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朝津門飛的路上,飛過支離破碎的田野,坍塌的村莊,改道的河流,眾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今天的情況比昨天更厲害,余震帶來的傷害明顯不比主震小。
“老板!十點鐘方向,那些人好像在求救!”副駕駛的草原狼指著地面。
下方,一個很大的村落,所有的房子都倒塌了,一個應該是打谷場的地方,此時正有人拿著灰白毛巾不斷朝天空揮舞。
“靠近些,看看具體情況!”何雨柱下令。
“是。”整個編隊開始調整航向。
下面的人看到直升機飛過來,立刻有人開始站起身揮舞手臂。
何雨柱用望遠鏡看了一下地面的情況。
“老板,我們下去么?”
“用喇叭喊話,讓他們給我們騰出降落的地方,我們下去看看,27號繼續懸停,等待命令。”
“是。”
十分鐘后,巨大的支奴干緩緩降低高度,旋翼卷起的狂風將地面的塵土和草屑高高揚起。
人群先是驚惶地后退,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哭喊和求救聲。
當飛機停穩,立刻有人頂著巨大的風朝飛機沖了過來,不斷地在機艙外摸索,想要打開艙門。
何雨柱瞄了一眼都是精壯的漢子,就在無線電里對草原狼道:“你就待在駕駛室,我我先下去看看情況。”
“老板,還是我先下去吧!”
“執行命令!”
“是。”
何雨柱走到艙門處就聽到外面的喊聲:“快開門,讓我們進去,我們不要待在這里等死。”
隔著機窗何雨柱看了一下外面幾個人都是二十來歲,他們只有輕傷,甚至還有沒受傷的大概就知道什么情況了。
“同志,你不要下去,我們直接走吧,外面那些一看就不像好人。”機艙里有傷員開口了。
“對啊,萬一他們讓我們下去怎么辦?”開口的是一個工人模樣的漢子。
何雨柱淡淡的掃了后說話那個人,那人被何雨柱的眼神嚇得直接閉了嘴。
何雨柱推開艙門,立刻就有幾只手伸了進來想要把他薅下去。
何雨柱抬腳就往外踹去,“哎呦,你這臭當兵的怎么打人啊!”
“我告訴你,打壞了我你可賠不起,我要去告訴你們領導!”
“把他拉下來。”
“你先上。”
幾個人還在嗶嗶呢,何雨柱跳下飛機,喊道:“這里誰是管事的?”
一個穿著破舊干部服、臉上帶血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跑過來:“同志!同志!我是這村的生產隊長!”
“這幾個貨都是你們村的?”
“對對,都是!”
“讓他們滾蛋,一個個又沒傷又沒病的,帶我去看看傷員。”
“你說誰呢,干他。”那幾個家伙里領頭的喊道。
然后幾個貨被何雨柱直接放倒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喊道他們現在也是傷員了。
“這位同志,你這樣不好吧?他們都是兵!”村長咽了咽口水道。
“既然不好,那我走了,我會把你們村的位置匯報給指揮中心,你們等待救援就是了。”
“別,別,我就是說說,我們村有重傷員,重傷員,耽擱下去就沒命了。”村長一把拉住何雨柱的胳膊。
何雨柱直接甩開他的手,目光掃過打谷場,心猛地一沉。
接著何雨柱喊道:“民兵隊長呢?”
“這呢,這呢!”一個漢子一瘸一拐的跑了過來。
“你就是民兵隊長?有點廢啊!”何雨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這位同志說話怎么這么難聽。”
“你要是不廢,他們敢鬧事?”
民兵隊長無言以對,他看向村長,村長看向人群中的某個地方。
何雨柱可不想管他們這些狗屁倒灶的事,直接道:“組織民兵把重傷員送上飛機,記住是重傷員。”
“去吧。”村長開口了。
“能動彈的都搭把手,快點快點。”民兵隊長沖著人群喊道。
村民們爆發出巨大歡呼,完好的人們小心翼翼地抬起那些重傷昏迷的老人、被砸斷腿的孩子、氣息奄奄的婦女,飛快地朝著敞開的機艙門跑去。
看著傷員一個一個被送上飛機,有人又忍不住了:“同志,你們那么多飛機,讓他們都下來把我們都帶走吧。”
何雨柱看向說話的人,村長在他邊上小聲道:“那是村主任!”
何雨柱點點頭高聲回道:“我只拉傷員。”
“我也是傷員,那人吊著個膀子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你這種傷上不了飛機。”
“你是哪支部隊的,我要是公社去縣里告你,你小子就等著吃掛落吧。”
“老魏,都這樣了你就消停點吧!”村長道。
“怎么,你也想被談話?”
村長不吭氣了。
“當兵的,你怎么說?”
“我沒話跟你說,你回去待著吧,我這飛機不拉你這樣的。”
“黃三、王五、魏六,你們都是廢物么?把他給我拉住了,我要上飛機。”
“主任,這家伙有點厲害啊,我們不是對手。”
“平日里你們的能耐呢?把上飛機的人給我攔住,我上不去,誰都不許走!”那個主任陰著臉。
“是!”那幾個人哼哼唧唧的站起來就想攔著其他人。
何雨柱快步過去又是幾腳下去,幾個貨直接背過氣去暈了。
“殺人了,殺人了,當兵的殺人了,你們沒看到么?”
其他人根本不理他,繼續運送傷員,村長過來道:“同志,這.”
“沒事,就是暈了,死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別為了這個事挨處分,現在想當兵可不容易。”
“好,好,好,沒人聽我的是吧!”主任喊道。
何雨柱低聲對村長道:“這么大的災,他怎么活過來的?他家房子很結實么?”
村長瞳孔一縮,這暗示他懂,可他不敢弄啊。
何雨柱搖搖頭,走到飛機跟前看著傷員上飛機,然后告訴那些人怎么放傷員更安全。
村長則是溜溜達達走進了人群,然后找了幾個后生說了幾句,他又走了回來。
何雨柱道:“我這是送往津門的,你們以后去津門找人。”
“謝謝了,你給我留個部隊名,災過去了我給你們送錦旗。”
“不用了!”
最后一個重傷的老太太被抬上機艙,她的兒媳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孩子頭上纏著帶血的布條,小臉蒼白。
“把孩子也送上去吧。”何雨柱對她道。
兒媳淚流滿面,噗通一聲跪在何雨柱面前:“恩人!謝謝恩人!”
何雨柱疾步上前攙起她,然后接過孩子轉身上了飛機。
他聽到村長對那婦人道:“老四家的,你家小子命保住了。”
“可孩子他爹,嗚嗚嗚!”
“誒”
艙門緩緩關閉,引擎轟鳴聲陡然增大。
支奴干在村民們含著淚水的仰望中,帶著生的希望,拔地而起,沖上天空。
下面的人都舉手搖擺,除了被打倒那幾個,還有已經被干昏的某主任。
直升機編隊再次降落在津門港時,救援物資的轉運效率已明顯提升。
傷員被迅速抬下,新補充的醫護人員和物資迅速登機。
何雨柱沒有下機,在駕駛艙灌了幾口水,等待油料補充。
當機艙再次裝滿物資和一小隊新醫護人員,何雨柱推動操縱桿。
鋼鐵巨鷹再次朝災區飛去。
工業城體育場臨時醫院,規模比昨天擴大了一倍不止。
帳篷連成一片,空氣中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刺鼻,卻依舊蓋不住隱隱的血腥和排泄物的異味。
呻吟聲、呼喊聲、醫護人員急促的指令聲交織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胡文學剛給一個腹腔開放傷的工人做完緊急縫合,汗水浸透了他的頭發,順著額角流下,在滿是灰塵的臉上沖出幾道泥溝。
他摘下沾滿血污的手套,隨手抹了把臉,找了個地方剛想坐下歇口氣。
護士長跑過來,“胡醫生,三號帳篷那邊,今天上午收治的幾個腹瀉病人,情況不太對。”
“腹瀉?”胡文學強打起精神,“食物中毒?喝了臟水?”
“不像。”護士長搖頭,語速很快,“體溫高,噴射狀水樣便,有個孩子眼窩都陷下去了。陳醫生他們初步判斷,可能是…霍亂弧菌。而且,不止一個帳篷發現類似癥狀了。”
胡文學心里咯噔一下。
大災之后必有大疫,這是常識。
但這么快?隨后他又恍然,這天太熱了,簡直比香江還熱!
“立刻隔離!所有腹瀉病人集中到最西邊那個預留的空帳篷,接觸過的醫護人員更換防護,嚴格消毒,排泄物用漂白粉覆蓋深埋!”胡文學立刻下令。
護士長剛要走,胡文學又補充了一句:“通知所有醫療小組,提高警惕,發現類似病例立刻上報!”
“明白,已經安排了隔離和初步消毒。”護士長點頭。
不一會又有一個護士跑了過來:“胡醫生,我們的消毒劑和漂白粉存量撐不了太久。而且,有些本地幫忙的群眾,還有部分輕傷員,不太理解隔離的必要,覺得我們小題大做,甚至有人偷偷溜出隔離區…”
胡文學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向三號帳篷。
帳篷里彌漫著酸腐的氣味,幾個病人躺在簡易地鋪上,臉色灰敗,脫水癥狀明顯。
陳醫生,一個從津門趕來的中年醫生,正俯身檢查一個昏迷的孩子,臉色凝重。
“情況怎么樣?”胡文學低聲問。
“典型霍亂樣腹瀉,高度懷疑是O1群霍亂弧菌,”陳醫生直起身,聲音壓得很低,帶著疲憊和焦慮,“傳染性強,水源污染的可能性很大。必須盡快大面積消殺,控制傳染源!否則…”他沒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胡文學走出帳篷,目光掃過擁擠不堪的安置區。
排泄物處理點簡陋,蒼蠅嗡嗡亂飛;取水點雖然有人維持秩序,但水源本身的安全性無法保證;疲憊的人群擠在一起,衛生習慣在巨大的災難面前變得脆弱不堪。
幾個負責噴灑消毒水的戰士,正試圖勸說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去隔離帳篷,那婦女情緒激動地哭喊著,引來一片側目。
“何生呢?回來沒?”胡文學問護士。
在這種時候,只能靠那個能調動資源、有足夠份量說話的人。
“剛回來,飛機在加油,可能在指揮部那邊。”
何雨柱剛在指揮部簡易棚外灌下半壺涼水,老趙正指著地圖跟他溝通新發現的幾處可能有大量人員埋壓的重點區域。胡文學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何生!緊急情況!”胡文學顧不上客套,語速極快地將腹瀉病例、疑似霍亂、隔離困難、消殺物資告急的情況一口氣說完。
老趙的臉色瞬間變了:“霍亂?確定嗎?會不會是普通腸胃炎?”
“臨床表現高度符合!陳醫生他們幾位都確認了!而且有聚集性發病!”
“很多么?”何雨柱問道。
胡文學道:“現在數量還可控,問題是現在隔離點已經出現抵觸情緒,消殺物資根本不夠覆蓋這么大的區域!必須立刻采取措施!”
老趙眉頭擰成了疙瘩,看向何雨柱:“柱子,你看這…”
“胡醫生,你給建議吧,老趙會安排人辦的。”何雨柱道。
老趙點頭表示認可。
胡醫師組織了一下語言:
“第一,以指揮部名義下發防疫通告,用大喇叭循環廣播,重點強調:所有腹瀉、嘔吐、發燒人員必須強制隔離!這不是商量,是命令!”
“第二,水源,立刻組織專門隊伍對所有取水點進行排查、消毒,優先保證飲用水的安全,所有地表水,必須消毒后煮沸才能飲用。”
“第三,消殺,尸體要妥善處理,焚燒、深埋、撒石灰!劃出遠離水源和安置區的專門地點。”
“我暫時也就能想到這么多了,再就是藥品問題,前面運過來的都是救治外傷的,現在需要其他藥品。”
“我都有準備的,我下一批運過來,這邊就要靠老趙你了,必須落實好,不然問題就大了。”何雨柱道。
他看向胡文學:“醫護人員力量夠不夠?這邊有沒有這方面的醫生?”
胡文學道:“最好再調一批,現在這邊大都是外科醫生。”
“老趙你先協調下,最好能趕上我們下一趟運輸。”
“好,我這就聯系,胡醫生,你把你剛才說的寫一下,我讓人去落實。”
“沒問題。”胡文學道。
何雨柱的直升機編隊再次降落在津門港時,幾輛印著紅十字的黃河卡車就沖了過來。
“老板,藥來了!”安保頂著黑眼圈跳下車,指揮人手快速卸貨。
成箱的磺胺、氯霉素、消毒粉和漂白粉被迅速搬上直升機,同機抵達的還有六位從四九城緊急抽調來的傳染病科醫生。
工業城體育場臨時醫院西側,徹底清空的隔離區被草繩圈出,新到的傳染病醫生曹遠穿上厚重的橡膠防護服,走進彌漫著刺鼻漂白水味的帳篷。
“把你們的排泄物,用這個桶裝,然后倒進那個坑,撒滿漂白粉才能掩埋。”護士指著新配發的內襯著厚塑料膜的便桶。
幾個原本試圖溜號的輕癥病人,看著荷槍實彈守在隔離區外的戰士,默默縮回了腳步。
其他幾個專家帶著本地組織的防疫隊,背著沉重的噴霧器,沿著渾濁的水坑、簡陋的廁所和垃圾堆放點反復噴灑。
刺鼻的藥水味成了安置區新的背景氣味。
大喇叭循環播放著硬核的防疫條例:“腹瀉發燒,立刻隔離;生水必煮,違者嚴處!”起初的抵觸和抱怨,在接連看到幾個被擔架抬進隔離區的重癥患者后,漸漸變成了默默遵守。
禍不單行,三天后,瓢潑大雨毫無征兆地澆了下來。
指揮部里,氣氛比鉛灰色的天空更沉。
老趙捏著一份剛匯總上來的報告紙,手指抖得幾乎拿不住。
油墨被飄進來的雨水洇濕了一片,那觸目驚心的數字卻更加刺眼。
他猛地閉上眼,喉結劇烈滾動,最終只是把報告輕輕推到了何雨柱面前。
何雨柱的目光掃過那幾行冰冷的數字,沉默了很久。
“能挖出來的,基本都挖出來了。”史斌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他渾身泥水地站在門口,雨水順著褲腿往下淌。
“剩下的太深,或者…”他沒說下去。
這四天,他和他的泰山安保隊員,連同無數軍民,幾乎是用指甲在廢墟里摳,機械臂在泥濘中掘。
黃金時間已過,希望越來越渺茫。
“雨!這鬼雨!”老趙望著外面嘩嘩的大雨,一拳砸在面上。
原本已經從泥濘不堪變成了澤國,低洼處的帳篷開始積水,傷病員在潮濕陰冷中瑟瑟發抖,咳嗽聲此起彼伏。
“老趙,安排人排水吧,帳篷我想辦法運。”
“這種天氣你就不要飛了,你不要命了嗎?”
“我不會飛的,更不會拿我手下的人命開玩笑,走陸運。”
“那就好。”
“史斌,讓履帶卡車全部去港口拉帳篷。”
“老板,已經去了,現在的路況你知道的。”
“讓他們盡量快點吧,這要是得病的人多了,我們的醫生累死都救不過來了。”
“我這就去。”史斌直接朝自己的吉普車走去。
整整一天后,帳篷才運到,而雨還在下。
新的問題又出現了,糧食供應不足。
指揮部只能在各安置點架起大鍋,一改之前把糧食分發下去自行解決,現在是定量供應,保證餓不死人就行了。
對此沒有人有抱怨,所有人都知道,送過來的糧食有限,必須撐到外界大規模補給到來,能活下去就行。
如此這般,在連綿的陰雨、不斷的余震、防疫的壓力和物資缺缺乏中,工業城的人艱難地挨過了五天。
雨,終于停了。
久違的陽光刺破云層,灑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
體育場安置區規模又擴大了數倍,一排排深綠色的帳篷整齊排列在墊高的臺基上,帳篷間挖出的排水溝里只有淺淺的積水。
臨時指揮部里,電臺的呼叫聲依舊頻繁,但內容已經變成了物資調配、傷員轉運和重建規劃。
時間飛快,轉眼就到了八月十五日。
何雨柱站在臨時搭建的瞭望臺邊,目光掃過這片經歷了浩劫又重新梳理的土地。
史斌帶著一身疲憊走近,嗓音嘶啞:“老板,最深、最險的幾個點都反復搜過了,能動的機械都動用了,下面…希望不大了。”
何雨柱沉默片刻,視線落向遠處成片的瓦礫堆:“盡力了就好,讓兄弟們分批休整,救援任務就要結束了,我們該回家了。”
史斌點點頭,他明白老板的意思。
最初的應急救人階段已經過去,他們的使命進入了尾聲。
隨后何雨柱去指揮部找到老趙:“趙叔,現在情況穩定了,我們該走了。”
趙豐年看著何雨柱良久才出聲:“是啊,你們該回去了,重建家園的事情需要我們自己動手。”
何雨柱平靜地點了點頭:“這個我們幫不上忙,不過要是有需要,你可以聯系我,這是我的電話。”
何雨柱給了老趙一張紙條,上面是他家里的電話。
老趙看后后,直接用火柴點燃。
香江救援隊要離開的消息很快傳開。
不過救援隊并沒有因此休息,醫護們把所有的醫療器械、急救藥品仔細登記,集中移交給了指揮部指定的醫療小組。
帶來的工程機械移交給了指揮中心下面的工程兵部隊,直升機移交給了某航空大隊。
現在救援隊就剩下代步的車輛,撤離前一天晚上,醫療小組的帳篷舉行了最后一次交接會。
胡文學把厚厚一沓病歷和后續用藥建議交給了當地臨時醫院的院長,又細致交代了幾個重癥病人的觀察重點。
“都記下了,請放心。”院長緊緊握著胡醫生的手。
八月十六日,拂曉。
沒有盛大的告別儀式,香江救援隊開始有條不紊地整理個人行裝。
東西本就不多,很快就收拾停當。
隊員們安靜地列隊,一輛輛黃河‘勇士’越野車發動,準備駛離這個奮戰了近二十個晝夜的地方。
隊伍緩緩開出體育場的大門,外面卻站滿了人。
沒有鑼鼓喧天,也沒有紅旗招展,有的是默默送行的人群。
街道兩旁,密密麻麻都是聽到消息自發前來送別的居民。
有拄著拐杖裹著紗布的老人,有抱著孩子的母親,有剛剛能下地行走的傷者,更多的是那些在救援中與黃河隊員們共同刨挖、肩扛手抬過的青壯年。
人群安靜得只有低低的啜泣和一聲聲壓抑的“謝謝”。
當車隊駛過時,有人深深鞠躬,有人抬手用力擦拭著臉頰,更多的人則是揮手不停。
隊員們坐在車里,胸膛起伏著,有人扭頭看向窗外,有人緊抿著嘴唇用力眨眼,沒人說話,車廂里一片沉甸甸的寂靜。
他們在這里見過太多眼淚,此刻場景卻更讓人心如擂鼓。
隊伍駛近通往城外的路口,眼前景象讓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道路兩旁,站著肅立的方陣。
那不是居民,而是軍人——參與救災的幾支部隊官兵,得到命令后在短時間內完成集結。
他們身上的軍裝洗得發白,沾著泥點,有的還帶著傷臂,但身姿依舊挺拔。
人數眾多,沿著主干道排成數條看不到頭的長龍。
“停車!”
史斌沙啞地喊了一聲,車隊緩緩停在隊列之前。
何雨柱推開車門,下了車。
周連長、溫連長和另外幾位軍銜更高的軍官大步迎了上來。
“何飛同志!”為首的一位面容嚴肅的中年軍官站定,刷地抬起右手。
他身后,從近處到遠方,所有官兵齊刷刷抬手敬禮。
動作整齊劃一,只有敬禮時衣袖摩擦的聲音匯成一片低沉的嗡鳴,表達著無需言語的尊重與告別。
何雨柱回以同樣標準的軍禮,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而堅毅、刻滿疲憊卻又飽含敬意的臉龐。
身后,全體下車的黃河救援隊員,無論安保隊員還是醫護人員,都下意識地挺直腰板,繃緊了身體。
“兄弟們!”何雨柱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附近,“這些天,跟你們并肩作戰,是黃河救援隊所有成員的榮幸!”
沒有更多的言辭,他再次抬手,向著綠色的方陣,向著這片土地和人民,致以最后的、鄭重的軍禮。
官兵們也保持著敬禮的姿態,像一座座沉默的豐碑。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然后,那支敬禮的手才整齊地放下。
軍官上前一步,用力握住了何雨柱的手:“何飛同志,保重!謝謝你們!”他的手心滾燙有力。
車隊再次緩緩啟動,緩慢地駛過軍人的隊列,駛過那片沉默的敬意之林。
當車隊抵達港口時,何雨柱驚訝地發現,老方和老趙早已在舷梯旁等候,怪不得一早就沒看見老趙了。
港口的工作依舊忙碌,但許多穿著不同工裝的人、水手、包括卸貨的工人,都暫時停下了手頭的工作,駐足凝望。
“柱子!”老趙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來,一把狠狠抱住何雨柱。
“真舍不得你小子啊,等能回來你就趕緊回來,帶著家人一起回來看看,你霞姨她們還有我,都想你!”
“好!”何雨柱重重點頭。
老方走過來,臉上也帶著深深的疲憊,但眼神欣慰而溫和。
他沒有像老趙那樣激動,只是伸出手,緊緊握住何雨柱的手,力道沉穩。
“柱子,這次謝謝你,這份情,所有人都會記在心里了。”
他頓了頓,環視了一下港口堆積如山卻秩序井然的物資,和那些正在登船的救援隊員,目光落在何雨柱身上,語氣變得格外鄭重:“事情還很多,路還很長。我知道你心系家里,但是很多事情都不是時候,這次是特例,你要回來還需要等待。”他沒有說透,但兩人心照不宣。
何雨柱沒有再多說,點了點頭。
隨后何雨柱登船,他們代步的吉普車全部留在了港口的空地上。
嗚——!悠長的汽笛聲劃破港口的喧囂。
涂有巨大紅十字標記的貨輪緩緩解開纜繩,調轉船頭,駛向蔚藍的大海。
海風微咸,拂過每個人的臉。
船舷邊站滿了黃河救援隊的隊員,沉默地回望著那片港口,回望著岸上佇立的人影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一片模糊的輪廓,融化在陽光與海天一色之間。
沒有人歡呼,沒有人雀躍。
只有一種沉甸甸的東西,留在每個人的胸腔里,如同那海面的陽光,明亮,熾熱,長久不散。
船行漸遠,駛入一片波光粼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