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叫‘控辯交易’嗎?”
“那是這個國家司法體系里最骯臟的把戲!”
六年前。
布魯克林刑事法院。
一間普通的會議室里,空氣凝固得令人窒息。
黑人檢察官尼克松了松領帶,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桌面。
這一切都是因為無論他怎么說,對面的男人都不肯接受他的提議,這讓他的態度也不由變的激烈了起來。
“你還沒明白我的話嗎?法官用例外條款把DNA和衣服上的血跡這兩個證據排除在外了!”
“可,可那是DNA證據,為什么連DNA都能排除?”
“《聯邦證據規則》第403條,當偏見性大于證明力,法官有權將證據排除在外!你沒有讀過法律,我和你解釋不通這些,克萊德!”
“還有目擊證人!我就是證人!我親眼看見那兩個畜生在我面前”
“克萊德!你當時中槍失血,處于半昏迷狀態!你的證詞根本不會被采信!”
克萊德的雙手開始顫抖。
他雙眼通紅,死死盯著桌面。
DNA、兇器、目擊證人.所有證據都在,卻無法將殺害他妻女的兇手定罪?!
尼克看著這個瀕臨崩潰的男人,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雖然現在沒有確鑿的鐵證可以讓兩人全部定死罪,但有個好消息.那個動手殺人的兇犯達比接受了我的控辯交易。”
“他會作為污點證人指認同伙,換取減刑。這樣至少能確保一個人被判死刑。”
克萊德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盯著這位代表正義檢察官,嘴唇顫抖:“可可達比是主犯,我親眼看到是他第一個動手強暴的我女兒,也是他第一個用槍.”
“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不重要!”尼克厲聲打斷,“重要的是我們能在法庭上證明什么!”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克萊德,“我已經為你做出了最優選,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未來幾年你將會在這個案子上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還不一定能將兩人一起定罪!”
克萊德突然緊緊抓住尼克的手,“求你!求你不要和他交易。那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讓他們定罪”
尼克輕輕掰開他的手指:“抱歉,克萊德,認罪協商已經談妥了。”
“什么?你怎么可以”
“這就是司法體系運作的方式,我知道你不滿意,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說完,尼克抿了抿嘴唇,努力避開對方的目光,拎起公文包,離開了這里。
門外,另有一名同事已經等待多時。
等見到尼克朝他微微點頭后,對方的嘴角立馬揚起了一抹笑意。
他拍了拍尼克的肩膀,恭喜道:“這場案子辦成,你的定罪率已經達到98了,這可是一個了不起的數據。”
一聽這話,尼克臉上的陰郁一掃而空,得意地挑眉:“叫上辦公室所有人,晚上我請客。”
“希拉呢?那個新來的助理可是你的小迷妹。”同事調侃道。
“哈哈哈,當然,叫上她一起。”
此時會議室中,聽著外面的笑聲。
那個失去一切的男人,眼中的淚水逐漸干涸。
不解。
絕望。
最終——
化為刻骨的兇光。
時間回到現在。
倉庫門被一只手從內推開,羅夏深吸了一口外面還算清新的空氣后,忍不住回頭望去。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即便內心燃燒著沸騰的殺意、卻依然保持著絕對冷靜的男人,正一絲不茍地擦拭著每一件兇器。
他的動作精準如機械,在一張泛黃的清單上,一個個復仇的名字被逐一勾去。
或許是他知道以羅夏的身份不可能阻止或舉報他,又或許多年的孤軍奮戰后,他也需要一個聽眾來宣泄積壓的復仇欲望。
因此就在剛剛,克萊德已經將所有的事情經過都告訴了他,甚至包括他的復仇計劃。
當講述結束時,克萊德看向羅夏的表情,就像是完成杰作等待鑒賞的學生般,帶著幾分期待。
畢竟憑借他曾經的軍方背景和與五角大樓的交易渠道,在媒體的遮掩下,了解眼前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并非難事。
這是一個在復仇道路上,比他還要偏執瘋狂的男人!
而羅夏確實給出了肯定。
這個為妻女復仇的丈夫所設計的計劃堪稱完美。
不出三天,他就能將整個紐約的司法體系玩弄于股掌之間,更將為這座城市的政客們帶來一場滅頂之災。
面對這樣一個兼具謀略與執行力的復仇者,羅夏能做的其實不多。
他只需要進行一些簡單的查漏補缺——幫助這個同類,將復仇的火焰燃燒得更加完美!
翌日,清晨。
紐約警方在排查了克萊德名下多處房產后,終于在皇后區的一棟偏僻木屋中將其抓獲。
當時的抓捕現場,克萊德渾身未穿一件衣物,見到警察后直接束手就擒的雙手抱頭,跪在了地上。
沒有絲毫的反抗。
讓警察們想來點美式居合都找不到任何的借口。
審訊室內。
檢察官尼克看著面前的男人,心底略微有些不是滋味。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守法公民如今竟敢在監獄偷換死刑藥劑,還綁架了已獲釋的達比。
“你讓我很失望,克萊德。”
尼克嘆息道,“你擁有富裕的身家,聰慧的頭腦和健壯的體魄,你明明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卻主動的讓自己走進泥潭。”
他直視對方:“注射死刑時的藥物是你偷換的吧,還有達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現在已經被你給殺害了。”
“呵呵.”
克萊德微微一笑,點頭承認道:“我確實是這世上最想殺他們的人。每晚夢中,我都會殺死他們千百次。”
“所以是你計劃了這兩起謀殺案是嗎?”尼克冷著臉記錄。
“我計劃過無數次,在我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花了足足六年。”
“很好,我想我們的對話結束了。”
尼克收起筆錄準備離開,卻被克萊德叫住:
“尼克,建議你取消今天和法官的午餐.未來兩天也是。因為很快,你會特別忙。”
“我想你還沒搞清,克萊德。”尼克扭頭看向他,“我已經錄下的你的認罪證詞,下午開完庭,你就會被丟進監獄。”
“是嗎?”
克萊德聳了聳肩,平淡地回道:“我只是說我想那兩個罪犯去死,并且做出過殺死他們的計劃,難道這也有罪嗎?我可沒有一句承認過罪行。”
尼克猛地指向他:“別偽裝了克萊德!我們都知道是你做的!”
克萊德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他緩緩抬頭,注視著這個讓他記掛了六年的檢察官,輕聲問道:“還記得你當年說的話嗎?”
“什么?”尼克皺眉。
“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在法庭上證明什么!”克萊德突然暴喝,聲音在審訊室內炸響。
尼克咬緊牙關,強壓怒火:“你可以提條件,說說你的認罪條件。”
“噗哈哈哈!”
克萊德突然大笑,“瞧,尼克,如果我沒猜錯,這就是你最愛玩的控辯交易?為了保住你那漂亮的定罪率?”
“你可以不提,但我們遲早會找到會將你定罪的證據!”尼克面無表情地說道。
克萊德挑了挑眉:“OK,那么,就現在給準備一張席夢思床墊吧,監獄的硬板床.我睡不慣。”
走廊上,警員們立即圍了上來。
下一秒,他們聽見這位紐約定罪率最高的檢察官冷冷下令:“準備一張席夢思床墊。”
“這”
眾人面面相覷,卻不得不執行這個荒謬的命令。
“尼克。”身材高挑的女助理希拉忍不住問,“我們這樣退讓的話,等下次審訊.”
“放心,下次我一定帶著能釘死他的證據來找他!”
尼克扭頭看向自己的助理,認真道:“準備好材料,下午開庭時,即便沒有證據也不能讓他保釋,先把他關起來再說!”
“應該沒什么問題。”希拉皺眉回道:“看克萊德的態度,他似乎已經做好了入獄準備。”
尼克最后看了眼玻璃后閉目養神的克萊德,多年的檢察官直覺讓他感到不安。
他總感覺下午的庭審可能會出現一些意外的情況。
而事實,也的確如他所料。
法庭上。
戴著手銬的克萊德正慷慨陳詞:
“根據第四修正案非法證據排除,以檢方如今的證據,根本沒有任何的可能將我定罪!”
“根據第五修正案的無罪推定,檢方負有全部舉證責任,若無法‘排除合理懷疑’,陪審團必須判無罪。”
“我是一名守法公民,一個失去妻女的丈夫!這是我第一次被指控犯罪,甚至在被捕時完全沒有反抗!”
“在如今沒有任何有效證據的情況下,強行扣押我不準保釋,這是一種暴行,也是一種倒退。”
“難道我們還沒從戴夫·麥唐納的案子,檔案編號041325中吸取教訓嗎?”
法官和陪審團陷入沉默。
隔壁桌的尼克和希拉兩人也震驚地對視了一眼。
這家伙什么時候對法律條文和案例如此熟悉了?
克萊德看著尼克驚愕的表情,輕笑道:“放松,檢察官先生。六年前你說我不懂法律,所以這六年我順便研讀了些法律書籍.結果發現比想象中簡單。”
法官在與陪審團交流過后,也做出了最后的判決。
“因為檢方沒有令人信服的證據來限制謝爾頓先生的人身自由,我將同意保釋,保釋金為.”
“啪啪啪”
正當尼克沮喪之時,身旁忽然響起了掌聲。
克萊德一邊鼓掌,一邊用譏諷的目光直視法官:
“所以,您要放我走?即便那兩個雜種明顯就是我殺的,您還是要放我走?!這就是法官的判決?”
“你說什么(Excuseme)?”女法官皺眉看向克萊德。
“法克魷!”
克萊德突然暴怒,直接破口大罵:“你以為我忘記你了嗎?六年前就是你判的我妻女的案子!六年過去,你還是個瞎眼的廢物!我只不過隨口編了幾個案子你就信了!你也配穿這身法袍?!”
這一番發言徹底驚呆了法院內的所有人。
“咚!咚!咚!”
反應過來的女法官怒不可遏地敲響法槌:“保釋駁回!”
但克萊德卻依舊在原地憤怒地咒罵著她,直到法警出動才將他給押了回去。
聽著克萊德那漸行漸遠的罵聲,尼克奇怪地看向自己的女助理。
“這家伙該不會想以精神失常躲過法律制裁吧?”
這不是沒有先例,在這個國家有太多依靠精神疾病逃脫定罪的案子了。
希拉看著克萊德離開的方向,微微搖頭,同樣不明所以。
明明已經被法官同意保釋了,但卻又一改常態的謾罵藐視法庭,這一切都太奇怪了。
這時,尼克的手機突然響起。
接完電話,他的表情驟變。
監獄牢房內,克萊德正舒適地躺在席夢思上,對獄友禮貌頷首后,便閉目養神,腳尖輕晃,仿佛在等待什么。
很快,被他所等的人來了。
尼克帶著一幫警察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你這個桑熬福碧池!”尼克狠聲咒罵道:“六年前給達比他們辯護的律師失蹤了!是不是也是你干的!你不僅僅是一個人,你還有同伙!”
克萊德慵懶地看了他一眼,無動于衷道:“想知道嗎,那不如動用你‘控辯交易’那一套來問問。”
“你想要什么?”尼克強壓怒火。
“丹尼斯餐廳的上等牛排,二十盎司,五分熟,焦一點,配上薯條、蘆筍、奶油黃瓜.”
克萊德漫不經心地說,“下午一點半前送到,我就告訴你他在哪。”
尼克等人雖然心中憤怒,但如今的情況卻也只能盡力的滿足對方的要求。
就在眾人憤然轉身時,克萊德突然開口:“對了尼克,你剛剛問我是不是有同伙。”
他直視尼克轉回的雙眼,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沒錯,我可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