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里沒有鐘表,沒有沙漏,囚犯們只能依靠每晚七點的收監廣播和清晨六點的起床鈴來判斷時間。
但這一點在羅夏和邁克爾兩人面前,卻絲毫不成問題。
很快,廣播中傳出一陣急促的鈴聲,代表著已經到了七點的收監時間,所有犯人都要回到各自的監房當中。
而約翰早已在床鋪上擺好了替身:一個用面粉袋塞進被子的假人,再由他最信任的手下為其打掩護。
獄警的夜間巡視向來敷衍,大多只是隔著鐵柵欄掃兩眼,確認人頭數對得上就行。
正因如此,他們才敢把行動定在夜晚。
確認獄警離開后,約翰推開馬桶,小心翼翼地從洞里爬了出來。
監房里,羅夏正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后,閉目養神,似乎對他來講,今晚只是無數個普通夜晚中的一個。
而邁克爾則伏在水池邊,耳朵緊貼墻面聆聽著什么。
見約翰出來,他豎起食指抵在唇前,低聲解釋:“監獄的節水系統,每兩小時整會啟動一次高壓沖水,排水管的水流聲會持續五十五秒。別出聲,我得靠這個計時。”
約翰頓時心頭一震。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這場越獄計劃并不是這兩人臨時起意的莽撞行動。
他們才進來幾天?
可竟然連這種無人注意的細節都摸得一清二楚。
另一邊,躺在床上的羅夏手指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后腦。
與邁克爾不同,他依靠的是更純粹的“戰術心率控制”。
靜息狀態下,他的脈搏穩定在每分鐘六十次,每一秒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監房里,唯一無事可做的約翰連煙都不敢點,只能緊貼著馬桶旁的墻壁,死死盯著面前泛黃的墻皮。
時間在兩人的默數中流逝,緩慢,卻又快得令人窒息。
醫療室內。
珊迪沒有像往常一樣翻看她最愛的文學。
她呆坐在椅子上,目光渙散,面前的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一條條關于羅夏的新聞。
這位芝加哥警察先生的履歷堪稱矛盾至極。
從警數年,針對他濫用職權、暴力執法的投訴從未間斷,可同時,他經手的兇殺案破案率翻了一倍,轄區犯罪率更是斷崖式下跌。
最諷刺的是,即便在他被定罪的那場庭審之后,社交媒體上仍有一大批人為他吶喊。
而那些在法院門口引起混亂的小家伙們,甚至在拘留前對著鏡頭高喊羅夏是被陷害的英雄!
珊迪沉默了很久。
或許,就像羅夏說的那樣——需要被拯救的,從來就不是他!
心理學上有一句話叫做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而珊迪已經逐漸確信自己早已深陷其中。
她站起身,走到玻璃窗前,借著反光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
深吸一口氣后,她拎起桌上的女式包,輕輕哼起一首鄉村民謠,腳步輕快地走出了醫療室。
而在監區內。
當珊迪關上醫療室大門的一刻,羅夏猛地睜開了眼,從上鋪翻身落地。
與此同時,邁克爾也從墻后的管道里聽到了清晰的沖水聲。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縮在角落的約翰被這動靜驚醒,立刻壓低聲音急切道:“怎么了?!到時間了嗎?是不是到點了?!”
“沒錯,該動身了。”邁克爾咬住下唇,重重地點頭。
約翰頓時大喜過望。
過去幾小時里他如坐針氈,現在終于等到行動時刻。
他緊張又興奮地挪開馬桶,露出后方黑漆漆的洞口,隨即轉頭看向身后兩人。
羅夏已經點上了煙,深吸一口后,將煙頭狠狠碾滅在地:
“但愿今晚別下雨,我可不想玩《肖申克的救贖》那一套!”
“哈哈哈”
壓抑的笑聲中,三人以邁克爾打頭,約翰居中,羅夏殿后的順序鉆進墻洞。
洞內是寬度僅一米的逼仄空間,縱橫交錯的生銹管道像血管般蜿蜒延伸。
三人緊貼墻面側身前行,每一步都精準踩在前人的腳印上,沒有半分遲疑。
管道縫隙不時噴出白色蒸汽,在密閉環境里,才走出十幾米,汗水就已浸透全身。
行至拐角,邁克爾突然握拳示意停下。
頭頂的鐵柵欄傳來腳步聲,兩名談笑的獄警正從上方經過。
等腳步聲遠去,邁克爾立即掏出那把磨了無數次的螺絲刀,利落地擰開水管上維修蓋板的螺絲。
“前面是死路,接下來要爬管道了。”
他壓低聲音,“先去救我哥,然后一起從管道進醫療室。有問題嗎,羅夏?”
隊伍末端的羅夏只是輕輕搖頭。
邁克爾暗自松了口氣,他真怕羅夏會臨時反悔,不愿浪費時間救人。
十幾秒后,三人陸續鉆進通風管道。
雖然滿是灰塵和垃圾,但空間相對寬敞,行進速度反而更快。
來到三岔口,邁克爾毫不猶豫指向右側,加速向前爬去。
那條管道通向緊閉室,里面關著他的哥哥林肯。
羅夏和約翰停在原地等待。
約翰胸膛劇烈起伏,卻不敢大聲喘息。
這一路消耗的體力遠超想象,爬了有多遠?
兩百米?五百米?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困在迷宮里的老鼠。
目光轉向一旁的羅夏身上,與他相比,此時的羅夏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雙眼微瞇地不知道在計算著什么。
五分鐘后,右側管道傳來窸窣的響動。
邁克爾率先鉆了出來,汗水浸透了他的囚服。
緊隨其后的是一個比他魁梧得多的壯漢,留著同樣的寸發,表情十分僵硬。
“邁克爾?這就是你說的幫手?”
男人看向羅夏和約翰,擠出一個微笑:“我是林肯,邁克爾的哥哥。感謝你們.”
“閉上你的臭嘴!”
羅夏無情地低喝打斷了這個蠢貨的寒暄。
他指向中間的管道,聲音壓得極低:“現在,給我用最快的速度往前爬。十分鐘內必須到達醫療室。”
林肯眉頭一皺,拳頭下意識攥緊。
邁克爾急忙攔住他,朝羅夏重重地點頭,隨即帶頭鉆進了管道。
同時,他心里也有些暗暗震驚。
現在看來,羅夏竟然完全記住了錯綜復雜的管道布局。
自己明明只跟他講解過一次而已 林肯惡狠狠地瞪了羅夏一眼,不情不愿地跟上弟弟。
目睹這一幕的約翰瞠目結舌,內心充斥著對邁克爾這個哥哥的勇氣和無腦的震驚。
這傻逼踏馬的一直都這么勇的嗎?!
就算在禁閉室聽不到外界的消息,但現在可是在越獄,這家伙竟然還一副要起內訌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地側頭看了眼羅夏,在他眼里跟死神沒區別的羅夏卻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嘴唇微動,似乎在默數著什么。
當眾人終于爬到醫療室上方的通風口時,連羅夏的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邁克爾的膝蓋和手掌早已磨得血肉模糊,約翰更是氣喘如牛。
他謹慎地探頭觀察,確認醫療室空無一人后,率先跳了下去。
等四人全部落地后,他們來不及休息,除了羅夏外的三人都在用力地推動著藥柜。
那個可以直達監獄高墻外的蒸汽管道就在這藥柜的上方。
“法克.”
邁克爾咒罵了一聲,他雙手已經血紅一片,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林肯示意弟弟休息,和約翰繼續推動藥柜。
這個壯漢一邊發力,一邊不時用余光瞟向正待在玻璃門后,不知道觀察著什么的羅夏。
“呼有煙嗎,羅夏?”邁克爾顫抖著伸出手。
羅夏頭也不回地拋來一支煙。
邁克爾用染血的手指夾住,深吸一口,尼古丁暫時緩解了疼痛。
“你確定有辦法能夠切斷電源嗎,羅夏。我不是質問你,但你也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容不得一點的失誤。”
“與其擔心我,你還是擔心一下你哥哥吧。”
羅夏的手指在臂膀上敲打著某種節奏,“這家伙看著像是個會添麻煩的累贅。”
邁克爾苦笑著點頭。
他太了解自己哥哥的暴脾氣,更清楚惹惱羅夏的下場。
這時,隨著一聲刺耳的摩擦聲,藥柜終于被移開。
然而等四人抬頭望去后,笑容瞬間凝固!
墻面上只有新刷的白色涂料,哪有什么蒸汽管道的影子?
“怎么會?!”
邁克爾的聲音帶著顫抖,“不可能!我查看了那么多資料,這上面明明是一個廢棄的蒸汽管道口!不可能沒有!”
約翰和林肯已經絕望地抱住腦袋,癱坐在地上。
如果這里沒有出口,那他們豈不是已經陷入了絕境?
“要不.先回去吧?”約翰緊張地講道:“趁著還沒被獄警發現,我們回頭再想辦法,再”
“晚了。”
羅夏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他緩緩轉身,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提前制作了一個會引起連鎖爆炸的反應裝置。不出意外的話,八分鐘后,就會直接引爆,到時候這棟樓都將化作廢墟。”
“換句話說,八分鐘逃不出去,我們就得給這座監獄陪葬。”
眾人如遭雷劈,全部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向對方。
而這一刻,邁克爾終于明白羅夏為何如此篤定能切斷電源 因為他根本不需要切斷電源,他要把整個監獄都炸上天!
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羅夏活動了下脖子,輕聲道:
“看來,現在該用我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