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不知道全德的底細,也不知道全德跟和珅綁定有多深,但他知道阿克當阿與和珅之間的關系肯定比全德更近。
因為,阿克當阿是從三品的兩淮鹽政,全德只是從四品的內務府包衣佐領。
這兩個官職就能表明誰與和中堂更近。
既然阿大人與和中堂關系更近,趙安沒理由舍近求遠替全德充當槍手,而且這位全大人似乎有點自視甚高,不把他這個深得老太爺歡心的委員大人放在眼里,完全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架勢。
對此,趙委員嘴里不說什么,心里肯定有點念想的。
他可以逢上司就跪,也可以見人就給紅包,但不意味趙委員內心深處沒有一把可以燃燒并吞噬一切的打火機。
再者,內定官明為揚州童生試小三元也是揚州官場的集體意志反應,雖然這個意志是以知府方大人的意志為首,但也充分表明了揚州官員的態度。
趙安要是不顧這個集體意志聽從全德吩咐,以督學身份強行拿掉官明的小三元帽子,那無疑就是得罪了整個揚州官場。
剛剛和知府大人緩和的關系必為之重創,也把現任兩淮鹽政往死里得罪了。
所謂禍不及家人的道理。
你趙委員對本官再有意見,也不當拿孩子的前程報復,對吧?
你這么做了,那就休怪本鹽政施以對等反擊。
一個富的流油的從三品大員要狠下心來對付一個七品委員,后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而現在的局面又比較復雜。
教育產業化這塊大蛋糕雖然是趙安親手做起來的,但現在已經被老太爺、和中堂關注,同時也被朝中的其他大人物盯上,如此一來,趙安即便把這塊蛋糕做的再大再精美再好吃,落到他嘴里的估計也就是一丁點表層奶油。
大頭與他是無緣的。
現在各方爭論的焦點應該是大頭歸國庫,還是歸內庫。
兩派的代表人物無疑就是阿桂同和珅。
趙安唯一的好處就是這塊蛋糕能成為他履歷表上相當顯眼的政績,對于日后進一步提拔有莫大好處。
不管是老太爺還是和中堂,對于能替他們掙錢的官員都是毫不吝嗇的。
只是這個好處眼面前拿不到,必須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淀發酵,才能轉化為實實在在的官帽。
那邊老太爺的羊毛可以繼續薅,但就趙安現在的地位哪怕弄出個以貸養貸的小團體,也只能擼小貸,而做不到大范圍的金融集資。
銀行那邊可是有官員借貸含金量計算公式的。
資產證明可以造假,但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突然涌現大量資產證明,除非趙安這個團伙把總行也給買通了,要不然必定被人懷疑。
所以眼下只能先小打小鬧。
但趙安又必須要有錢,因為甭管哪個年頭干什么事,哪怕就是造反,他也得有錢支撐!
沒有經費,你連志愿者都招不到。
這就逼的趙安必須將販鹽這個買賣快速提上議程,并且必須做大做強,成為可以穩定并持續不斷為其提供資金的財源。
想販鹽,得罪現任鹽政是什么道理?
不僅不能幫全德坑老同事的兒子,還要把全大人的剩余價值也榨出來。
這個剩余價值就是全大人所體現的對立面。
思考再三后,趙安決定到鹽政衙門告密,因為這是最好的榨汁辦法。
直接把全德連骨頭帶渣全賣給阿克當阿。
阿克當阿能當上兩淮鹽政,不可能沒有兩把刷子,如果事先不知政敵手段可能中招,但現在知道對手如何出招,他若不能化解并反殺對手,也枉被稱為“阿財神”了。
一句話,趙安選擇站隊阿大人。
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
阿大人這邊對內務府和朝中動向肯定比趙安更加了解,因此趙安剛告完密,阿大人就意識到這是全德或者說全德背后的人想動他這個財神。
官明的小三元看著是喜事,實則是小事,但千里江堤毀于蟻穴的道理,阿大人豈能不明白?
表面看來是全德他們不希望小三元的風頭,讓阿大人這個老子在老太爺那邊也跟著沾光,實則是一次試探。
政治上的試探,也是對兩淮官場的一次試探。
官明的小三元一旦被成功阻擊,勢必會讓兩淮官場對此討論紛紛,從而引出一個強烈信號——阿克當阿莫非不行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連兒子的小三元都保不住呢?
哪怕京師的老太爺同和中堂沒有換人的意思,也架不住輿論熱點攪動的大潮,屆時再有重量級人物下場借某種事由發難,阿克當阿的兩淮鹽政或許真就保不住。
因此,阿克當阿現在必須力保兒子的小三元不失。
可他是鹽官,無法干涉學官的事。
但面前這位主動前來“告密”的七品委員不正是眼下江蘇境內最有實權的學官么。
級別低,然實權重。
對方又為何將這件事透露給自己?
吃頓飯就要花五百兩的阿大人很自然想到什么,輕叩桌面幾下,說道:“本官身為兩淮鹽政,對地方教化向來重視,前番聽方大人說府學意征用周邊土地蓋公房,此是好事,本官可向府學捐輸八千兩用以興建公房,不知趙委員意下如何?”
八千兩,差不多是過去揚州府學一年的辦公經費。
不愧是阿財神,出手就是大方。
未想眼前的年輕委員大人卻搖頭道:“府學興建公房一事,下官已經籌得相關錢款,無須鹽政衙門捐助。”
“噢?”
阿大人若有所思重新打量起趙安來,有些猜不透面前的督學委員為何不要錢的。
難道只是單純來跟他示好不成?
教育、鹽政,可是兩不相屬的。
片刻,阿大人拿定主意,笑著對趙安點了點頭:“此間并無他人,趙委員若有什么想法但請直說,只要本官能辦到的必盡力而為。”
趙安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下也是開門見山道:“既然大人這么說了,那下官便斗膽請大人行個方便。”
“什么方便?”
阿大人目露不解之色。
沒什么方便,就是趙安有個親戚想從事鹽業,又苦于沒有門路,所以想請阿大人在今年綱引原定份額中能計劃外特批一定數量的鹽引下來。
鹽引,就是食鹽銷售許可證。
有了食鹽銷售許可證,就不是走私鹽,而是光明正大開鹽業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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