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濟世看著寧古塔的茫茫大地,委屈的癟嘴。
他現在很難受!
雖然現在四周很平靜,但他內心并不平靜。
寒冷、越發往北的地方和繼續流放,這些湊在一起,讓他覺得自己會死在路上。
他雙腿像是插進了地里,不愿意邁步繼續走。
“圣上這是要做什么啊?”
“四爺沒有幫到我們嗎,還是說幫了,但是沒有用?”
“難道,我只能等到將來四爺登基后,才能回到關內,可我能熬到那時候嗎?”
此時的謝濟世,也就越想越傷心。
同流放在這里的錢名世,這時也在謝濟世這里。
而錢名世便在這時沉聲說:“這是學的北宋文官整治政敵的例子!”
謝濟世聽后身子顫動了一下。
他開始感到了無盡的恐懼!
他沒有想到,雍正會這么記仇,這么陰狠!
“別想了,趕緊啟程趕路吧,要是誤了路程,罪就更重了。”
謝濟世則一臉無奈地說:“可我還沒歇夠啊,腿還疼著呢!”
“那也沒辦法啊。”
“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你雖然身子受累,但至少不用像我一樣,天天背著個‘名教罪人’的罵名。”
錢名世有些心疼地看著謝濟世說道。
對雍正,錢名世也是一肚子的怨言,因為雍正雖然沒殺他,卻讓他現在比被殺還難受!
畢竟,沒有一個士大夫受得了,自家宗族祠堂里掛著“名教罪人”的匾額!
曲阜孔氏夠無恥吧,也沒被要求掛這樣的匾額!
所以,錢名世有些同情謝濟世。
謝濟世這里聽錢名世說后,只嘆道:“但愿接下來,不用再去更荒蕪的地方,四爺答應過,會想辦法讓我們回關內的!”
“還會再流放,我是沒想到的。”
“但我現在擔心的倒不是自己,而是四爺啊!”
“畢竟,四爺答應過會幫我們,所以,不知道四爺會不會因此也惹怒了皇上,若真如此,我罪過大矣!”
李紱在到了寧古塔時,錢名世也見了他。
因而,李紱也對錢名世說起了他的想法。
而與謝濟世埋怨弘歷為何沒有幫到他不同,李紱倒是擔心起弘歷來,擔心自己會連累弘歷。
錢名世對于李紱這種想法也只能是嗤然一笑:“可能四爺真的怯弱,未敢真的為你們繼續說情,才讓你們會被繼續流放,所以,兄也不必太為四爺擔心。”
弘歷不知道李紱會這么想。
他現在只把李紱當成謝濟世的同黨看待。
直到后面,弘歷才會通過密奏知道,李紱敢情在當地官員和流放的人面前,都在不停地表現出對他的忠心。
不過,弘歷也不清楚,李紱這是表演,還是發自內心的為他著想。
據他所知,歷史上,李紱在被雍正下令處斬之前,有一段時間也向雍正表過忠心,那就是在任直隸總督期間,負責監禁老九,且讓老九最終被監禁致死。
可以說。
李紱在九龍奪嫡期間,雖說跟老三允祉交厚,但他其實也在暗地里和雍正有接觸,與許多官員一樣,兩頭下注,屬于非常復雜的人物。
他被雍正討厭,主要是在雍正三年他和田文鏡交惡以后。
在這之前,雍正是很重用他的,要不然也不會讓他一個漢臣擔任直隸總督,而在這一世任吏部侍郎。
不過,在雍正朝,許多大臣都沒那么簡單。
哪怕眼下被雍正非常袒護的田文鏡,也會在雍正八年任河南山東總督期間,因為隱匿災情不報,還繼續強征稅賦,而被雍正質問,漸漸被雍正所厭惡。
只是,田文鏡在雍正十年就病死,也就還沒來得及被雍正徹底厭惡。
總之。
這些大臣談不上非黑即白,即便有黑白之分,也有時間之別。
有的在初期屬于實干有政績的,后面又因為各種原因漸漸變質。
還是以田文鏡為例。
在眼下的雍正四年,他是為賑災敢得罪河南士紳的能臣干吏,為雍正加強皇權的急先鋒。
但等后面擔任河南山東總督后,也不知道田文鏡是為名所累,還是雍正的肉麻朱批也夸得他忘乎所以,竟也學年羹堯開始把雍正當傻子耍。
在雍正都問他是不是隱瞞災情、貪贓枉法時,他還死不承認。
弘歷對此也懶得多問,他只在乎李紱和謝濟世能不能給自己創造出更多價值來。
弘歷在安排好李紱和謝濟世兩人流放新地點后,就繼續看起別的奏折來。
通過看這些奏折,他因而知道,李衛在江蘇推行攤丁入畝查出了許多隱田,而法海在浙江推行攤丁入畝時,也查出了許多隱田,且不少還是外地大戶詭寄的田。
而法海因為采用了他要求設立的委派候補官監督制度,使得洋銅采購之事也非常順利。
只是,據法海反映,仍有浙江沿海士紳表示,這樣擴大洋銅采購規模,真的可能會引來倭寇。
弘歷對此倒是不以為然。
因為他清楚記得,現在的倭國屬于閉關鎖國之時,真要有倭寇出現,那肯定是國內海盜所扮。
為此,弘歷只是讓法海小心提防,多派細作盯著沿海大戶,且加強水營操練,以備不時之患。
在見習完政事后,雍正已經去了勤政殿召見大臣,弘歷也就不用與他告別,而就離開了東書房,準備回自己朗潤園。
但他還沒走出圓明園,就見隆科多正與內大臣五格在園明園內一沒人的林子里,互相搭著對方的胳膊,做出摔跤的架勢,還都互相瞪著對方。
弘歷不用問,也知道兩人應該鬧了矛盾。
很明顯,隆科多因為素來性格暴烈輕狂,且混不吝,要不然也不會連自己老爹的女人都敢明搶,且又仗著被雍正天天喊舅舅,也就不怕是皇后弟弟,還有女兒在自己身邊當格格的一等侯五格。
只是,五格也因為自己是皇后弟弟,和自己有一層關系,而他女兒那拉敏萱還懷了自己的種,也不怕他隆科多這個議政大臣、皇帝舅舅。
弘歷不遇見不說,遇見了自然要勸一勸,便忙把住兩人的肩膀:“蒜鳥,蒜鳥,都不容易!”
兩人因為低著頭,沒注意到是弘歷,現在聽見弘歷的聲音,才撒開對方,向弘歷行了禮。
弘歷為此在免了兩人的禮后,就問著兩人:
“你們二位,怎么回事啊,在圓明園內打架,不怕被人發現告上去?”
“回四爺,他隆科多不仗義,上個月因為賭錢,借了奴才三萬兩,到現在都不肯還。”
“奴才催了他好幾次,他還跟奴才生氣,說奴才小氣,丟中宮的丟臉,奴才問他,他不還錢就不丟佟家的臉嗎,他反而急了,非要跟奴才比劃比劃。”
五格控訴道。
弘歷對此倒是沒有懷疑五格撒謊。
畢竟隆科多素來的確好賭,愛打個牌,乃至政治上也好賭,要不然也不會在康熙晚年參與九龍奪嫡時選擇押看上去沒什么希望的老四。
但他聽后還是看向隆科多:“是這回事嗎?”
“奴才憑本事借的,想什么時候還就什么時候還!”
隆科多明顯還在氣頭上,也就耍起渾來。
弘歷被隆科多一來脾氣就混不吝的性格整得很是無語。
但你隆科多好歹是議政王大臣之一,能不能顧忌點體面,也難怪已經漸漸被雍正忌恨在心。
但弘歷想到雍正之前給他交待過讓他傳消息給隆科多的話,也就不怕這個時候得罪隆科多。
反倒是,五格作為他格格那拉敏萱的父親,又是皇后親弟弟,隆科多就算看在他面子上也不該在五格面前猖狂。
于是,弘歷也就直接給了隆科多一巴掌:“混賬奴才,我舅舅也是你能惹的?”
隆科多一臉懵,同時內心生起一團火。
我還是皇帝舅舅呢。
憑什么你四爺的舅舅,我就不能惹?
但隆科多渾歸渾,到底沒敢把這話說出來,只是兩眼瞪得溜圓。
弘歷知道,對付這種渾人,只能比他更橫更不怕事。
何況,他現在有讓隆科多認栽的東西。
所以,弘歷也干脆推搡了隆科多一把,氣勢上比隆科多還要囂張:“怎么,不服氣,也要跟我打一場?”
“奴才不敢!”
隆科多還是咬牙跪了下來,只是鋪在地上的雙掌顫動的厲害。
弘歷冷冷道:“知道不敢,還不趕緊把欠我舅舅的銀子還了!”
“灌了黃湯!什么身份,也配在我面前耍渾?”
弘歷接著又說了一句。
隆科多只得從袖中里掏出一沓會票,抽出三萬兩的額來,遞給了弘歷。
弘歷給了五格。
五格一臉感激地看向弘歷,接過了會票。
當晚,五格遞牌子求見皇后時,就將這事告知給了皇后,有意讓皇后知道弘歷多為他們后族撐腰。
皇后反而擰起眉頭來:“你怎么想的?雖然三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但也沒必要跟他隆科多起沖突!”
“何況,你自己沒腦子嗎,不知道他隆科多是什么人,給他借錢?”
“另外,固然弘歷為了你出頭,但你這樣也給我那拉氏丟了臉,讓弘歷內心只怕還以為,我那拉氏的子弟竟是這樣毛躁沖動之輩。”
“我要是弘歷,就算將來想提攜你們,也不敢提攜你們。”
皇后回道。
五格沒想到皇后還會因此生氣,忙跪了下來:“皇后息怒,奴才也沒想跟他隆科多起沖突,本來一開始也是跟他隆科多客客氣氣問的,是他隆科多自己先炸毛,奴才不過是問他什么時候給而已。”
“罷了!”
皇后也知道隆科多是什么人物,自然也不好多責怪自己弟弟,只囑咐說:“以后,注意點,謙讓點就是,沒必要爭一時氣短!”
“嗻!”
接著,皇后又雨過天晴般莞爾一笑說:“即便是在隆科多面前,弘歷也愿意為你出頭,確實是讓人欣慰,說明他不單單是看重我們那拉氏,對敏萱也是很看重的,你這當父親是該高興。”
“這個弘歷,真是吾家麒麟兒,從不讓人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