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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八方來投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山海會也是時候該下注了!”

  這幾天時間山海會會長老吊爺一直窩在正氣堂,頭懸梁,錐刺股,廢寢忘食,將手中的那本曠世神作看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偶爾強制性自掛一根繩的時候也舍不得放下。

  “我們這些被人為安排在緩沖帶的疍民、采水人,還有山海會所有人都知道,必須要開海讓更多的人一起加入海洋貿易,我們的后代才能生存。

  上千年來卻一直都沒有任何理論指導,證明我們主張的正確性。

  顯得我們像是一直在無理取鬧,要拉其他人墊背。

  靖海王的這本《海權論》就像指路明燈,烽堠燈塔一樣照亮了所有采水人的未來啊!”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本《海權論》。

  老吊爺的關注焦點跟龜山書社又不一樣,枯瘦的手指在紙頁上一行行劃過:

  “影響海權的六個要素:地理位置、自然結構、國家疆域、人口數量、民族特性和政府性質。

  這些要素共同決定了一個國家在海洋上的競爭力.

  上面還提到了‘滿剌加海峽’是溝通婆羅多海和滄溟大洋的關鍵航道,提到了‘開放口岸’能虹吸財富的效果。

  大昭王朝想要維持自身的地位就必須經略南洋,御敵于國門之外。

  這話說的太好了,把我這些年的感悟全都說了出來!

  大昭的那些士紳大族只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卻沒有意識到,大昭人不從陸地走出來,這海上的交通要道、口岸、礦產、無數資源可就要白白便宜了紅毛鬼。”

  鄭和寶船在婆羅洲留下了大量閩州治船員,更南方還有舊港宣慰司、滿剌加官廠、蘇門答臘官廠雙補給核心。

  除了將舊港宣慰司讓給了朱家之外,其他沿線建立起來的港口、據點,包括核心水道滿剌加海峽目前都還在山海會的控制之下。

  但還能控制多久,連老吊爺也覺得不太好說。

  “那些紅毛鬼來的年頭還不算長,沖突不算激烈,但他們這些年以來一直在增兵,排斥我們在馬尼拉的商人,海外僑民的壓力已經越來越重。

  過去老夫雖然知道他們號稱日不落帝國,卻從來都不知道具體大到了什么地步,直到看到《海權論》才大開眼界。

  這等猛龍過江揭開面紗,南洋又有多少個國王難以安眠?

  希望這次能能形成合力,共同對抗弗朗機人,也引起社稷主的重視,意識到經略海洋的重要性。”

  老吊爺記得祖上說過,三寶太監第七次下西洋之前,為了讓仁宗保留寶船艦隊和海外事業,也曾經對那位社稷主諫言過:

  “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于不顧,財富取之海洋,危險亦來自海上,一旦他國之君奪得南洋,則神州危矣。”

  然后他就失敗了。

  士大夫們大獲全勝。

  不然由禮部與翰林院共同擬奏的謚號,也不可能會是一個“仁”字。

  歷史上所有謚號為“仁”的皇帝,對百姓仁不仁義先另說,但對掌握著喉舌的士大夫肯定是真的仁義。

  對不同的人就要有不同的說辭,老吊爺覺得《海權論》的說服效果,肯定遠比三寶太監的諫言有力的多。

  看著作者的名字,心里感嘆:

  “少年英雄啊!二代靖海王王澄是在寶船舟師失蹤之后,故土之上真正能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老夫要為他揚名。”

  思忖良久,叫來自己的孫子孫天霸,將書上一句話重點標注出來,展示給他看:

  “師夷之長技”

  語重心長地孫子叮囑道:

  “天霸,我們的火器裝備、戰艦、還有海戰技術跟弗朗機人比起來實在是差的太多。

  有不足就要學習,這本書里也出現了各種明顯已經十分成熟的海戰戰法。

  如今,東海國就是《海權論》的實驗田,每一分變化都牽扯著所有采水人的氣數,我們山海會不能置身事外。

  老夫寫一封推薦信,你多帶點咱們南洋的特產,投入到靖海王這位西洋通麾下,最好能拜他為師,多看多學。

  咱們采水一脈的未來就在你們年輕人身上了。”

  這孫子雖然生性跳脫,卻是一個六品水班職官樓船將軍兼六品地班職官針筆匠,實力倒是十分不錯。

  白送給東海國當牛做馬應該能受到重視。

  “知道了,爺爺。”

  孫天霸倒是也聽話,這本書本來就是他先發現的,對作者早就仰慕至極。

  二話不說便收拾行囊登上了自己那艘武裝到牙齒的座艦。

  只是揮手告別的時候,遠遠看到正朝自己揮手的爺爺又一次猛地自吊一根繩,身體僵直,雙腿懸空,海風一吹就在空中蕩來蕩去。

  忍不住對著岸上大喊道:

  “爺爺,要不是你還是找機會把這繩套還給朱家吧,就算換幾件差點的一州之寶也行啊。

  我看吳王這位丹鼎道士苦修多年,練得身形似鶴形,這繩一定吊不死他的!”

  其實地處南洋的山海會動作算是慢的。

  第一批來投的人已經抵達了行宮。

  正是千金貨郎徐惟學和賒刀人彭老生送來的兒孫。

  在一個大家族中能當質子的,都不是什么可有無可的角色。

  徐惟學送來了最小的嫡子,也是在徐家年輕一代中天賦最高的徐有德。

  這位千金貨郎的妾室眾多,有三十多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兒子卻要少很多,正妻生下的嫡子更是只有三個。

  彭老生送來的在是自己的長房長孫彭無咎,鐵定的家族繼承人。

  王澄在行宮中召見了這兩人。

  奇貨可居一掃就看清了他們的底細。

  徐有德是一位小眾流派的天班職官六品公羊儒,學習公羊學,以《春秋公羊傳》為本經。

  身高足有兩米,手握兩柄九棱甕金大錘,明顯依舊保留著古儒教“以德服人”的優良學風。

  只是他們這一門法脈幾乎不存在科舉后入朝當官的可能性,只能走效仿古代儒家那些在野大儒講學的路子。

  向“蠻夷”傳播自己的德行和文明思想,行教化之功才能不斷進步。

  他將大錘交給禁衛軍統領禿驢,一走進大殿納頭便拜。

  “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

  上來就背誦了《海權論》里的幾個段落:

  “歷史的褶皺里隱藏著最莊嚴的塵埃,也許我們這一代疍民依舊會是時代的注腳,但我們的下一代不能繼續當注腳。

  他們將會是海權時代的弄潮兒.

  我們應該清楚誰控制了海洋,誰就控制海上的交通要道.

  我有一個夢想.”

  最后抬起頭來,眼中充滿了狂熱:

  “王爺,我公羊學派崇尚大一統!大居正!大復仇!

  像您書中說的那樣統治海洋,統治世界財富,統治全世界,可不就是先賢們所推崇的天下大同嗎?

  您就是我公羊學的圣人啊!

  而且比任何一位先賢都更加激進,更契合祖師的理念。

  不管別人怎么想,在學生的眼中您都稱得上‘王子’二字!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學生愿為您牽馬墜蹬,甘為馬前卒!”

  王澄端茶杯的手都僵在了半空:

  燃起來了是怎么回事?被你這么一說,我怎么也有一點感覺《海權論》就是征服全世界的討賊檄文。

  不愧是六經注我的儒家,你這閱讀理解簡直就是滿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入關之后自有大儒為我辨經?'

  輕咳一聲沒有接這個話茬,勉勵了兩句,先讓他起來,跟在自己身邊做個侍衛。

  后面彭老生的長孫彭無咎倒是沒有這么離譜。

  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六品賒刀人,沉默寡言,整個人都像是一把鞘中的寶刀。

  只是簡簡單單說了一句:

  “愿為王爺效死!”

  莫名就讓人覺得這話有千鈞之重,即使砸斷此人的骨頭,都不能改變他的意志。

  王澄對兩人還算滿意。

  走到他們的面前,抬手一招,五帝金錢劍便從劍匣里跳出來,在他們兩人的肩頭各自點了兩點。

  “我不負你們,你們也不可負我。入我赤峰旗來,做個一等侍衛,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這是王澄開發出來的忠心貸新用法。

  這次送出去的不再是過去的知識或道行,而是“忠誠”。

  只要自己不出賣兄弟,對方就必須把“忠誠”連本帶利地還給他,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然后將自己的《海權論》還有對兵法的體悟傳授給了他們。

  麾下重新補完的二十四將、三十六猛也差不多都經歷過同樣的儀式。

  主要是有毛海峰這個前車之鑒,現在就要防微杜漸,不給自己的致勝聯盟留下任何機會。

  收下這兩員大將后,正要設宴款待以示親厚。

  虱子精龍尾爺便蹦蹦跳跳地匆匆來報:

  “少主,有一隊金牌急腳馬遞駕馭猛禽從舊港宣慰司飛遁萬里,已然帶著兩朵五廟神藏花到了行宮大門。”

  王澄眼前一亮:

  “我的五品法位有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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