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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之下是和中堂

  江陰驛站在城外,離趙安住的學政招待所有十幾里路。

  匆忙之間也沒法讓學政衙門給調車來,趙安就以委員身份讓招待所提供了一輛公車。

  因知道要見趙安的是誰,索迪等人沒與趙安一起去驛站,只明祿陪著過去。

  車夫是招待所的老員工,駕駛技術一流那種。

  一上車,不等明祿坐好,趙安就從袖中摸出張百兩銀票塞在人手中,持下禮誠懇請教道:“明兄,不知全大人找在下所為何事?”

  一聲“明兄”叫的很自然,也很親切,半點不違和。

  是真心討教,把自己擺在對方之下,不敢有半點怠慢,更不敢有丁點輕視。

  因為趙安知道在京里大單位任職的吏員,那消息比督撫都靈通,而且眼前這位又是國人出身,別看現在只是個跑腿辦差的筆帖式,弄不好回京之后就能官升幾級外放實權官。

  要不然怎么說筆帖式是國人入仕三大崗之一呢。

  乾隆朝以筆帖式出身升為封疆大吏、尚書侍郎、將軍都統的大有人在。

  潛力太大。

  因此真就要客氣對待,免得無意間把人得罪。

  這種人,弄不死你也能把你折騰夠嗆。

  “趙委員年紀輕輕,對為官之道倒是精通,難怪能讓皇上同和中堂如此看重。”

  明祿看都不看銀票就給塞進兜中,面帶微笑說了句,“趙委員可知朝廷為何要將陷你入獄的胡高望調離江蘇?”

  “在下實是不知,還請明兄提點!”

  趙安隱約猜到點原因,但在人京片子面前最好是裝作不知道才好,這要樣樣猜到,如何顯出人的神通廣大嘛。

  花花轎子眾人抬的道理,哄著抬著奉著供著,絕對沒錯。

  哪怕是個連品級也沒有的基層人員。

  沒辦法,誰讓人家有通天抬頭紋。

  明祿卻是笑了起來:“趙委員莫不成是在這揣著明白與我裝糊涂?”

  “不敢,不敢。”

  趙安幾乎是毫不遲疑又給明祿塞了個大紅包。

  是常州府學教授郭東陽提前送給他的“年禮”,足足860兩。

  這借花獻佛的規格就高到天了。

  拜唐阿、筆帖式這種級別在京時收紅包最多也就幾兩,了不起二三十兩,且一般收不到什么紅包,因為他們主營業務是出售內部消息。

  對接的就是各地官員派在京中的“坐京”。

  按消息涉及官員品級計價,如只是五六品官員的消息,三十兩最多。

  這要是事涉地方督撫,則能賣上百兩。

  不過需要單位內部平分。

  因此能落到兜中的錢并不多,這就促使各部的基層辦事人員向往“出公差”,因為出趟公差最少都是一百兩起步。

  就跟官場送禮一樣,一般沒有官員會打破這個規矩,因為那會導致官員開支增大,而且也會讓京城這幫基層工作人員因為被喂的太飽生出更大的貪婪之心。

  如此倒霉的還是地方官。

  偏趙安是不講規矩的人。

  準確說,是他爆發戶的氣質所致。

  有錢,舍得給。

  反正不是他的錢。

  甭管是誰,哪怕就是個馬夫,就趙安這性子高興起來也能賞人十兩八兩的,避免哪天他趙大人要是上了戰場,不會被馬夫直接拉到敵營去獻俘。

  這種事,歷史上可是有的噢。

  先前在招待所辦手續給了三百兩,一上車又是一百兩,這回更是八百多兩,加一起都快一千三百兩了,趕得上明祿出十趟公差的。

  而平均下來,明祿這種部里的小角色一年最多出三次公差。

  沒辦法,部里人太多,上面的侍郎分派不過來。

  總讓那么幾個人出差,容易引起眾怒。

  “巨資”面前,原本好像看淡風云的明祿雖然沒有動容,但眼神明顯滯了一下,繼而微微點頭道:“我一部里跑腿的趙大人都能給這么多,想來趙大人給學臺老宗師行賄一萬兩的事是真的了。”

  這話叫趙安怎么接?

  明智選擇就是陪笑,甭搭茬,且看你小子怎么說。

  “你們漢人有句古話叫千里做官只為財,我大老遠從京里過來圖的不也是些零碎花頭么,既然趙大人如此大方,那我也不能叫趙大人說我們京里人不懂事。”

  將紅包坦然收下后,明祿講了兩件事給趙安聽。

  第一件事是他被胡高望拿入獄中是和中堂上報的,這跟趙安猜測一致。

  第二件事是皇上調胡高望進京任職,是不想這位老宗師在江蘇指手畫腳。

  “據我所知,趙大人在揚州府學辦借讀的事已被和中堂稟于皇上知曉,皇上為此召見了本部堂官,詢問此事意見。”

  說話間,明祿挪了挪屁股。

  招待所的公車內部空間有限,他個子高坐著時間長了不太舒服。

  趙安好奇道:“部里怎么說?”

  明祿沒直接答,而是笑著反問一句:“如果趙大人是本部堂官,那趙大人如何就這事回對皇上?”

  “.皇上能為這事專門召見堂官,自是皇上有意推行借讀,我們做臣子的理當支持。”

  趙安的立場非常鮮明,老太爺說啥都是對的,做啥都是好的,做臣子只有執行再執行這一途。

  嗯,誰是老太爺,他就支持誰。

  “趙大人猜的不錯,皇上是想將借讀一事于各省推廣,不過朝中也有不少大人反對,所以皇上打算讓你們江蘇先做”

  按明祿說法,江蘇這是要成為教育產業化的試點,而這個試點工作就由借讀一事的始作俑者趙安來推進。

  因為揚州府學辦的確實不錯。

  不然,老太爺不可能再一次突破規矩賞趙安個督學委員差事的。

  也就是說,趙安接下來的工作不是別的,就是把教育的油水榨出來,越多越好。

  “只要趙大人把這件事辦好,或許哪一天在下在部里見到大人都不稀奇。”

  明祿這話顯然是場面客氣話,趙安在江蘇干的再好也不可能提拔到部里任職的,最多升個一兩級。

  “那就承明兄吉言了!”

  趙安腦子在轉,正想問問明祿朝中都有哪些官員反對借讀一事,前方傳來車夫“吁”的一聲,卻是到驛站了。

  當下與明祿下車,有驛兵見趙祿身穿七品官服忙來詢問何事,待知是來拜會京里來的全大人,忙引趙安二人過去。

  全大人是從四品官,住的肯定是驛站上等房舍,外面還有幾名隨從守著。

  通稟身份后,趙安一個人入內見的全大人,發現這位全大人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相貌看著十分忠厚那種,典型的國字臉,非常有氣質,看著像是能做大官的。

  手上還戴了個綠寶石戒指。

  “下官趙有祿參見全大人!”

  畢恭畢敬給全德行禮后,坐在那手中拿著本書在看的全德緩緩打量了眼低頭跪在地上的趙安,“是索迪陪你來的,還是明祿陪你來的?”

  聲音聽著竟有點娘化。

  就是不像其相貌表現出的那般粗壯,而是有點像兔兒哥的聲音。

  給人的反差極大。

  趙安如實說道:“回大人話,是明祿。”

  “那明祿應該都跟你說了,且起來吧。”

  全大人放下手中書,直接了當道:“中堂的意思是要你在江蘇把借讀的事馬上做起來,所收費用一律入內務府.你們江蘇新的學政明年五月才會派任,有這幾個月應該夠你做了。”

  趙安猶豫了下:“稟大人,撫臺大人也曾找過下官。”

  “福崧?”

  全德這個從四品的內務府包衣佐領對江蘇巡撫竟一點客氣也沒有,“他找你做什么?”

  趙安趕緊將福崧的要求說了。

  全德聽后微哼一聲:“官學的事歸學政衙門管,你是江蘇的督學,無須理會他撫臺衙門。”

  話是這么說,趙安心里沒底啊,有點忐忑道:“福大人畢竟是本省巡撫,且署理兩江總督一職,下官要是不遵他的吩咐,萬一福大人,”

  話還沒說完,那位全佐領就打斷了他,直視趙安眼睛沉聲道:“趙有祿,本官問你,在你心中誰是咱大清朝的天?”

  趙安想都沒想脫口便道:“當然是皇上他老人家!”

  “那這天之下呢?”

  “是和中堂!”

  “你一捐監出身的小小學官能有今天,靠的是誰心中可有數?”

  “是和中堂!”

  趙安依舊不加思索的回答倒把全佐領給愣了一下,繼而淡淡道:“你既然知道,還擔心什么?且放心去做,福崧背后縱是有阿桂撐腰,但他真要壞了中堂好事,阿桂也救不得他!”

  “是,大人!”

  趙安不得不應下,因為他明白自己沒的選,當下欠身:“大人若無其它吩咐,下官就先告退。”

  未想全大人卻問道:“兩淮鹽政阿大人的公子是不是在你揚州參加童試?”

  趙安點了點頭,說那位阿大人的公子是揚州府試、縣試的案首,有望成為院試案首,如此就將是咱大清的第一位滿洲小三元。

  原以為眼前這位代表和珅的內務府包衣佐領是讓他確保阿公子當上小三元,讓老太爺高興高興,未想這位全大人卻轉了轉手上的綠寶石戒指,以不容拒絕的口吻吩咐道:“院試時你把這位阿公子給我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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