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浩一直在社區醫院和帝都交流。
這次遠程手術似乎打開了一頁新篇章,卻又好像什么都沒做。畢竟只是一臺“極小”的手術,手術本身并沒什么特殊的。
至于更深處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用,羅浩也不知道。
他只是靜靜的通過視頻設備觀察術后患者。
患者麻醉蘇醒,恢復了2個小時后已經神清語明,復查ct發現沒有氣胸,羅浩就讓患者回家了。
羅浩雖然是狗一些,但也分情況。
有關于對無人醫院的評價,羅浩還是愿意冒一定的風險。
和評獎無關,羅浩只是想在專家的心里種下一粒種子,無論能不能改變他們的認知都無所謂,種子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生根、發芽。
現在的可穿戴設備能監測血氧飽和度,周老板叮囑了半晌后這才送患者回家。
能看出來,周老板比羅浩還要緊張一丟丟。
結束了,羅浩終于吁了口氣,靠在椅子背兒上緩神。
“羅浩,就是個小手術,你緊張個毛線啊。”陳勇戲謔問道。
“害,你知道的。”羅浩知道陳勇肯定明白,就是想緩和一下氣氛,所以羅浩也懶得說話。
“馮處長和莊院長都給你打了電話,找你說有事。”陳勇把手機遞給羅浩。
剛剛為了避免有人打擾,羅浩把手機交給陳勇。
他們倆找自己?
羅浩想想,把電話打給莊永強。
“莊院長,不好意思,這面無人醫院進行了一個與帝都那面的聯動手術,我手機沒在身邊。”
“省里的體檢已經安排下來了,三天后,你那面沒問題吧。”
“沒問題。”羅浩道,“普通項目都沒問題,要是體檢有事兒,就去咱本部。”
“小羅,這是大事,你要上心。”莊永強慎重叮囑。
這件事情莊永強擔了干系,但主要也是為了在領導面前“顯擺”一下醫大一院在新科技領域的進步。
不過凡事都有好有壞,現在ai無人醫院并不成熟,莊永強心里也沒有底,生怕想要露臉倒把屁股給露出去。
“領導放心!”
莊永強也沒多說什么,直接掛斷電話。
羅浩給馮子軒回了一個,也是有關于社區醫院給省市領導體檢的事兒。
和馮子軒說話比較隨意,羅浩講了一下龐克莊無人醫院體檢的流程,已經運行過了,還是比較放心的。
安排完接下來的事兒,羅浩和陳勇回到醫院。
“羅教授,沈主任說你回來去他辦公室。”
進門后孟良人就和羅浩匯報。
沈自在回來了?
羅浩心里算了一下,啞然失笑。最近忙著無人醫院的事兒,倒是忽略了沈自在的假期已經結束。
沈一飛高考也完事了,不知道考的怎么樣。
換了衣服羅浩來到沈自在的辦公室門口抬手敲門。
門是半掩的,里面有人,但羅浩還是很禮貌的敲了敲門。
“進。”
沈自在的聲音低沉,似乎遇到了什么難題。
“主任,我回來了。”羅浩進屋后低聲匯報,仔細觀察屋子里看病的人。
他40歲左右,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很普通,正在和沈自在聊著什么。
“主任,那我就不打擾了。”男人見羅浩進來,也很知趣,起身道謝,連連夸贊沈自在醫術高明之類的。
這只是普通的客氣,甚至聽起來有些虛偽,在醫院最常見不過,但羅浩聽音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兒。
等人離開,沈自在有氣無力的坐到椅子上,哭喪著臉,半晌無語。
羅浩知道沈自在不是在跟自己玩什么辦公室文化,晾著自己,但也好奇剛剛發生了什么。
“主任,那人是?”
“一個患者家屬。”沈自在嘆了口氣,“他進來就打開了deepseek。”
“…”羅浩無語。
“問的每一句話,他都要參照deepseek來看一邊,從診斷到治療都是這樣。”沈自在深深的嘆了口氣,全身無力的坐在椅子上,仿佛整個人的骨頭都被抽走了似的。
“那我看他對您很敬佩。”羅浩問。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和deepseek一樣,能特么不敬佩么!”沈自在發了一句牢騷,“有本事全都用deepseek看病啊,來醫院干毛線。”
“害,主任您別生氣么,這也是新時期的新情況。”羅浩坐下勸到,“下次要是再遇到類似的情況,您可以裝個逼。”
“找小孟來?”沈自在早都想到了“小孟”。
“是啊,您怎么不找呢?”
“我也想試試。”沈自在咧嘴一笑,“我看看我多年臨床經驗和deepseek相比怎么樣。結果,特么的五五開。”
沈自在又罵了一句臟話,但那種得意卻難以掩飾。哪怕是沈自在這種不爭不搶的人,在某種程度上也有比較一下的好勝心。
“以后ai看病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現在只是剛開始。”羅浩道。
“哦?”沈自在饒有興致的看著羅浩,“小羅你說,會有什么麻煩。”
“deepseek解決不了醫患糾紛,我說的不是治療、診斷上的偏差。醫學畢竟是不完美的科學,現在還有大把的事情解決不了,出問題怎么辦?”
“有矛盾是必然的,要是用deepseek看病,患者最后還是死了,總不至于去臨安拉橫幅找梁文峰要個說法吧。”
沈自在哈哈大笑。
的確。
羅浩一語中的。
醫生的主要職責是看病,是治病救人,但還有其他“功能”,比如說承當受氣包的角色,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讓社會運行的更加穩定。
隨著日子越來越好,矛盾也在不斷地積累。
有個泄壓閥也是好的,醫療這面只是一個小小的泄壓閥,這是醫院、醫生的另外一個社會職能。
至于泄壓閥下面的醫生護士,無人理會。
這個職能deepseek一輩子都無法承擔。
它的確能搜索全網資料進行分析,可哪怕能搜索全網明面上的資料,但同時也無法確保一定能治愈患者。
患者家屬不滿意怎么辦?真不能去臨安的deepseek總部去找梁文峰要說法。
“主任,別琢磨了,等以后出門診,您帶著小孟。再碰到類似的事情,直接讓ai對ai,保證患者心服口服。”羅浩笑呵呵的說道。
“嘿,我也這么想的。”
“我給小孟增加點功能。”
“比如說呢。”沈自在特別感興趣。
“比如說看患者用的deepseek的版本,然后接入這個版本,說的所有內容和患者在deepseek上看到的一模一樣,保證一個字都不帶錯的。”
沈自在怔住,隨即朗聲大笑。
別說deepseek了,羅浩弄的無人醫院的后臺吞了百億份病歷和協和百年病歷庫的各種疑難雜癥。
就這,羅浩都不敢讓ai自己看病,必須要有人值守,以免ai診斷出現失誤。
這么看的話小羅的確有點狗,至少到現在為止,他身后的ai后臺還沒有出現誤診誤治的情況。
“小羅,不說這個,我兒子考完了,你猜估了多少分。”
沈自在怔了下,拿出手機,也打開deepseek開始問問題。
“主任?”
“ai是怎么知道的?小羅,難道ai已經接入各種信息成精了么。”
“我就是隨便一猜,猜的。”羅浩苦笑不得,沈自在的狀態差了點,估計是最近緊張焦慮導致的。
孩子高考,的確是雞娃的父母這輩子屈指可數的大事件之一。
“一飛說估分在700左右,小羅,你知道的這么詳細!”沈自在的眼睛放著賊亮賊亮的光。
羅浩有些警惕,打開ai輔助診斷看了一眼,見沈自在沒事,這才放心。
沈自在年輕的時候就從事介入學科,一早就受線,要孩子也晚,算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與醫療事業付出巨大。
幾乎踩著老來得子的線這才有了沈一飛,由此可知沈一飛在沈自在的心里有多重要。
700分!
這已經能琢磨一下省狀元了,沒想到沈一飛竟然這么爭氣。
羅浩也有些開心。
“一飛說了,要跟你去訓練營。”沈自在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我帶一飛去。”羅浩哈哈一笑,“主任,一飛也就是好奇,其實到可以讓一飛和小孟對戰一下。以水平論,小孟可要比國手還強上那么一點。”
“…”沈自在沒想到羅浩想到了這么一個賴皮的方式。
可一想到患者拿著deepseek來看病,又想到“小孟”身后的數據庫里有汗牛充棟的資料,沈自在也有些茫然。
“主任,是不是在想一飛以后學什么?”羅浩問道。
“是啊。”沈自在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肯定學醫啊,您是一代目,一飛是二代目。放著已經走了很遠的路不走,去學別的,那不是扯淡么。”羅浩篤定的說道,“咱東北沒有大世家,大門閥,南方全都是。人家千年來都是這么走的,咱跟著走就是了。”
“真的假的。”
“您以為古代的皇帝是不想干掉這些門閥世家么?算了,咱不說這個。去協和,如果能上,考完研究生我收一飛當學生。”
沈自在就等羅浩這句話,只是沒想到一向狗里狗氣的羅浩這次竟然如此大方。
“醫學雖然也面臨ai的挑戰,但總歸好一些,畢竟有您,有我在么。即便ai能替代醫生,制作ai的人也肯定是我。”羅浩道。
話讓羅浩的說的…
沈自在覺得眼圈有點濕,差點沒說讓沈一飛認個干爹。
“以后世界就不一樣了,和第一次工業革命完全不一樣。”羅浩很認真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未來是什么樣的,但現在已經看到一點端倪。”
“什么端倪?”
“無人工廠,黑燈工廠,已經到了突破點,馬上就要全范圍鋪開。要不是擔心失業率的事兒,早都全部黑燈工廠了。咱醫院也差不多,無人醫院的效率比我家協和急診科都不差,甚至更強。”
沈自在無語。
“所幸的是咱是集體主義,下限靠集體,雖然提升緩慢,但您是有感受的。至”
“是,我年輕的時候冬天吃口青菜都吃不到。菜籃子工程當年看就是個笑話,誰知道幾十年過去了,竟然變成了現實。”
“上限呢,要看個人。”羅浩笑笑,“也不用很擔心,學醫是提升一飛的上限,其實什么都差不多。”
那能一樣么!
沈自在年輕的時候就犯過很多錯誤,靠著氣運走到這一步。回憶過去,要是當年長輩能給一些指點,自己會少走很多彎路,到現在怕是已經有資格競爭副院長了。
“咱是集體主義,不一樣。Ai的無人工廠下面,人的意義已經不大了。我聽馬壯說,南北美那面賣血都快賣瘋了。不光是血,什么零件之類的也早都成了流水線,產業化。二毛,那面不是在打仗么,代孕竟然成了國家生產總值第三的產業,真是有夠離譜。”
說著,羅浩的表情忽然神秘起來。
“你要說什么?”沈自在警覺。
“本子那面的風俗店,包月,不限次數。一折合人民幣的話,要是鐵腎,大約去一次就100多塊錢。”
“…”沈自在是萬萬沒想到羅浩會跟自己開車。
一向嚴肅的羅浩開起車的速度是真快。
“真的假的。”沈自在還是驚訝的反問。
“真的,人沒什么用了,或者說大部分人。學醫,我強烈建議。也別想著出國的事兒,南方已經開始有政策說出國留學人員不能考公考編。”
沈自在還真沒注意到這方面的新聞。
“就在我家協和念到博士,要是自己有本事,我給聯系帶組,要是不想自己闖,在我醫療組里一輩子衣食無憂。”
沈自在真想跪下給羅浩磕一個。
他認識羅浩以來,這位年輕人說話就像是遭遇過無數次重大醫療糾紛的老陰比一樣,從來就沒個準信。
誰知道關于孩子的議題上,羅浩竟然說的這么仔細。
“要是我這面遇到了上限,可以跟小莊一起。”
“不過呢…”
見羅浩終于說到了轉折,沈自在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不過什么小羅!”沈自在緊張兮兮的問道,“是今年的杰青有問題么。”
“不是,是在杰青之前要拿吳文俊人工智能科學獎。”
沈自在完全不知道還有這個獎。
吳文俊是誰,怎么能用他的名字來命名一個獎項呢?估計是研究了一輩子ai的老前輩吧。
“這么講吧,圖靈獎和SuperAILeader是國際上有關于ai最大的獎項。”
“咱…哦哦哦,無人醫院屬于ai。”沈自在馬上醒悟。
沒想到搞醫療的人竟然也能和這種高端的科技有聯系。
沈自在看了一眼手機上的deepseek界面,心中有些茫然。不過茫然很快被歡喜沖淡,他拉著羅浩問東問西,想要給兒子謀取一個好出路。
羅浩給沈自在講解了一番后,見沈自在還是有些擔心,便安慰道,“主任,我倒是覺得ai上線是個好事兒。”
“怎么講?無人醫院,醫生都下崗么。”沈自在用自嘲的口吻問道。
他最擔心的是沈一飛學成以后沒有工作。
“南方從前某top3的頭部醫院,最近落寞了,您知道為什么吧。”羅浩忽然問了一個很敏感的問題。
“啊?”沈自在一怔,“我知道,他們瞎特么弄。”
“對,瞎特么的弄。前天,群里面說有個患者體檢發現肝部血管瘤,按照咱們的治療是應該讓患者來介入科會診,咱們確定患者需不需要手術以及后繼的一些問題。”
肝臟血管瘤現在都是介入科負責,手術小且創傷極低,術后治療效果滿意。
放從前,是要開刀的。
“那面說是惡性的,把患者膽囊切掉,里面留了門脈化療泵。”
“艸!”沈自在罵道,“術中沒做病理么?”
“做了,沒發現癌細胞,患者家屬拒絕切肝,就切了膽囊,埋了門脈化療泵。”
沈自在嘆了口氣。
肝臟血管瘤和肝癌的區分有一小部分是極難的,但可以用介入手術來診斷性治療啊!
這里又涉及到肝膽外科對介入科的排斥。
可那是學術紛爭,和給肝臟血管瘤的患者埋門脈化療泵沒什么關系。
這就是典型的心黑手狠。
“這也就是ai年代,患者家屬回家一查,發現問題,回頭就給醫院告了。9級傷殘,這事現在還沒完,我倒希望直接把哪家醫院弄的元氣大傷。”
“…”沈自在的屁股坐的有點歪,沒有羅浩這般純粹。
“有了ai,醫生看病的確要面對新的問題,但何嘗不是一種監督呢。”羅浩笑道,“我從前在帥府的時候聽一個老干部跟他秘書講了幾句話,說是要小人監督之類的。”
沈自在也笑了,雖然未必誰才是小人。
俗話說男人至死是少年 羅浩手機里傳來煙熏嗓的女聲。
“方主任啊,怎么了?”羅浩接通電話。
一早,方曉來到醫院。
他先給“小孟”開機,只是方曉總覺得“小孟”最近哪里不對勁兒,好像又機靈了一點。
或者是氣質上有了改變?
“小孟,你最近更新系統了么?”方曉一邊換衣服,一邊隨意的詢問。
“更新了。”“小孟”如實回答。
“哦?更新的是什么?”
“不能說,簽了保密協議的。”
方曉嘆了口氣,動不動就保密協議,這是扯啥呢。
算了。
“主任,有患者!”
走廊里護士喊道。
方曉穿著白服走出辦公室,看見了一個60多歲的老年男性坐在輪椅上。
“小孟,去問病史。”方曉也偷懶,有ai機器人,省了自己好多口舌。
6天前患者無誘因出現腹痛,為臍周及上腹部持續性脹痛,就診于當地醫院查腹部CT考慮急性闌尾炎,擬行腹腔鏡闌尾切除術。
但患者因30余天前因右側腹股溝疝于下級醫院行腹腔鏡右側腹股溝疝修補術。
因為有既往手術史,所以患者家屬拒絕手術,保守治療闌尾炎。
用了抗生素后患者發熱好轉,可卻不斷地反復。
所以來到長南市進一步治療。
類似的患者方曉見過不少,市級醫院給下級縣鄉鎮醫院擦屁股的活干的不少。
“小孟”問完病史后方曉也沒在意,喊來值班醫生接患者。
但方曉注意到“小孟”似乎有話要說。
從前“小孟”可不會多事,患者診斷沒問題,不行就做個ct等著手術唄。
方曉見值班醫生把患者推進病房,自己也回到辦公室。
“小孟,你有什么話要說?”方曉進門后徑直問道。
“主任,沒什么。”
方曉一皺眉,“小孟”怎么跟羅教授越來越像,也開始狗里狗氣了呢。
“我看你想要說話來著。”
“有些預測,我建議您和羅教授聯系,患者能轉去省城是最好的。”“小孟”給了意見。
方曉一怔。
但他沒懷疑“小孟”的診斷,無數次的經歷已經讓方曉心里有了數,“小孟”后面有龐大的數據庫支持,不是自己這點貧瘠的臨床經驗能比擬的。
“行,我和患者家屬交流一下。”方曉也沒問所以然,直接應下來。
他讓值班醫生先別把患者收進來,又把患者家屬叫進辦公室開始講病情。
但患者家屬明顯經濟條件不支持,方曉也很無奈,不斷地看“小孟”,等它給自己一點建議。
可“小孟”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是站在那靜靜的聽著。
方曉覺得有些棘手,但也沒慌,畢竟后面不是還有羅教授呢么。
再說,疝氣手術都做了一個月了,也該長好了,哪怕冒點風險開刀切闌尾也行。
了解完后方曉放棄了讓患者去省城的想法,他家的經濟真是跟不上。
收入院后,方曉看著“小孟”問道,“小孟,你懷疑是什么情況?”
“不對,我的意思是說你為什么讓我把患者轉去省城,看起來病情雖然有些復雜,但也沒那么復雜。”
“主任,患者反復發熱,情況可能要比想象中更復雜。”
“比如說呢?”
“我懷疑患者有闌尾周圍膿腫,甚至不排除還有其他病理生理改變。”
說著,“小孟”頓了一下,人性化十足。
“患者很麻煩,還是送去省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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