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搓了搓手,臉上堆起笑:“何師傅,您看,這東跨院我們幾家也住了這么多年了,這院子跟主院是一體的,您也不想整個院子缺一部分吧。如今你們家大業大,主院都收回去了,不差這點錢吧?”
何大清還沒說話,何雨鑫先嗤笑一聲:“什么叫不差這點錢,我們家錢是大風刮來的?這東跨院說實話,我們老何家可要可不要,不過要是政策變了,以后房租可能就是我們家收了,至于房租調整成什么樣,你們要想清楚。”
中年人臉色變了變,強笑道:“這位.何兄弟,話不能這么說。”
“那怎么說?按照街道辦十幾年前定的價租給你們,想什么呢?”
中年人笑都笑不出來了,照現在的形勢,政策還真有可能變成那樣,可他不甘心啊,看著人家搬進不錯的院子,還拿了一筆錢,他如何肯放棄這個機會。
“那,那你們家能出什么價?”憋了半天中年人不甘心道。
“自然是街道辦定的價,市場價那是對正經院子的,你們這我們買回來也就是當個花園,里面那些房子都是你們自己蓋的吧,我們不稀罕。”何雨鑫道。
“這,有點太低了吧,我們在外面都買不了房子。”
“街道辦對你們這樣的應該有政策吧,怎么借這個機會換個大房子、好房子?”何雨鑫嗤笑,其實如果這些人開始擺正態度,還能談談,不過現在么,該是啥是啥咯。
“街道辦的定價太低了,他們是按照地定的,根本沒有房子的事,你看。”中年人臉色超級難看,如果是按照房子的價格他們早就出手了,誰讓他們當初是趁亂和后面自然災害找了各種借口硬搬進去,然后蓋了房,住下的。
街道辦當初被逼的沒辦法才給他們辦的手續,現在自然不愿意給他們按照正規房子處理了。
何雨鑫回頭看了一眼他老子,何大清想了想道:“你們跟街道辦怎么回事,我們管不著。咱們就事論事,這東跨院就算是地皮也跟旁邊那些小胡同雜院的市價差不多了,你們還想咋的?”
中年人一愣,沒想到何大清居然問過,他本來還想打個信息差呢,這下落空了。
“何師傅問過啊!”中年人訕笑。
“就這個價,一筆清。要是覺得虧,不愿意搬,也行,你們留著慢慢住。兒子、大孫子走吧,我們回去!”
“別,別我們答應,不過這住房面積?”
“面積?按照街道辦給你們開的證明算,怎么你還想按照整個院子算?”何大清沒好氣道。
“你們什么意思?”中年人回頭問道。
他身后的人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何大清又加了一把火,“我勸你們趁早,晚了想去買個大雜院我怕你們都買不到咯!”
“什么時候能辦手續拿錢?”中年人道。
“東跨院所有住戶都同意的話,下午就可以辦,差一戶都不行,我們沒那個閑心跟那一戶磨嘰。”何大清道。
“我們回去商量一下!”
“我家住66號院,想好了去找我,再去就不用這么多人了,每家戶主去就行了。”何大清說完領頭就朝家走。
這次中年人沒攔著,而是朝東跨院而去,跟著他那些人跟著他一起回了東跨院。
回到家,陳蘭香問何大清:“怎么樣?”
“我還能讓他們拿捏了,該什么價什么價。”何大清得意道。
陳蘭香看向兒子和孫子,何雨鑫、何耀祖、何耀宗幾人也不點破中間大部分都是何雨鑫在交涉,都一個勁點頭。
“行,算你厲害,什么時候辦手續?”
“這個.他們還要回去商量商量,我估摸著八九不離十。”
“原來還沒談妥啊!”
“哪有那么快,老賈家還不是拖了這么久才搬家。”何大清道。
“別拿什么人都跟那一家子比。”
“我看今個這些人也差不多。”
“反正這個活你接了,那你就自己處理。”
“行,沒問題。”何大清答應著,不過看了一眼兒子和孫子,幾人都輕輕點了點頭,表示不會讓老頭自己的。
何大清這才滿意的笑了,然后溜達著進了廚房了。
且說李守誠帶著兩位專家和范虎等人的車隊,離開四九城后,一路西行,首站便是晉省省會。
靠著李守誠舊日同行的人脈,他們在國營文物商店、友誼商店的庫房里著實見到了不少好東西。
錢、鄭二位專家眼睛發亮,李守誠也是干勁十足,依照兩位專家的意見,將一批價值高、存世少的瓷器、書畫小心翼翼收入囊中。
款項基本上都是現金交易,手續齊全,一切順利。
在省會盤桓數日,收獲頗豐。
李守誠依照計劃,準備南下前往下一站,堯都。
車隊駛離市區,沿著國道南行,車窗外是典型的黃土高原風貌,溝壑縱橫,土塬蒼茫。
行至一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岔路口,忽見前方路中央橫著一輛騾車,車上堆著高高的柴草,恰好將并不寬闊的土路堵了個嚴實。
開路的范虎立刻警惕,示意后面車輛停下。
他跳下車,帶著一名隊員上前查看。
“老鄉,勞駕挪挪車,我們過一下。”范虎揚聲喊道。
騾車旁蹲著兩個穿著舊棉襖、頭裹白毛巾的漢子,聞言站起身,臉上帶著憨厚又略顯局促的笑:“對不住,對不住,這騾子犟,歇歇腳,這就挪,這就挪。”
兩人作勢去牽騾子,動作卻磨磨蹭蹭。
范虎眉頭微皺,目光掃過四周,路邊土坡后似乎有人影閃動。
他不動聲色地退旁,抓起車內的無線電低聲道:“情況有點不對,各車保持警惕。”
話音剛落,路邊土坡后呼啦啦站起十幾條漢子,手里拎著棍棒、鐵鍬,甚至還有兩把老舊的獵槍,迅速圍了上來,將車隊前后去路都堵住了。
一個四十多歲、面容精瘦的中年人從人群后走出來,他穿著略整齊些的中山裝,臉上帶著笑,眼神卻透著精明與打量。
“各位老板,別誤會,沒別的意思。”中年人拱拱手,目光掃過這幾輛氣派的汽車,“聽說你們是四九城來的大老板,專門收老物件兒的?”
“你們只收有正規手續的。”范虎道。
“你不是領頭的吧?讓你們領頭的出來說話。”中山裝道。
李守誠在第二輛車上,見狀他深吸一口氣,推門下車。
錢、鄭二位專家也有些緊張,被‘狼牙’留在車內沒讓下去。
“這位同志,我們是正經單位,出來公干采購,你們這樣不管有什么我們也不敢收啊。”李守誠盡量保持鎮定。
中山裝笑著道:“老板,您做的是大買賣,既然是大買賣,東西肯定是越值錢越好不是,我們可是咱華夏起源之地,老鄉家里都有些祖傳的寶貝,您確定不看看?”
說完他揮了揮手,,旁邊就有幾個漢子捧著幾件用破布包裹的東西湊上前,不由分說就要打開。
范虎一步擋在李守誠身前,沉聲道:“怎么,想強賣?”
中年人臉上還掛著笑容,不過這笑容陰郁了不少:“實話跟你們說,我們去過國營商店,他們給那幾個仨瓜倆棗,啥也不夠干的,我可是聽說李老板財大氣粗,隨便從我們這買一件,就夠我們老鄉改善改善生活了。看看,看看再說,保證都是好東西,祖上傳下來的,干凈得很!”
那幾個漢子已經將破布掀開,露出里面的東西,一件銅銹斑駁的青銅爵,兩件灰陶罐,還有幾塊沁色深重的玉器。
車內的錢專家透過車窗看到那青銅爵,瞳孔微微一縮,鄭專家也皺緊了眉頭。
李守誠是不愧是見多識廣,一看那青銅爵的銹色和形制,心里就暗叫不好,這像是生坑的東西!
他不動聲色:“同志,您這些物件太老,我們看不懂,您還是另找門路吧。”
“看不懂?”中年人嘿嘿一笑,指了指車里的錢、鄭二位,“我怎么聽說你這一行里面還有兩位老先生是行家啊,請他們下來掌掌眼唄?價錢好商量。”
范虎見狀,知道善了不了,手悄悄向后腰摸去,同時給隊員們使了個眼色。
隊員們會意,看似隨意地調整了站位,將兩輛裝著貨的車和專家乘的車護在中間。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后方傳來一陣急促的汽車喇叭聲和引擎轟鳴聲。
眾人回頭望去,只見兩輛綠色的吉普車卷著塵土疾馳而來,“吱嘎”一聲停在路障后方。
車門打開,跳下來幾名穿著公安制服的人,為首一人面色嚴肅,腰間的槍套格外顯眼。
“干什么呢!侯老七,你帶著人圍在路上想干什么?!”為首的公安厲聲喝道。
那中年人臉色頓時一變,剛才的囂張氣焰瞬間消失,對手下使了個眼神,手下人連忙把東西重新包好。
他自己則是換上一副笑臉迎上去:“哎呀,王隊長,您怎么來了?”
“我能不來么?帶著你的人滾蛋!”
“這就走,這就走!”侯老七點頭道,轉身他就黑著臉對手下揮了揮手,一群人呼啦啦的散了。
李守誠笑容滿面的迎上了公安,范虎看著離去的侯老七若有所思,這幫警察都不管那些物件么?
直接讓人走了算怎么回事?還有這出現的時機也太巧了吧?
王隊長跟李守誠聊了幾句,李守誠還出示了自己的介紹信,不大會李守誠回來道:“虎子,走吧,跟在他們車后面,我們進城。”
范虎想說什么,又忍住了,點點頭回到了車上。
車隊跟著吉普車緩緩駛入堯都市區,然后前面的車突然停了,那個王隊長走過來說是他們還有別的事情就不跟著一起進城了,李守誠表示感謝還塞了兩包煙。
看著那兩輛吉普竟然又朝城外駛去范虎心中的疑慮更重。
進入市區,車隊在一家看起來比較好的招待所門前停下,還引起了不少人圍觀,這么好的車在這邊真沒有,上面還掛著四九城的牌子。
李守誠去辦入住后,范虎安排隊員們卸貨,將裝有收購來的文物的箱子小心搬進招待所房間,派了專人輪班看守。
他自己則拉著李守誠和兩位專家進了房間。
“李經理,錢老,鄭老,你們覺不覺得這事太巧了?”范虎關上門,壓低聲音。
“什么太巧了?你說的堵路的那伙人?”李守誠道。
“不是,我說的是后面來的警察,來得也忒是時候了,而且,他們對那侯老七好像熟得很,就呵斥兩句,東西不看,人也不抓,就放走了。”
錢專家神色凝重:“小范同志說得對。”
鄭專家點頭附和:“我也是跟隨考古隊一起出去過的,我看那侯老七一伙人,不像普通農民,有點邪性。”
“土夫子?”李守誠道。
“對。”鄭專家道。
“那些東西,我一打眼就知道是生坑的貨,所以我才拒絕,可是虎子說的我真沒看出來。”
“呵呵,萬一人家不是來保護我們的呢?”范虎道。
“你是說”李守誠道。
“還真有可能,是來保護那幫家伙的。”鄭專家道。
“忘了問,老李你看過他們證件沒?”
“沒有啊,警服都穿身上呢。”李守誠道。
其他幾人互望一眼,齊齊搖頭,果然如此。
“怎么了那兩輛車上都是假的?”李守誠道。
“有可能,不然怎么會半路又拐出城去?”范虎道。
“那咋辦?”
“看看再說吧,這邊我們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小心點好。”范虎道。
李守誠嘆了口氣:“那明天我們還按計劃去友誼商店?”
“就咱倆去,不帶錢,去看看先。”范虎道。
“這,好吧.”
當晚,他們吃東西都是讓外面送過來的,連盤子帶碗端過來的。
第二天一早,一二人便開了一輛車去了堯都市友誼商店。
商店經理是個胖胖的中年人,姓趙,很是熱情,領著他們看庫房里的存貨,多是些明清瓷器、家具的木頭也一般,還有一些民間繡品之類的,總之沒有太好的東西。
正看著呢,店堂那邊傳來些動靜,就見侯老七帶著兩個人,捧著幾個盒子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直接放到柜臺上。
“老趙,來貨了,給看看價!”侯老七嗓門很大,眼睛卻瞟向李守誠一行人。
趙經理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但還是笑著迎上去:“候老板,你又淘到好貨了?”
他邊說邊打開盒子,里面赫然就是昨天路上見到的那幾件東西——青銅爵、灰陶罐、玉器。
李守誠和范虎交換了個眼神,心都沉了下去。
這東西昨天還在路上攔著強賣,今天竟然就這么明目張膽地出現在國營友誼商店的柜臺上了?
趙經理仔細看了幾眼,尤其是那青銅爵,然后對侯老七笑道:“侯老板,這幾件不錯啊,店里正好缺這類貨。按老規矩?”
“嗯,趕緊的,開票給錢。”侯老七催促道,目光又掃向李守誠,“幾位老板,真是巧啊!你看,這東西現在可是友誼商店的了,正規手續,怎么樣?有沒有興趣?趙經理,這幾位可是四九城來的大客戶,你這次賺大了!”
趙經理立刻會意,拿起那青銅爵就對李守誠說:“李經理,您瞧瞧這爵,這可是商周的好東西,還有這陶罐,仰韶文化的,這玉器…”
“這個我們昨天看過了,我們店小,吃不下這樣的貨。”李守誠委婉的拒絕,說完拉著范虎就走。
趙經理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侯老七臉色一沉沖著兩個手下揮了揮手。
等李守誠二人出了店,趙經理壓低聲道:“怎么回事,你這些東西也敢往我這送?”
“這不是沒辦法了么,碰上硬點子了,攔住人家人家不買,人家可是有家伙的。”侯老七說著比了個手勢。
“那也不能往我這送啊。”
“嘿,人家說只收正規渠道的,我這不是看看行不行么?”
“拿著你的東西滾蛋,別害得我跟你一起蹲笆籬子。”
“不能,你手下這些人嘴嚴著呢,你說是不是,老哥!”說完侯老七拍拍趙經理肩膀,拿著那些東西走了。
“呸!什么玩意.”侯老七出去后,趙經理狠狠地呸了一口,這幫家伙他得罪不起,不光是因為手黑,還因為這幫家伙花錢買通了不少關系。
李守誠和范虎二人出了友誼商店大門,還沒等他們走到車旁,旁邊巷子里又走出五六個人,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漢子,穿著皮夾克,咧嘴一笑,露出顆金牙。
“二位,著急走什么,我們老板想請你們去我們店里看看,我們店里的貨保證不會讓你們失望。”
范虎一步擋在前面,手已經按在了后腰上,眼神銳利:“讓開。”
“喲嗬,還挺橫?”金牙男嗤笑一聲,他身后幾個人圍了上來,手都揣在兜里,鼓鼓囊囊的,顯然藏著家伙。
“怎么,想試試?”范虎低頭逼視金牙橫肉男。
“頭回在堯都地界見你這么生性的外來人。”金牙橫肉男陰森森的笑著。
就在這時,一輛偏三輪摩托車轟鳴著駛來,“嘎吱”停在路邊。
車上跳下來一個年輕的公安,范虎看了一眼,不是昨天見過的。
“劉金優,干什么呢,是不是又想進去蹲幾天了?”年輕公安喝道,目光掃過金牙男,帶著警告意味。
金牙男似乎有些忌憚,撇撇嘴,對范虎和李守誠幾人做了個“算你們走運”的表情,帶著人又退回了巷子里。
年輕公安走到李守誠面前,低聲道:“你們京城來的,這地方水渾,你們最好趕緊走。”
“這位同志,你們那有個姓王的隊長不?”李守誠道。
“沒有!路上遇到的不要隨便相信!”說完,那年輕公安轉身上了摩托車,突突突地開走了。
李守誠眉頭緊皺,這地方人怎么都這么奇怪。
范虎臉色陰沉,低聲道:“老李,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的趕緊離開堯都。”
“往哪走?”
“先回省會。”
“秦省不去了?”
“去也不能走這條路了。”范虎道。
“行,我們趕緊回招待所。”李守誠道。
說完二人就上了車,范虎啟動車子,快速朝招待所開去。
請: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