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繼善一時驚喜不已,但同時也有些不敢相信:“可奴才生母身份卑微。”
“母憑子貴,天經地義。”
“本王額娘尚因我抬籍而協理六宮,你既中第進士,也該讓令堂得個誥命,而不再依舊只是個奴婢。”
“何況,本王現在掌諸官學,八旗子弟中的優異者若不能因為有出息而讓孝德大彰,也不利于勸學!”
弘歷說到這里,就道:“所以不能拒絕,而汗阿瑪那里,已經同意!”
尹繼善當即一臉感動的跪了下來,把頭重重撞在地上:“奴才叩謝四爺隆恩!”
“起吧,這是令堂應得的!”
弘歷笑道。
尹繼善滿眼淚水的謝恩起了身。
接著。
尹繼善就回了家,且在回家向尹泰請安時,就見徐氏先端著茶朝他跪了下來:“五爺請用茶!”
這讓尹繼善一時尷尬不已,而呆在了原地。
畢竟,徐氏是他生母,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又是忠孝大于天的教育。
何況,他又是年輕氣盛的年紀,見自己生母跪在自己面前奉茶,讓他一時如萬箭攢心。
尹泰明顯心里有些變態,見到尹繼善淚水盈眶的樣子,心情舒服了許多,也就老態龍鐘的從里屋走了出來:“坐吧!”
“嗻!”
尹繼善只得坐下。
“可是嫌棄你阿瑪的茶?”
尹泰又問了一句。
“沒有!”
尹繼善忙回了一句,隨后就從徐氏舉的托盤里接過了茶。
“四爺今個兒見我時,還夸你精明干練,結果回到家反而丟了魂一樣猥瑣無神!莫不是眼里只有主子們,沒有我這老翁?”
尹泰陰陽怪氣的譏諷起尹繼善來。
尹繼善臉辣辣的。
可礙于尹泰乃父親,在這個時代,父權極重,何況,尹繼善雖是滿人,但從小在尹泰身邊接受的教育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套,他自然也就不敢解釋,也更不敢頂嘴。
尹泰則在陰陽怪氣完了后,才淡淡道:“都起來吧。”
“謝阿瑪。”
“謝老爺!”
而尹泰則因為在這時見尹繼善扶起徐氏,也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奴婢不敢!”
好在,徐氏很了解尹泰,也就忙拒絕了自己兒子的攙扶,而只自己咬牙站起了身。
剛才,尹繼善發呆有點久,倒使得她跪久了些,也就腿有些發麻發酸。
尹繼善也是因為這點,才在這時本能的要攙扶起徐氏,但最終是沒有攙扶成功,只是因此在見到徐氏艱難站起的樣子時,心中也就更加難受。
尹泰看見尹繼善一臉愧恨的樣子,心里頗為得意。
他得意的是,自己這第五子是被教育的很有孝心。
而這,讓他越發在心里升起了加強對尹繼善的操控,進而通過尹繼善滿足自己權力欲望的心思。
何況,尹繼善現在還在四阿哥弘歷手底下做事。
而弘歷又很可能是將來的皇帝。
這讓尹泰也就頗想通過尹繼善監視弘歷。
“你可有去拜見四阿哥?”
尹泰就在這時問起尹繼善來。
尹繼善聽尹泰突然稱弘歷為四阿哥,而不是四爺,也就察覺到自己父親可能對四爺有意見。
這也就讓他越發篤定了不告訴尹泰弘歷讓他給自己生母請誥命的心思,只回答道:“四爺直接傳了兒子去他的王府!”
尹泰聽后,點了點頭:“四爺看重你,但你也不能因此就忘了讀書人的本分,該守的禮還是要守!”
“阿瑪說的是。”
尹泰接著就往后面一靠,神氣十足的說:“今日,我見四爺的時候,請四爺救救陸公,四爺沒有答應,可見四爺是有顧慮的,你在四爺面前也別提這事了。”
“嗻!”
尹繼善半彎著腰,應了一聲,同時瞅了一眼只能在尹泰一側站著伺候的徐氏一眼。
尹泰有意加強對尹繼善的訓教,讓尹繼善更加接近于他理想中的儒臣形象,進而通過尹繼善影響未來的皇帝——弘歷。
何況,尹繼善本就是翰林出身。
所以,尹泰也就對對尹繼善繼續說道:“先有父子后有君臣,我百年之后,你即便有機會位極人臣,也得丁憂,若遇奪情事,得力辭!得向古之賢臣看齊,不能壞了禮法,而如張居正這類大臣一般,明白嗎?”
尹繼善拱手:“兒子記住了。”
尹泰這話大有訓教自己兒子要把父權看得比皇權還重的意思。
而這也不奇怪,天下只要承平太久,自詡代圣人言的儒臣們,就會變得極度驕傲與自大,越老就越是明顯。
尹泰也不例外,盡管他是滿人。
且說,尹繼善在見了尹泰后,就回屋寫起了奏折。
他先寫了弘歷要求他完成的八旗官學改革建議的奏折,后按照弘歷的建議,寫了給自己母親徐氏請封誥命的奏折。
尹泰告誡尹繼善遵孝道,是想讓尹繼善更加服從他。
但尹繼善卻理解成除了對父親要孝順外,也不能真的無視生母的處境。
何況,皇帝和弘歷都支持他這樣做。
所以,尹繼善寫了一道非常情真意切的為母請封誥命折。
翌日。
尹繼善在把請封自己生母誥命的奏折遞到通政司后,就來見了弘歷,把八旗官學改革的折子給了弘歷。
弘歷認真看了一遍,見尹繼善提到了增加學舍,學生分級以及撥軍餉份額給八旗子弟中的貧困優異者以定期補助,便深以為然的點首:“你的這些建議不錯。”
“四爺謬贊!”
“奴才也是根據孫錫公的建議,在和他商議后定下的。”
尹繼善回道。
弘歷聽后點頭,說道:“但還得有補充的地方。”
“還請四爺示下。”
尹繼善忙拱手作揖道。
“首先,要有更嚴格的考核制度,凡是同階段中,滿文漢學乃至騎射皆不達標者,皆開革,令其回家!”
“其次,只滿文漢學中的一項達標者,就劃入專攻一項的班。”
“再有,若滿文漢學皆達標,但騎射不達標者,那就專練騎射,若還不達標,就充為教職。”
“最后,若都達標者,給予獎勵,可畢業者選入咸安宮官學培養。”
“告訴他們,我會從咸安宮官學中的優秀者選入我奉旨開辦的京師大學堂,屆時我薦舉的出仕者,會優先從京師大學堂的學員中薦舉。”
弘歷說到這里,尹繼善不禁微微一怔,他自然知道,被弘歷薦舉,意味著是將來皇帝的一種肯定,那無疑更加容易在將來飛黃騰達。
所以,尹繼善也沒有多言,只拱手稱嗻。
而接著,弘歷又對尹繼善說道:“我見你面色憂郁,可是有何不快之事?”
“奴才不敢瞞四爺,奴才生母徐氏如今見奴才依舊是跪見,奴才實在是覺得自己乃不孝之人,故有些出神失敬,還請四爺恕罪。”
尹繼善說到這里就紅了眼。
弘歷聽后不由得皺眉:“這個尹泰,他不知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嗎,我大清向來是母可以憑子而貴的,他倒好,還讓母跪子!”
“李玉,你去,傳尹泰來見我!”
“嗻!”
不多時,尹泰就來了弘歷這里。
弘歷則沉聲問著尹泰:“你何故如此折磨令郎?”
“虧我之前還在你面前夸贊令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樣做,也是在折損我這個成年皇子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