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市本身歷史悠久,但很少有幾百上千年歷史的古建筑,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作為入海口的這塊地實在是太爛了。
幾十年前還沒跟洋人簽租界的時候,大片大片的地都荒著,不是草甸子就是沼澤湖。
洋人來了之后,覺得以自己國家工業革命之后的先進土木工程技術,可以人定勝天改變地質地貌,但是后來發現不對勁,開發這破地方比想象中還要困難許多。
早年間大家都覺得北方的“不凍港”非常重要,只要海面不凍上,就有貨運能力,可以發展經濟。
后來隨著科技發展,對于地理學的研究更加深入大家才發現,不凍港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它只是沒有凍住海面,在陸地上還有一個叫做凍土層的東西。
這玩意就像是凍豆腐。水一化開,里面千瘡百孔。
南方的朋友可能不理解這種東西的惡心之處,以為只有西伯利亞北極圈外才叫凍土層。
反正當年進入蘇聯的德意志動物園對此的記憶可以說是刻骨銘心。
凍半年是凍,凍一天也是凍。
天門的氣候確實沒那么寒冷,但土壤結構也確實是爛,爛到老祖宗修墳都不敢在這兒修的地步。
李沐沐畢恭畢敬地上完三炷香,遞上香火錢,在心中默念天后娘娘保佑。
天后娘娘,天妃娘娘,媽祖娘娘,都是同一位神明的不同稱呼。
媽祖的信仰在海外華人心中一直占據絕對優勢的地位,甚至一度要超過佛道教派。
李沐沐身為海歸華僑,自然也不能免俗。
天門人有句老話,叫做先有天后宮,后有天門市。
這座天后宮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前前朝的時候,雖然就建在市中心最繁華的河岸碼頭旁邊,但這六七百年的滄海桑田,始終沒有太大的變化。
平均一年淹一次,但是廟沒塌,這就很權威了。
在天門市的地方志記載中,天后宮從未有過坍塌焚毀的記錄,歷朝歷代也只是加以修繕。換句話說就是這片地往前捯飭七百年都沒有太大變化。
萬一被時空潮汐沖到過去,只要回到這里,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睡一覺就能回到現在。
這就是沈清溪想出來的“笨辦法”。
“如果你的辦法真有效,那我們現在應該就躺在我們腳底下。”
李沐沐踩了踩腳下的青石磚,有些躍躍欲試。
“這只是一種解題思路,并不能解決全部的問題。”
沈清溪當頭給她澆下一盆冷水。
“這種笨辦法的前提,是建立在我們能夠保留記憶和實力的基礎上。如果我們再次穿越之后,記憶清空又不記得自己是誰怎么來的呢?”
那便樣衰了啊。
這也正是李沐沐最擔心的問題。
活是肯定能活下去,但那樣活著好像也沒什么意思。
這個年代雖然還沒有研發出手機,但各種娛樂項目也是不缺的,有圖書報紙,有廣播電影…
再倒退一百年,你讓我去玩宅斗嗎?
“如果是那種情況的話,你還有什么辦法?”
“辦法當然是有的,但我不喜歡你這種什么都想白嫖的語氣。”
沈清溪冷哼道:“我辛辛苦苦一邊創業一邊想辦法,你在那邊開開心心上學談戀愛?現在問我還有沒有什么別的辦法?你怎么好意思問出口的?”
“那你想怎樣啊?”
李沐沐無奈道:“難不成我跟王云霄結婚,你站中間?”
“也不是不行。”
“嗯?”
“我的意思是說,你也得出力。”
沈清溪認真說道:“計劃我是有的,但現在就缺少一個試驗品,來驗證我的猜測,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不愿意也無所謂,等你走了我跟你老公睡一被窩…”
“需要我做什么?”
“再穿越一次。”
“你有這個能力?”
“我可是天才!”
李沐沐對于沈清溪是天才這件事并沒有多少懷疑。
從去年開始她就一直在西泉山鼓搗她那臺被她稱作為“共工引擎”的巨大機器。
共工,就是跟祝融打架打輸了,一生氣撞倒不周山的那個共工。
李沐沐曾經切身體會過那臺共工引擎啟動的威力,非常的…令人震撼。
它居然可以跨越維度屏障對另一個世界發動攻擊,也不知道沈清溪是怎么做到的。
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李沐沐一個學期沒回西泉山,再回來的時候發現沈清溪造的那臺機器體積至少膨脹了十倍,遠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山峰。
這都已經不是刮目相看的問題了,就按照沈清溪這個建設速度,李沐沐很懷疑自己要是在外面上三年學再回來,她能把整個西泉山改造成戰錘40K的巢都。
沈大教主在整活這方面的天賦確實是無與倫比。
“所以這個東西的運行原理是什么呢?”
“你真的要問這么專業的技術性問題嗎?”
沈清溪的回答讓李沐沐無言以對。
“利用這個機器,就能穿越時空?”
“不能。”
“但是可以在時空潮汐泛起漣漪的時候,借助大自然的力量在是時間之河上鑿開一道縫隙。”
沈清溪給李沐沐解釋:“你知道引力彈弓的概念吧?人造的宇宙飛行器在太空中使用燃料助推,速度提升不上去。但如果利用星球本身的引力作為彈弓,就可以把自己加速發射出去。”
“這臺共工引擎的工作原理,差不多也是這樣。”
“你確定這玩意真能用嗎?”
“不太確定。”
“所以讓我來當小白鼠?”
“不,第一次要我自己來。我自己創造出來的機器,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深淺。”
沈清溪指著旁邊的操作臺:“我給你三天時間來閱讀背誦理解我寫的操作說明書,三天之后,我們開始第一次穿越實驗。”
“不是說要借助時空潮汐的力量嗎?”
“我們現在已經身處于時空潮汐當中了,姐們兒。你老公剛剛被時空回溯送回來,你忘了嗎?”
“好吧。”
李沐沐看了一眼操作臺上足有三指厚的稿紙,以及上面密密麻麻中英混雜的文字和數學符號。
你也是真看得起我。
“我要給王云霄打個電話。”
“隨你便,不過我猜,他現在也忙得顧不上你了吧?”
沈清溪嬉笑道:“放心吧,我跟你老公都說好了,包完他再包你。”
“有的時候我真想找根火腿腸把你這張破嘴堵上。”
王云霄其實并沒有沈清溪想的那么忙,因為特務局開始從各種犄角旮旯回收潛伏人員,很快就進入到了滿額甚至是超額的狀態。
反正他是從來沒見過特務局有過這么充足的人力,就連食堂去晚了都打不上飯。
而且不僅是這些外勤特工,局里的收容科也打開大門,釋放出了一些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太穩定的老前輩。
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著實壓抑。
“王云霄,下班之后陪我出去一趟。”
收容科科長夏語冰,在眾目睽睽之下攔住了王云霄去路,嘴里說出如此曖昧的話語,讓旁邊的人都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
“夏科長,有什么事嗎?”
“你家大老婆和二老婆正背著我搞事呢。”
夏科長你是吃錯藥了吧,這小嘴抹了蜜似的。
王云霄無奈道:“夏科長,我只有一個老婆。”
“那你去不去?”
“去吧。”
看著周圍一臉八卦相的前同事,王云霄就知道自己的清白名聲八成是保不住了。
夏語冰并不是一個尖酸刻薄的人,但偶爾也有例外。
比方說在被兩個拖油瓶氣到破防的時候。
當夏語冰帶著王云霄趕到西泉山機械神教總部時,沈清溪已經躺到了手術臺上。
嗯…看起來像是手術臺的某種裝置,腦袋上帶著個理發館給頭發焗油的那種頭盔,上面插滿了管子。
王云霄文化水平低,看不懂這是什么玩意。
李沐沐光著腳丫子坐在充滿蒸汽朋克風格的操作臺前,一只手拿著厚厚的操作說明書,一只手在上下撥弄那些拉桿和按鈕,嘴里念念有詞。
也不怪她大冬天光腳,這工廠里面實在是太悶熱了。機器一開動,鍋爐溫度蹭蹭上漲,連帶著室內溫度都達到了三十五度以上。
“你們倆馬上給我停下!”
夏語冰厲聲呵斥:“想進收容科了是不是?”
從心腹姐妹到心腹大患,也就是在一念之間。
別人家的小姑娘就算要作妖,頂多也就是開車踩死油門啊,高速路上逆行啊,再能折騰也就這樣了。
你倆可倒好。
局里面正在提高警惕嚴防死守呢,你們倆在背后偷摸挖墻腳?
給你們弄一艘宇宙飛船,你們是不是也敢飛出太陽系啊?
夏語冰怒火沖天。
“夏長官,我們做個實驗而已,干嘛那么緊張?”
沈清溪完全不吃夏語冰這套。
自從夏語冰承認自己是信號旗小組的隊長,負責啟動信號旗,并且不打算反抗命運之后,沈清溪就跟她分道揚鑣了。
沈清溪骨子里其實是個很無情的女人,能玩到一起去的就玩,玩不到一起去的絕不留戀,說分手就分手。
當初還跟程雪菲說什么一輩子的好朋友,轉身就把人家給甩了。
夏語冰語重心長地勸說道:“現在維系現實世界的屏障已經很脆弱了,你們進行這種實驗風險太高,很容易迷失在時空的漩渦當中,到時候救都救不回來。你們就聽我一句勸,珍惜當下,不要這樣浪費人生好不好?”
“不好。”
沈清溪回答的語氣十分堅定。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你哪兒不自由了?”
“不能自由折騰的人生,跟咸魚有什么區別?”
夏語冰被氣得直翻白眼,反手掏出棺材就要給沈清溪來一頓愛的教育。可沒想到她才剛抬起手,手術臺上的沈清溪嗖地一下就不見了。
夏語冰轉頭看向李沐沐,而后者下意識地收回手,同樣一臉懵逼地看向操作臺上密密麻麻的按鈕。
“這玩意還在待機狀態中呢,我連說明書都還沒看明白!”
李沐沐只覺得自己無比冤枉。
穿越要是這么簡單,還用得著造這么大的機器嗎?
夏語冰深吸一口氣,當場發出尖銳爆鳴。
“我就說有風險!有風險!你們倆是特么進入叛逆期了嗎連人話都聽不懂?”
“好了好了,都冷靜一下。”
王云霄趕緊站出來做和事佬。
他知道問題不在沈清溪身上,而是現在這個時間點本身就很敏感。
他都莫名其妙突然進入時空回溯,到現在還不知道原因。沈清溪這邊出岔子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能不能把她撈回來。
“她之前沒做什么保護措施嗎?”
“做了,但是…”
李沐沐看著手里的操作說明書,臉上寫滿了痛苦。
你得給我時間讓我把這玩意研究明白了呀!
說好的三天,第一天就出岔子,沈大教主是真不靠譜。
沈清溪自己倒是覺得,并沒有超出自己的預期。
其實在李沐沐研究說明書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前期準備工作都做完了。至于說機器有沒有啟動…在時空潮汐這種玄學問題面前,其實不需要尋思得那么清楚。
時間,剛好。
地點,也剛好。
先不考慮那些復雜的環境因素,至少現在可以證明,自己的計算公式沒有問題。
眼前就是沈公館。
準確來說,是自己記憶當中的那個,一家人幸福快樂生活在一起的沈公館。
悄無聲息地走進別墅,看了一眼墻上的日歷。
在這個時間點上,沈清溪剛剛發生車禍,意外身亡。
站在爺爺的書房門外,隱約能夠聽到里面傳來沈鑒真講電話的聲音,語氣十分驚慌。
沈清溪原本已經準備好了許多問題,但在推門的那一刻,她自己就釋然了。
其實答案并沒有那么重要,沈家,也沒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他們作為普通人,在即將到來的大潮汐當中,就像是沙灘上細碎的沙礫,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被浪潮卷走,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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