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廢棄廠房中,羅夏扶著斑駁的墻面,一步步艱難地挪動。
他仔細清點過,雖然已經取出了不少彈片,但至少還有四塊深嵌的金屬碎片快要扎進臟器。
不把這些取出來,就算有審判之眼的體質加成,也別想快速恢復。
時間是他現在最缺的東西。
敵人究竟如何精準定位自己的位置,羅夏至今沒想明白。
但既然能定位一次,就必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盡管靠著潛行大師避開了所有監控,他仍不敢有絲毫松懈。
必須盡快處理傷口,離開這里。
“呼”
羅夏吐出一口濁氣,牙關咬得發酸。
雙腿像灌了鉛般沉重,腦袋昏昏沉沉,顯然已經出現了炎癥反應。
不過一想到早晨連續經歷的幾場戰斗,羅夏又暗暗慶幸自己真的算是撿了一條命。
近距離直升機爆炸竟然都沒把自己轟死,換做普通人的話,估計早就被炸成幾十截了!
現在,他得去皮卡上拿工具箱。
布萊恩這家伙,危險時倒是機靈,平時卻蠢得可以。
讓它去拿工具箱,來回幾趟都帶不回對的物件。
這會兒又不知跑哪兒去了。
短短十幾秒的路程,重傷的身體硬是挪了五分鐘。
羅根老爺子的皮卡靜靜停在廠門口。
羅夏靠在車門上翻找工具,突然聽見墻外傳來布萊恩歡快的吠叫,夾雜著細微的“呃呃”聲,像是被人扼住喉嚨的嗚咽。
他拎著工具箱小心翼翼地貼在墻邊,探頭看去。
只見之前被自己罵走的那個男孩,正在空中丟雞塊,每丟一個布萊恩都會搖著尾巴躍起接住。
就像是在玩什么游戲一樣,男孩臉上布滿了笑容。
而這時,羅夏也才注意到對方耳邊上還掛著一個助聽器,再加上這男孩口里發出的聲音 聾啞人嗎?
羅夏心頭一沉。
這該死的世界,對好人總是格外殘酷。
玩鬧中的韋斯利突然發現墻角的羅夏,笑容瞬間凝固。
他慌亂地比劃幾個手勢,最終放棄溝通,轉身就跑,小小的背影充滿恐懼。
羅夏輕嘆,喚回戀戀不舍的布萊恩準備離開。
這時身后傳來“嗬嗬”的聲響——男孩去而復返,從口袋掏出一個壓實的塑料袋輕輕放在地上,又快速跑開。
袋子里是壓扁的米飯、面包屑和炸雞塊。
羅夏盯著這份簡陋的善意,沉默了良久,終究還是低罵了一聲:
“操!!!”
夜晚。
羅夏側躺在破床墊上,借助著窗外的月光,手中的螺絲刀在腰側的傷口中小心翼翼地探尋。
他死咬牙關,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身旁的地面上,三塊染血的彈片靜靜躺著,而最后一塊深深嵌在血肉中的金屬碎片,始終不肯輕易現身。
終于,當刀尖終于觸碰到那塊頑固的彈片時,羅夏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他猛地發力,硬生生將彈片攪了出來。
叮當——
金屬彈片落在地上發出一道金屬脆響。
“法克!!!”
羅夏將聲音壓抑到極致地咒罵了一聲。
他迅速抓起鐵盆里泛著綠沫的液體,粗暴地涂抹在傷口上,然后用一塊從垃圾堆里找到,煮沸過后的麻布死死地纏繞在腰間。
那是他用松針和松脂熬煮的沸液,里面含有松油烯殺菌成分,雖然殺菌的效果可能只有酒精的一半,但在現在這種場景下已經算是最好的消毒替代品了。
至于用火藥灼燒傷口這種極端方法.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嘗試。
將所有的傷口全部清理了一遍后,羅夏終于長舒一口氣。
以他異于常人的恢復能力,不出幾日,戰力就能恢復七八成。
點燃一支煙,羅夏看著埋頭舔食塑料袋的布萊恩,無奈道:“有這么餓嗎伙計,里面起碼一半可都分給你吃了。”
“汪汪汪”
布萊恩頭也不抬地敷衍了幾聲,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東西。
羅夏咂了咂嘴,思緒不由飄向那個戴著助聽器的男孩。
追兵隨時可能到來,他實在不愿連累這個已經夠不幸的孩子。
但眼下要快速恢復體力,卻又不得不依靠對方的幫助。
自己一個陌生面孔在這里出現幾次一定會引起居民的懷疑,他也不能讓布萊恩出去偷點吃的喝的回來。
布萊恩雖然聰明,但還沒聰明到這種地步。
望著窗外的明月,羅夏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他現在怎么看這月亮,都像是一只包子。
時間一晃而過。
第二天正午,韋斯利依舊木然地走下校車,對身后此起彼伏的嘲笑聲充耳不聞。
或許說,他已經習慣了這些了,習慣到已經可以麻木的去面對周圍人的惡意。
但.除了那個男人。
一想到昨天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韋斯利內心害怕的同時,也有些小小的期待。
沒有朋友的他,如今最盼望的,就是能和那只銀白色的大狗玩耍。
他快步地往著家里的方向跑去,今天中午爸爸不回家吃飯,他可以多帶點食物去給自己的“新朋友”。
“汪!”
熟悉的犬吠突然響起。
韋斯利循聲望去,布萊恩正在不遠處的樹林里沖他吐著舌頭。
還沒等他靠近,那抹銀白身影就靈巧地竄入到林子里面。
韋斯利見狀急忙追趕,在灌木叢中七拐八繞后,竟來到一座廢棄的木廠。
那只自己心心念念的大白狗正蹲在木棚下歡快地搖著尾巴。
韋斯利剛要上前,一個纏滿繃帶的精壯身影突然從陰影中現身。
見到對方后,男孩嚇得一個激靈,脖子一縮,倒退幾步就要逃走。
“等等!”
羅夏急忙叫住他。
看著男孩驚惶回望的模樣,他努力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你好,你可以叫我羅夏,呃.”
羅夏準備了一大堆的開場白,剛說出就哽住了。
他忽然想起來對方是個聾啞人,根本叫不出自己的名字。
“總之”
羅夏尷尬地聳聳肩,“謝謝你昨天給布萊恩洗澡,也謝謝你幫我包扎傷口,雖然手藝粗糙了一點,哈哈哈.”
聽到這話,韋斯利表情頓時一變,驚訝地歪了歪頭。
他原本以為對方會因為自己沒聽他的話,而教訓自己一頓,可沒想到竟然會是向他道謝。
“這里是我昨天夜里出來找的地方,比那個工廠要隱蔽很多,你以后要是想找布萊恩玩,在外面喊一聲就行.法克!”
羅夏突然想抬手抽自己一巴掌,他感覺一定是高燒把自己腦袋燒暈了,怎么一開口就盡是些沒頭沒腦的話。
然而,這男孩好像卻根本不在乎這些。
在聽完羅夏的話后,他揚起笑臉,激動地打了一串的手勢。
羅夏和布萊恩茫然地對視了一眼,壓根沒明白什么意思。
韋斯利瞧見這情形,眼神里閃過一絲失落,腦袋也耷拉下來。
不過很快,聽到布萊恩的叫聲后,他又開心起來,笑瞇瞇地抱住撲過來的布萊恩的腦袋,在地上滾作一團。
羅夏看著這一幕,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
就像他之前說的,就算被人陷害、被人追殺,他依舊覺得自己挺幸運。
幸運到即便身處絕境,卻依舊能受到陌生人的善意幫助。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羅夏朝著騎在布萊恩身上的男孩問道。
男孩聽了,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從身后的書包里掏出本子和筆,快速寫了幾下,然后小跑著到羅夏跟前,把本子遞給他。
“韋斯利?”
羅夏看著本子上那工整的字母,笑著夸贊:“這在古英語里代表勇氣,是個好名字。”
韋斯利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解釋,他眨了眨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情緒有些低落,點了點頭就轉身繼續跟著布萊恩玩耍去了。
而這時候,羅夏也瞧見了男孩腦后黏糊糊像鼻涕一樣的東西,還有屁股和背上的腳印。
他眉頭微微皺起,這小家伙難道一直在被同學霸凌嗎?
紐約曼哈頓下城區,一棟廢棄的維多利亞式建筑深處。
塵封多年的圖書儲藏室散發著霉味與電子設備運轉的氣息。
一個身材矮小、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靜靜地坐在電腦前,眼睛緊緊盯著屏幕上一段段畫面。
羅夏、羅夏、羅夏.
每一段畫面的男主都是羅夏。
庭審現場,他站在被告席上高聲批判著世界的污穢。
狐貍河監獄里,他渾身浴血,在狹長的走廊殺出一條血路。
老爹莊園的地窖的偷拍畫面中,針孔攝像頭記錄下他憤怒的面容。
最離奇的是,屏幕上竟然還有軍方才可能擁有的F15的監控錄像,畫面中羅夏癲狂的笑容清晰可見。
男人時而擰起眉頭,時而揉著太陽穴,好像在糾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沒過多久,他深吸一口氣,內心做下了決定。
打開的電腦系統的指令欄,他在里面輸入了一串代碼。
緊跟著,系統忽然自動彈出了一行彷佛帶有情感的話語:“你確定嗎?”
“確定!”
哈羅德重重點頭,鏡片下的眸光中透露著一絲堅定。
“從此刻起,抹除所有關于羅夏·布徹的電子訊息痕跡!”
“他值得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