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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敢問,今夕是何年?

  (文學度)

  路明非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又面臨了一次小小的崩塌…

  好吧,說崩塌或許有些夸張了,只是有那么一點點碎,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碎,只是亂?像小時候玩的那種磁性涂鴉板,畫得亂了,就刮一下,又恢復一片灰白。

  畢竟有虞姬那個例子“珠玉在前”,再離奇的事,似乎也能硬著頭皮接一下。

  可接歸接,懵還是懵的。

  他望著眼前那名軍官,對方全身只露出一雙沉靜的眼睛,正望著他,像是在等一個答案。那問題還回蕩在空氣里,像是帶著某種等待了兩千多年的期盼。

  “大漢猶在否?”

  路明非嘴巴張了張,沒立刻出聲。他腦子里嗡嗡的,像飛進了一整個夏天的蟬。

  這真是一個相當好的問題。

  好得讓他一時不知道從哪開始吐槽。

  要說不在吧,漢朝早沒了,最后一點余暉怕是都照在蜀漢那些刻個“浪漫”都沒問題的墳墓上了,那是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事。可要說在吧…好像也不對勁。漢族還在,漢語還在,漢字他也天天用,他自己也是漢族。

  高考沒有加分的。

  當然,目前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問題要如何回答,而是這些話之后透露的信息!

  什么年代的人會不知道唐朝?

  沒學過歷史總看過西游記吧,除非是在這之前就“不問世事”的存在,而一個這樣的人,問出一句“大漢猶在否”,在死人之國尼伯龍根如此特殊的地方。

  路明非后背有點涼颼颼的。他不敢再往下細想,卻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想。這很難不讓他懷疑對方可能是個…漢朝時期的人?

  這樣一來他們用的語言是古楚語也就解釋得通了,劉邦是沛縣豐邑人,項羽是下相人,二者一個在現如今的江蘇徐州,一個在江蘇宿遷,在戰國時期這兩個地方都在楚地的地界內,僅僅相距兩百公里左右,語言自然是相同的!

  最多帶點不同的口音。

  而且這軍官身上的服裝樣式,看起來頗有些眼熟。與路明非曾經參加仕蘭中學組織的春游活動時,在博物館看見的漢朝軍官服雖然材料明顯不同,但是樣式高度相似!最多只是有一些小小的改變。

  于是一個猜測相當合理的浮現于腦海之中——這不會也是個兩千多年前活到現在的家伙吧?或者說,甚至這一群人全都是?

  可如果真的是兩千多年前一直到現在,他們是如何一直存活到現在的?尼伯龍根里面竟然也能種地,種出來的東西人類真的能夠吃嗎?那連在空氣之中都彌漫著的“死”意實在是太過明顯,更別提被侵染的其余人或物。

  路明非唯一能夠確認的一點就是,他們絕對不會像虞姬那樣,都被轉化成為了純血龍族…他聽蘇曉檣說過這種事的代價極為可怖,哪怕是作為大地與山之王的項羽都會受到極為嚴重的傷勢,這還僅僅只是為了一個人。

  可這樣一來就更加難以解釋了!

  總不可能說作為死人之國的尼伯龍根其實是個可以永生的地方,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這里就不應該僅僅只是煉金術師苦苦尋求的寶地了,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長生不老愿意獻出一切?

  “漢朝,已經過去很久了。”

  路明非想了想,回答他,“但漢人仍在。”

  說這話時,路明非一直緊緊盯著那軍官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全身上下只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卻并未能夠在其中找到激動或是失望之類的情緒。

  相當地平靜,好像只是抄作業的學生看到一道題的答案那般。

  “哦。”

  軍官應了聲,他警惕地再次上下打量了一遍路明非一行人。

  路明非現在有些慶幸自己在再次過來時,將霸王槍又收回到兜里的筆套之中了,不然可能還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楚子航是用加長款網球拍裝著村雨的,葉勝酒德亞紀倒是配了槍,但只是很簡單的手槍而已,并未被軍官等人認定為具備威脅的武器。

  “跟我來。”軍官最終作出判斷,“將軍要見你們。”

  “將軍?”路明非問。

  “沒錯,灌將軍。”

  “哦…”

  路明非的歷史不算好,屬于那種能夠及格就是謝天謝地的存在,甚至要比物化生還差,否則他也不至于選理科。因此他沒能借由這個姓氏想到什么,而是好奇地問起另一個更為關心的問題。

  “那個…聽到大漢沒了,我怎么感覺你好像沒什么情緒?”

  剛下意識地問完這話,路明非便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如果對方只是表面無動于衷,實則內心洶涌澎湃怎么辦,那這句話豈不是相當于戳人家肺管子了!

  好在軍官似乎是真的對此無動于衷。他只是有些奇怪的看了路明非一眼,然后回答。

  “因為我其實也不知道大漢是什么…這是臨行之前將軍告訴我的。”

  路明非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軍官的這句話又給了他兩個相當重要的消息——

  一,此人很有可能并不是來自幾千年前的,甚至年齡還不算很大;二,“將軍”才是那個知曉一切的人,想要解開謎底,大概只能跟隨前往了。

  他將剛才的對話與自己的分析全部整理一遍,翻譯給楚子航葉勝他們聽。

  “我現在有些懷疑我是不是在做夢…”

  葉勝輕揉著額頭,作為帶隊隊長,他要想的,考慮的方方面面要比路明非多許多,也因此更損耗心力。

  “很難有一個如此真實的幻境。想要制造一個大型集體幻覺,將我們全部拉入其中并且找不到破綻是極其難的事。”

  酒德亞紀說著,看向諾諾。

  諾諾若有所察地收回了四處打量的目光,剛才她看起來就像是閑著沒事出來踏青旅游的大小姐,對這里的一切新鮮事物都感到好奇與不設防范。

  “我的‘側寫’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她輕輕搖了搖頭,看來這個“小巫女”在關鍵時刻也是會正經起來做正事的。

  “能夠讓我看不出破綻的幻境,目前為止還不存在。”

  她頓了頓,“換句話來說,如果有能力制造出這樣的幻境還讓我們無法察覺貓膩,那幕后者早該直接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總不能是像貓抓老鼠一樣先玩弄玩弄…”蘇茜小聲嘀咕著。

  楚子航默默不語地視線游離,到這里之后,他最為關注的,除了可能存在的危險元素之外,便是路明非的狀態。

  也正是因此,他注意到路明非忽地以幾乎微不足道的聲音感慨了一句。

  “真像啊…”

  “像什么?”楚子航問。

  “一篇文言文,師兄你肯定記得的。”

  路明非沒有直接說那篇課文的名字,而是背誦起正文來。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初極狹,才通人,復興數十步,豁然開朗…其中往來種作…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略顯低沉的念誦聲緩緩回蕩,路明非念到這里就停止了,他感慨也似地說道。

  “仔細想想,區別當然是有的。這里的環境比起‘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相差得可不只是一星半點,但…還是太像了,所以我不由得有了一個疑惑。”

  “這是東晉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你的疑惑難道是…這桃花源記之中所記載的地方,會不會也是一處尼伯龍根?”葉勝猜測道。

  他話音剛落,諾諾便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你笑什么?”注意到這點的蘇茜小聲問道。

  “路明非怎么可能想得這么正經?”

  諾諾擺了擺手,“聽著吧。”

  “不,我是在想,按照桃花源記里面所描述的‘不復出焉’記載,那以區區一個村子的規模,他們內部的繁衍應該很快就會出現嚴重的近親繁殖危害吧?”路明非摸著下巴說道。

  葉勝:“???”

  “當然,可能是村子的規模比較大,人比較多,所以從秦朝到東晉,幾百年的時間,還算撐得住。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不僅僅只是這點時間了,兩千多年,這種人數規模,早就應該滅絕才對了。”

  路明非一邊說著,一邊目光環視,微頓了頓。

  “所以,到底是原先的人數遠比這個規模龐大得多,只是現在就剩下這些了。還是…繁衍周期延長?或者時間流速不同?”

  葉勝張口欲言又止。

  服了,他徹底地服了。自從和路明非初見面起他就意識到路明非的腦回路和白爛話水平遠超常人,可每一次,哪怕他做足了心理準備,路明非也總是能夠打破他的認知。

  “習慣就好。”一旁的楚子航仿佛能猜到葉勝在想什么似的。

  蘇茜:“盯——盯”。

  此時一行人已經走進了村落之中,房屋不算低矮,算是正常的規格,以古銅色的泥土混合著古銅色的石塊壘砌而成,還算平整。

  一路上陸陸續續地有一些“居家”打扮的大人小孩好奇地遠遠隔著觀看,

  這倒是讓路明非他們第一次仔細看清了他們在植物纖維之下嚴實包裹的皮膚。

  在這種缺乏太陽光照的地方,還在如此厚實的包裹之下,他們的皮膚顏色竟然不是一種蒼白的顏色,而是淡淡的青灰色,仿佛同樣彌漫著一股“死”氣。

  “將軍,人帶到了。”

  軍官帶著他們來到了村落最中央的位置,也是最獨特的一棟建筑前——這是帶院子的。

  矮矮的籬笆并不能夠阻擋好奇的視線,路明非他們第一次看清了“將軍”的面容,那是一個很老的老人了,樹皮般褶皺的皮膚與一襲布衣,看上去行將就木,正躺在一個搖椅上。

  如果這半暗半明的光算是太陽的話,他現在應該是正在享受午后的陽光?

  但下一刻老人睜開雙眼,那金光璀璨的雙眸之中透露出的洶涌龍威使得除卻路明非之外的所有人齊齊倒退一步!

  “嗯…”

  老人的目光與路明非好奇的視線相接,他定定地觀察了路明非好一會,有些好奇有些驚疑,最終眼中金光散去,徹底化為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

  “我不認識你。”

  他說。

  “那個…我應該認識你嗎?”路明非不知道此時應該回什么話,只是下意識地說。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不曾認識過這樣一個看上去就很有故事的老人的,但鑒于自己身上丟失的記憶貌似也不是一般的多…他心底有些控制不住的發虛。

  “不知道,可能吧。”

  老人有些含糊地咕噥了句,他的目光向下,定定地看向路明非右側的褲兜里。

  “不過我認識那把槍。”

  他頓了頓,有種莫名的氣勢油然而生,這一刻他哪怕不點亮黃金瞳也威勢無可匹敵,像是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

  “我和它的主人打過。”

  他笑了笑。

  “不差。”

  這一瞬間,一種名為欽佩的情緒自然而然的從心底冒了出來。

  路明非從褲兜之中摸出霸王槍,將其恢復至原本的規模,橫置呈現。老人的目光投來,沒有半點驚疑或詫異,有的反倒是一種過了許多年之后忽然見到老朋友的安然。

  此時此刻,路明非與霸王槍之中的活靈是心意相通的,他能夠感覺到活靈的情緒,那是一種見到曾經對手的戰意…不是敵人,而是對手。

  這種戰意連帶著槍身都開始發出金屬的嗡鳴,隱隱約約之間,路明非甚至幾乎能猜出活靈能夠說話的情況下,會說什么——“來啊,這次我包贏的!”

  “你自己去打。”

  路明非眼角微微抽搐,小聲嘀咕。

  這算個什么事?武器開始給主人找架打也太變態了!最重要的是,路明非可不覺得自己一定能打得過…就算能打得過他也不會動手啊,這擺明了是自己人!

  沒有支持的霸王槍一下子連嗡鳴也停止了,老老實實地一動不動,好像“狗仗人勢”的家伙在失去支持之后變得頭腦清醒。

  “不錯…真不錯。”

  老人呵呵笑著,仿佛能看穿路明非與活靈的溝通一般。

  “能夠讓這家伙服氣的‘人’,可不多了。”

  他依舊有些咕噥著說話,因此那稍有些加重語氣的一個字并不明顯。

  “進來罷。”

  老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來家里做客,接著便是一個問題迎面甩來。

“敢問,今夕是何年?”文學度

大熊貓文學    路明非,不卷你屠什么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