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安在江陰等候吏部工作人員過來辦手續時,禮部給全國包括國子監在內所有官學下了文件。
相關文件是直接發到江蘇學政衙門的,由于學政大人空缺,代管學政事的巡撫大人去了江寧,因此學政衙門就將這份文件送到了住在招待所的趙委員處。
相同的毛病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學政衙門的事各位自個商議就好,上面有什么吩咐各位看著辦便好,本官雖蒙皇上欽定為本省督學委員,負責協理本省學政事,但畢竟是臨時委派差事,諸位無須事事與我相商.”
趙安以沒有實任為由客氣了一下,在眾學官強烈要求下才裝作為難樣看起文件。
然后精神一下煥發起來。
文件內容就一條,要求各地官學將“生入文華殿,死入紫光閣”這十個字,作為校訓刷(貼)在學校最顯眼處。
這十個字誰提出來的?
不就是他“趙有祿”么!
原以為馬屁沒拍成功,沒想老太爺還記著這茬呢。
嘖嘖,這十個字全國一推廣,不就坐實他趙有祿忠的不能再忠了么。
以后再有人敢舉報他趙委員,那就是對老太爺大大的不忠!
因為老太爺不會看錯人的!
你說趙委員不忠,不就是說老太爺有眼無珠么。
成功占據道德制高點的趙安略作思索狀,便將文件遞給提調司的鄭學官:“你們也看看吧。”
鄭學官接過忙仔細看了起來,看完略微有些不可思議卻不敢發表意見,而是將文件又遞給其他幾位學官看。
婁老師不在,因為他老妻好像快不行了。
老倆口相互陪伴了一輩子,臨了肯定要陪老妻最后一程。
趙安現在不方便過去探望婁夫人,打算辦完履職手續以督學委員身份帶領學政衙門一眾同僚前往探望,這樣顯得鄭重些。
如果婁老夫人等不了,那就代表學政衙門上門送挽聯,奉奠儀,總之,務要給足婁老師面子。
有可能的話,趙安還打算給老太爺上道折子,把堅持科舉五十幾年不放棄的婁老師包裝一下,看看能不能喚醒老太爺同情心,給婁老師安排個實權官做做。
婁老師其實也沒啥野心,就想臨死弄個知縣做做,這點小要求趙安必須要滿足的。
正好他督學協理江蘇學政事,那么給老太爺匯報一兩個教育界的優秀工作人員也屬本份。
幾位看過禮部“紅頭”文件的學官表情很好玩,可以說集體古怪的那種。
趙安對此表示理解,這句口號提的確實有些過了。
也就老太爺八十歲了,擱七十歲時也不至于糊涂到要全國所有學校都刷這條口號。
要知道各地官學同時也是各地學廟所在。
學廟是什么?
學廟就是學宮,說白了就是孔子廟,里面祭祀的都是大儒先賢。
哪朝哪代它也沒敢在學廟亂刷口號的,結果到了你乾隆朝,唰唰就是十個字。
是說你乾隆比大儒先賢牛一些,還是說你乾隆爺將來也要成圣呢?
反正,正經人都覺這事辦的挺不要臉。
不過老太爺連“十全老人”都笑納了,跟他講臉皮似乎也沒什么意思。
趙安這邊自然是樂見此事全國推廣,同時也估計教育產業化的暴風雨應該快要來了。
也不知這事會給后世造成什么影響。
轉念一想,這不就是后世搞的么,似乎沒什么影響。
“既是朝廷要求,你們就轉下面辦理吧。”
趙安很想在學官們面前嘚瑟下,告訴這幫人那十個字就是他給老太爺提的,除了這句口號還有忠于皇上忠于大清的高考沖刺儀式,想了想還是忍住嘚瑟勁。
做人,低調些好。
眾學官哪里敢不照辦,前腳剛走,后腳趙安等了好幾天的委任狀終是送了過來。
給趙安送官憑的是吏部文選司的一個拜唐阿,另一個則是禮部的一個筆帖式。
江蘇本省沒有陪同人員,因為學官獨立于本省官僚體系。
如果趙安任職的是知府知縣,那么接到調令后首先就要去布政衙門和巡撫衙門報個到,然后由省里派人陪他一起到地方就職。
如此做法,是防止有人冒充。
這種事情過去有發生過。
拜唐阿是在京各衙門管事而無品級者,相當于吏員,不過這個職務只供旗人任職。
和滿洲翻譯科、筆帖式并稱國人三大崗,升遷速度都快于漢官。
不過跟侍衛比起來,又小巫見大巫了。
如果說大清朝有十萬個官員,那至少八萬個是國人。
八比二的比例。
這個比例直到咸同年間才被打破。
因為太平軍那是真殺啊。
所以,說清朝是滿洲人的清朝和漢人無關,并不是對這個王朝的歧視偏見,而是事實。
文選司很厲害,這個廳級單位負責全國文官的職位分配、升遷調補,不過僅限四品以下官員任命,四品以上由滿漢尚書直接管理。
每年賣多少官,也是由文選司說的算。
得罪了文選司的人,或者是打不通文選司關節,能把官員磨的一點性子都沒有。
文選司過來的拜唐阿叫索迪,三十歲不到的樣子。
禮部的筆帖式叫明祿,二十出頭。
上次趙安被老太爺升任揚州府學教授時是吏部來人在單位做的“交接”,這回禮部也派人過來,自是因為趙安被老太爺賞了督學委員差事。
督學委員是欽差性質,兩部共同重視也在情理之中。
但同上次不一樣,這次好像正規許多。
要給趙委員“照相”!
不是真的照,而是在趙安的委員官憑上詳細描繪他的相貌,臉黑還是白,毛多還是少,有沒有痣,是高鉤鼻還是平短鼻,都要詳細寫上。
官憑委任狀一共三份,一份交本人,一份留吏部留存,一份送禮部備檔。
如果是地方官的話,還得送一份到藩臺衙門。
一切辦完,趙安拿到了自己的委員任命狀。
臨時補充的繪像欄墨跡很新鮮。
慣例,給工作人員的紅包是一百兩一個,隨從三十兩一個。
趙安沒按慣例來,分別給了索迪、曹安逸各300兩,兩人帶來的幾名隨從則都是一百兩。
“趙委員地道!”
旗人出身的索迪操的一口正宗京片子,很自然的將銀票揣進袖中。
代表禮部的那個叫明祿的筆帖式則笑著走到趙安身邊,低語道:“趙大人,有一人要見見你,不知趙大人現在能否抽身?”
“噢,是誰?”
趙安疑惑自己剛拿到證,怎么就有人要見他的。
明祿輕聲道:“是內務府的包衣佐領全德全大人,這會在驛站等著大人。”
包衣佐領是從四品官。
一個從四品官大老遠從京城跑來江陰見自己,政治信號太強烈,強烈到趙安一刻不敢耽擱就隨明祿去見這位全佐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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