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這么問后,江南士紳陳橋不禁訕笑:“制臺,我等不是不愿意助力朝廷文教,實在是過意不去呀!”
“明明是我等非常對不起朝廷,四爺卻仁德到只讓我等獻書抵債,我等實在是因此更加愧疚啊!”
“是啊,我們實在是于心不忍,四爺待我們這樣寬厚,我們真要只是以書抵債,那還是人嗎?”
“正是這個道理!”
“中丞,您明鑒,我們固然貪財好利,而做了如此對不起朝廷的事,但不代表我們江南士紳就真的毫無禮義廉恥之心,讓四爺到時候難做。”
這些江南士紳紛紛附和著,各個以不忍心讓朝廷只以書抵債的名義,為難弘歷。
坐在太師椅上的李衛也沒有生氣,只是歪了身子,把指甲彈了彈,淡淡地說:“我只是把四爺的話帶給你們,你們自己等消息吧。”
“反正四爺的奏折已經遞了上去,具體要不要這么做,還得看皇上是否允從。”
李衛接著站起身來,丟下了這么一句,隨后就甩袖走了出去。
而還留在這里的江南士紳們則依舊面容僵直,也忘記了恭送李衛。
主要是弘歷突然提出的這個辦法,太要他們的命了。
他們自然明白,他們各族珍藏多年的書籍文集對他們家族有多重要,也清楚這些書籍文集要是落到朝廷手里會有多危險。
可以說,他們寧肯失去土地,也不愿意失去他們家族幾代人乃至十幾代人珍藏編寫的書籍文集。
須知,很多士族在分家產時,相比田產店鋪,很多子弟都以分到更多藏書為大賺。
“這可怎么辦,四爺也不知是背后有高人指點,還是真的在賢良仁厚之外,還十分精明睿智?竟把主意打到了我們的書籍文集上面!”
“不管是怎樣,四爺這次是真找到了最要我們命的地方,偏偏我們還不好找理由拒絕,不支持朝廷振興文教之事!”
“趕緊想個主意吧,皇上真要是同意了這提議,那可就真是要遭遇百年未有之大難啊!”
“現在倒希望皇上和朝中執政能更在乎錢財之利一些,別真采納四爺的提議。”
“可以做兩手準備,一面請朝中的大員游說否定四爺的提議,一面也繼續游說四爺,而爭取讓四爺自己改變主意。”
“四爺,本地鄉宦們聯名遞了個請帖,想在秦淮河招待您,而請您賞光。”
“您看?”
弘歷在這些江南士紳們互相商議關于以書抵債的事后不久,便從李玉這里收到了江南士紳們要盛情宴請他的事。
弘歷聽后問道:“你和他們見過面了嗎?”
李玉跪了下來:“奴才不敢瞞四爺,奴才是見了他們,他們給了奴才三千兩的敬儀,還有一處在江南的田產。”
弘歷道:“起來吧。”
“謝四爺!”
李玉站起身來。
弘歷道:“你跟他們接觸,我是允許的,但你得記住,你要是敢背著我為他們做事,可就別想有好下場,范時繹的下場,你自己也清楚。”
李玉身子微微一顫,忙道:“奴才自然明白。”
弘歷的確沒打算拒絕這些江南士紳在私底下用糖衣炮彈巴結他。
因為,他得麻痹住這些江南士紳,給他們一點希望,而讓自己可以能夠更了解這些江南士紳。
不然,他要是拒這些江南士紳于千里之外,那這些江南士紳會在暗地里用什么手段保護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他就無從得知。
在戰略上,他可以藐視這些江南士紳,欺他們不敢在明面上直接掀桌子,但在戰術上,他是不敢忽視的。
畢竟,這些人在迷惑人心、讓掌權者腐化墮落方面,可是很厲害的。
要知道,許多八旗貴族乃至宗室貴胄,都被他們在暗地里影響得主動成為他們的附庸,主動成為他們在朝堂上的眼線與棋子。
而這些人腐化八旗貴族乃至宗室貴胄的方式也無非是土地、金錢、女人乃至美名、風雅之趣這些。
弘歷在京師通過與宗室貴胄以及八旗勛貴的接觸,也有所了解。
但弘歷沒打算自己直接與這些江南士紳接觸。
一是怕雍正擔心他也被腐化,畢竟雍正很敏感;
二是與這些江南士紳直接接觸太多,很多時候也難免牽扯不清,而落得個不是其同黨也變成其同黨的境地。
所以,弘歷也就還是沒打算直接與這些江南士紳接觸,理由自然還是他是皇阿哥,很多時候必須得謹慎,不能私底下結交儒士。
弘歷也就李玉這么回答后,就點了點頭說:
“那還是老規矩,就說我不會私底下見任何士紳,即便是官員來見,也必須遞牌明帖來見,我跟他們沒有私交,若有國事民情要奏,只可通過官員反映,規矩不能壞!”
“嗻!”
“那他們要是欲四爺您進獻別敬?”
李玉這時問道。
弘歷道:“為避嫌隙,只收旗籍奴才的進獻。”
“奴才明白了!”
于是,弘歷接下來沒有見這些江南士紳,只有隋赫德以恐弘歷在織造署缺人伺候為名,將自己的一名女兒進獻給了弘歷。
當然,說是女兒,其實是隋赫德從江南士紳手里得到的瘦馬之類的絕色女子。
為此,弘歷還批評了隋赫德一番,責他有女兒不上報,而為此要他自己向雍正請罪,實際上自然是讓雍正知道此事,表示他從來不瞞著雍正。
雍正對此也配合地表示隋赫德此舉雖不合規矩,但也是孝心難得,著賜其女在弘歷身邊伺候。
而弘歷在收到雍正此旨之前,則先收到了雍正準士紳獻書抵債和抄書抵債的諭旨。
于是,弘歷立即將李衛傳了來,把諭旨給了他:“事不宜遲,立即持此旨去要債,省得這些士紳又來哭著請求準他們還是以銀還債。”
“嗻!”
屆時,李玉也走了來。
弘歷問道:“什么事?”
李玉回答說:“奴才得知一消息,江南不少士紳開始在秘密轉移藏匿他們的書籍文集,甚至有的在私自交給西夷傳教士保存!”
“豈有此理!竟欲助西夷做大!”
弘歷當場變色,而看向李衛:“既如此,別等他們獻書了,直接去抄!”
“嗻!”
燕子磯。
這一天,陳橋就正讓自己家奴把一箱箱書籍搬上船,且對自己兒子吩咐道:“路上不能停歇,趕緊運到廣州去,交給艾布納先生。”
“好!”
而陳橋接著就在自己兒子乘船離開后,得意地笑著說:“與其將我漢家之學問交給朝廷,不如交給遠人!”
但此時,兩艘滿載官兵的船,打著李衛的旗號,圍住了陳家這艘民船的去路。
陳橋當場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