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合格的新聞工作者，我的職責就是將事情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大眾！這是我們的專業精神…”
芬格爾振振有詞地說著，倘若只看他的表情，聽他的語氣，說不定還真有人會認為他確實是一個有節操的家伙。
“不知道為什么，你的言辭給我一種相當熟悉的感覺…”路明非微瞇雙眼，這是一種既視感，好像先前在哪里就見過。
“一定是和我有相同職業操守的新聞人吧！”芬格爾驕傲地挺起胸膛。
這句話很好地起到了關鍵詞索引作用，路明非想了起來。
“啊我知道了，你的言辭做派和我班上那個天天偷拍我的狗仔同學一模一樣！”
“狗仔怎么了？狗仔就是世界上最敬業的新聞工作者，我們對八卦的嗅覺無比敏銳，而且是懷疑主義者，懷疑一切并無孔不入，還兼具新聞工作者的一切美德！
為此哪怕是再臟再累的活，我們也會愿意去干，哪怕是在女明星家的垃圾堆里，翻看她們新買的內衣包裝袋，以推斷她們有沒有做整形手術！”
“從你那自豪的語氣之中我大概能感受到你的敬業精神…”
路明非摩拳擦掌，“但作為被憑空捏造花邊新聞的受害者，我和你講講物理應該也算是情理之中，對吧？”
“師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認為講物理那是最后的手段，在這之前起碼應該先嘗試一下講道理，你們中國不是有個成語叫‘先禮后兵’嗎？不先試一試，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芬格爾一臉認真，言語誠懇，并且嘗試打出身份牌來得到優待…但很顯然這招屬于無用功，早在這之前路明非就從楚子航和葉勝那里聽說過芬格爾是一個怎樣的人物了。
兩面三刀、墻頭草之類的用在他身上都屬于褒義詞，見錢眼開才是最大的特點，道德底線可以在金錢的作用下變得極其靈活。這個靈活還不是指上下浮動范圍有多大，而是無限向下探底，區別只在于有多深！
“師兄你說的有道理，所以先把相機密碼說出來吧？我想看看你都拍了些什么‘好東西’。”
路明非皮笑肉不笑地拍拍芬格爾的肩膀，他覺得在某個方面上芬格爾和自己還蠻像的，而人往往最清楚自己的軟肋是什么了，對付這種嘴皮子厲害的就只能用實際行動！
芬格爾的相機明顯是專業特制的，除去具有明顯的便攜性、抗摔、防水等功能之外，竟然還自帶密碼，不輸入就無法查看他都拍了些什么相片。
“哈哈哈，沒必要吧？師弟你放心，作為一個擁有專業精神的新聞工作者，我拍攝的相片從來不會刻意挑選角度，報道更不會失之偏頗！”
芬格爾干笑著，試圖以言之鑿鑿的語氣說服路明非。
“對對，我當然相信師兄你的職業操守！不瞞你說，哪怕還沒入學，我就已經聽說過師兄你作為狗仔之王的威名了，實際上我以后也想要當一個新聞工作者，所以準備從現在開始學習一些專業技術！”
路明非選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此番言論屬于是將芬格爾的話術稍作修改之后用在了自己身上，表達出來的意思相當明顯——大家都是千年的狐貍，就不要擱這聊什么聊齋了。
芬格爾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清晰地意識到今天這關恐怕是很難過去，但暴富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實在是想要保住，于是那雙燭火般閃亮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轉啊轉。
這時，一句話輕飄飄地從諾諾口中落下來——
“上一次你賣假資料的事還沒過去吧？”
這句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芬格爾原本還驕傲挺起的胸膛這下子終于塌下去了，魁梧的身軀也顯得有些萎靡，眼睛里失去了原本燭火般閃亮的光，整個人像是忽然從努力為了財富自由而奮斗的卷狗成為一條失去夢想的咸魚。
“密碼是…”他有氣無力地說。
路明非輸入密碼，打開相冊查看。
“嘶…”
他瞬間倒吸一口涼氣，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頗有一種后怕的情緒彌漫。
“這就是你說的不會刻意挑選角度？？！”
究竟是什么照片能夠將路明非都嚇成這樣？諾諾好奇地湊過來瞄了一眼。
“嘖。”
那是一張堪稱完美的照片，任誰看見的第一眼都會感慨拍攝者的技術一流——溪水在亂石間奔流，濺起細碎的水花。霧氣像乳白色的紗，纏繞在墨綠色的山巒之間，天空被厚重的云層覆蓋。唯有那么一束陽光穿過，如同舞臺上的聚光燈精準落在兩人身上。
陽光里諾諾高高扎起的馬尾暈出一股極深的紅色，像是灼灼燃燒的火焰，眼睛里彌漫著難懂的意味，微微俯視。而與之相對的是路明非同樣挑不出瑕疵的面孔，他們側臉的輪廓因那傾瀉的光線而顯得有些朦朧…在那一瞬間的定格之中，看上去像是在進行著更為親密的接觸。
這是一種極為高明的拍攝手法，挑選了最為合適的角度還運用了“借位”的技術。要不是路明非身為事件主人公之一都要覺得這事是真的！
“師兄，咱們是不是有什么仇？”
路明非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認真考慮如果使用明勁擊傷師兄這事會不會導致還沒入學就背上個處分什么的…要不還是用暗勁吧，留點暗傷等到過個幾天之后突然暴斃，也就沒人會懷疑到自己的那種！
“你誤會了，我這完全只是作為藝術家的見獵心喜！就像是畫家見到奇觀之后一定會作畫一樣，而我作為一個藝術攝影師見到適合拍下來當藝術照的景色當然也難以錯過不是么？”
芬格爾試圖狡辯。
“實際上我根本不會發這張照片！相信我，我本來是要發…你再往前翻一翻，那些照片就正常多了，到時候配上的標題就會是世紀大和解什么的…”
“所以你也承認這張照片不正常對吧！而且你什么時候又變成藝術家攝影師了？你的狗仔隊身份呢？”
“兼職，兼職懂不懂？每一個合格的狗仔隊都需要兼具藝術家的嗅覺和攝影師的技術！這是基本素養…”
芬格爾捂住胸口，一副心痛得快要原地抽搐過去的樣子。因為路明非根本沒有被他狡辯的話語影響半分，已經開始粉碎刪除了。
對狗仔之王來說，這就好比成百上千萬的錢白白流失…以剛才那張照片他能夠制造出來的輿論，以及諾諾和路明非的身份，還有卡塞爾學院里學生們的有錢程度，他是完全能夠做到的！
才剛刪除到一半，路明非動作一頓。并不是心慈手軟，而是手機震動的感覺沿著褲兜傳來。
知道他手機號碼的人其實就那幾個，無一例外都是對他重要的，而只要不是有重要的事一般也不會打電話…他心里一突，忙摸出手機。
屏幕上顯示著來電聯系人的名字。
“柳淼淼？”
他心里嘀咕著，將相機遞給諾諾。
“師姐你來刪啊，務必要刪干凈！”
“好。”諾諾應聲點頭。
路明非這才放心的走到一旁，接通電話。
“喂？”
目送著路明非的背影遠去，諾諾先是低下頭看了眼手中的相機，接著并未繼續刪除，而是直接將其扔給芬格爾。
“女俠仗義啊！”
芬格爾眼睛一亮，手忙腳亂地接住，試探性地問，“你這是…”
“不要誤會了，我懶得刪是因為我相信以你的風格在拍下來的那一刻就會在其他地方有隱秘的備份，所以刪也刪不干凈。別的不說，這臺改造過的特制相機應該是能聯網的對吧？”
諾諾雙手抱胸，冷冷一笑，像是個真正的小巫女那樣洞察人心。
“誤會啊，天大的誤會！”芬格爾連聲叫屈，試圖露出討好的笑容。
“我倒是無所謂，不過既然他不想發，那你就不要發。”
諾諾擺了擺手，懶得搭理芬格爾這毫無意義的廢話。
“算是個警告吧，不然我就把你藏的事也抖出去，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雖然我看得出來的不多，可對你而言應該也算是個大麻煩。”
“你是指我藏起來的1TB種子么…”芬格爾擦掉額頭上瞬間冒出的冷汗。
“你認為是的話就是咯”
諾諾很是無所謂地笑笑，轉身就走。小巫女這個外號用在她身上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無論是瘋瘋癲癲還是洞察人心都是她，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所以很難對什么東西真正產生興趣。
除非…是真正弄不懂的東西。
“哦對了。”
諾諾腳步不停地漸行漸遠。
“那張照片確實拍得挺好看的，記得發我一份。”
最后一個字的聲音傳來時已變得微小，不多時她便消失在一從樹木的背后，而路明非也早已一邊聊著一邊往另一個方向去，只剩下芬格爾一人。
“真是…”
芬格爾臉上僵住的討好笑容也終于消失了，當這個狗仔之王真正嚴肅起來時，終于有一種隱隱的威嚴從男人的身上綻放。
平日里他實在是將之隱藏得太深太深…只是沒想到這樣都能被一個理論上應該完全不知情的人看出來。
“真是bug一樣的存在啊…”
他低聲說著，回想起先前那場他甚至不能做到旁觀的戰斗，以及方才那一雙足以洞悉一切的墨瞳。
“還是兩個，說沒點關系純屬鬼扯吧？”
他搖了搖頭，收拾好東西，也挑了一個方向而去。
“喂？”
有些軟軟的，細聲細氣的女孩聲音從話筒之中傳來。
“喂喂？”
嘴角微微勾起。
也不知道為什么，路明非總有一種時間過去了很久的感覺。可細想起來昨天他還上門把小白菜拱來他家里吃飯了呢。
他才大早上出來一個上午加半個下午而已，眼看著就要回去了。扳著手指頭數加起來也不過十個小時，卻恍若隔世。
大概這就是太充實的緣故吧？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填滿了，根本沒有時間被浪費，也就很難忽略。
總的來說路明非還是喜歡這種日子的，相對比起來過去那么多年里他記住的事其實并不多，其中的大部分還不是好事，而現在的每一分都值得銘記。
當那熟悉的聲音傳來，路明非忽然感受到一陣放松。就像是勞累一天過后回到溫馨的家里，將身體沉入放好熱水的浴缸，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彌漫著難言的喜悅。
“喂喂喂？”
電話那頭的柳淼淼心有靈犀地迭加回復。
兩人不約而同地輕笑起來。
“你笑什么啊？”×2
又是異口同聲，又是輕笑，緊接著短暫的沉默過后，柳淼淼清了清嗓子，終于說起正事。
“沒有打擾到你吧，那邊的事？”
“當然沒有啊，我一出馬那還能有什么差錯不成？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好不好？”
路明非下意識地給身旁的一棵松樹進行著剝皮手術。也不知道為何，打電話聊天時總是會進行各種小動作的，包括且不僅限于踢礦泉水瓶、踢墻或者扣東扣西…
“吹牛的吧？我不信！”柳淼淼質疑道，“除非給我看看…”
這燕國的地圖是不是也太短了點？
路明非心里吐槽著，嘴上應聲過后連忙轉移話題：“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話說，是有什么事啊？”
“你今天能趕回來嗎？”柳淼淼輕聲問。
“能啊，不久之后應該就要回去了，坐飛機的話應該很快。”
路明非想了想，“除非領導準備讓我們坐火車…那我就舉報他克扣經費！”
作戰指揮室之中的張山風猛地打了個噴嚏。
“那我出機票錢，你坐飛機回來好不好？”
柳淼淼下意識說，說完之后才反應過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今天晚上不是鋼琴課嘛…也不是…主要是有個重要的消息！”
短短幾句話，少女只覺雙頰緋紅，溫度已經在飆升了。不等路明非回應，便一股腦地將話抖出來。
“過幾天有個國際鋼琴音樂會，正好在我們這里開，姍姍阿姨想借機讓我們表演發行鋼琴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