  就算里面有中三品的強大武士,在這種恐怖的自然偉力面前也跟普通人沒有太大區別。

  一個浪頭打來便被卷了進去,被其中裹挾的尖頭木樁一撞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首波沖擊便造成了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的瞬時傷亡,后續每分每秒都有士兵死去,場面慘烈無比。

嘩啦啦啦  頃刻之間,濤濤大浪裹挾著數不清的尸體沖向下游。

  正應了圣人說過的那句老話。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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