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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奏請通政司兼領海疆諜報事疏

  “這是?”

  蘇澤坐在楊思忠的公房中,將吳紹祖的信件抄本遞給了楊思忠。

  “大銀臺,這是登萊涂巡撫遣快使,送來的琉球通政署吳主司的密信抄本,吳主司的密報過兩天應該就能送到京師了。”

  楊思忠的臉色嚴肅。

  吳紹祖是他的手下,琉球通政署也是通政郵遞司上奏請求設立的。

  可吳紹祖還沒上任,就出現這樣的問題。

  但是,楊思忠更多的是慶幸。

  慶幸吳紹祖是個謹慎的人,還沒到琉球就發現了端倪。

  如果等吳紹祖等人羊入虎口,琉球通政署真的被倭人控制,那通政郵遞司可真的成了笑話了。

  緊接著楊思忠就是憤怒。

  倭人狼子野心,竟然連大明的特使都想要囚禁控制!

  楊思忠看向蘇澤問道:

  “蘇翰林有什么看法?”

  蘇澤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就一個字:“打。”

  楊思忠看向蘇澤,他又猶豫起來。

  沒辦法,東南倭亂對于大明影響實在是太大,以至于凡是經歷過的大臣都留下來心理陰影。

  東南抗倭,幾乎將整個大明的經濟中心給打爛了,倭亂持續那么多年,朝廷搭進去多少人力物力。

  可最后的結果,也只是驅逐了這些倭寇罷了。

  在大明燒殺擄掠的倭寇,就只是倭國的浪人,以及偽裝成倭寇的大明海盜。

  從結果上說,胡宗憲領導的平倭戰爭,都沒有能對倭國產生什么影響。

  而這一次控制琉球的倭人,顯然也不是普通的倭人。

  楊思忠消息靈通,也知道倭國如今處于亂世,地方領主號稱“大名”,割據一方。

  能夠將手伸進倭國的,自然也是“大名”一級的倭寇領主。

  如果要開戰,那就是和倭寇本土的勢力開戰。

  如果戰事擴大,再演變成東南倭亂那樣的結果,任何一個大臣都是承擔不起這樣的政治后果的。

  所以蘇澤提出要用武力,派遣艦隊前往琉球,驅趕占據琉球的倭人勢力,就連通政使楊思忠也都猶豫了。

  看到楊思忠的表情,蘇澤心道果然如此。

  自己的猜測沒錯,眾臣都被倭亂嚇到了。

  這種嚇到了,并不是因為倭人強大。

  就比如你是個好漢,有賊人惦記你家的財產,正面作戰你當然能打得過賊人,可賊人日日夜夜盯著你,專門等你不注意的時候動手。

  這時候你就是再強壯,也怕被賊惦記著。

  倭寇就是這樣,他們藏在大海另一邊,本身就是爛命一條。

  他們滋擾海域,搶奪大明的村落,只要能成功一次就是大賺。

  如果失敗,那死了就死了。

  “大銀臺,倭人是畏威而不懷德,如果我們處處忍讓,倭人反而會得寸進尺。可如果我們大明表現出強硬來,倭人反而會因為大明的強盛而臣服。”

  這個理由自然不足以說服楊思忠。

  蘇澤也明白,這些是不足以說服楊思忠的,由此可見,想要對琉球動兵的阻力到底有多大。

  但是蘇澤也不是要楊思忠戰隊表態,他接著說道:

  “大銀臺,琉球的事情,蘇某自然會上書,但是有一件事,關系通政郵遞司。”

  聽到蘇澤這么說,楊思忠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他說道:

  “請講。”

  “吳主司說,這些倭人潛藏在京師,刺探我大明的情報。”

  楊思忠有些不解的說道:

  “這件事自然有錦衣衛處理。”

  “京師的倭寇探子,自然應該由錦衣衛處理,但是這些倭寇膽敢假扮使團潛入京師,那在其他開海的港口呢?朝鮮呢?”

  “錦衣衛可管不了這些地方的事情。”

  錦衣衛原本就是御前儀仗機構,但是隨著皇權的延伸,逐漸成為了司法和偵查機構。

  但是大明錦衣衛,也絕對不是后世影視作品里的嚴密情報機構,實際上錦衣衛的主要活動范圍是京師。

  除此之外,在特殊情況下,錦衣衛也有外派的刺探軍事情報的職能。

  但是就和京師官員都不愿意離開京師一樣,錦衣衛也不愿意離開京師。

  錦衣衛在地方上的勢力很弱,如果遇到大案,都要京師派人下去辦理。

  蘇澤繼續說道:

  “如果等錦衣衛派人,再從地方上開始偵查,倭人早就跑了。”

  “而沿海港口、重要城市、包括朝鮮,都有我通政司的經歷所。”

  “既然如此,何不交給經歷所,調查倭國細作?”

  這下子楊思忠的臉色變了。

  沒有一個部門,能夠抵抗擴權的誘惑。

  通政司能從九卿衙門靠后的衙門,變成如今僅次于六部的第一梯隊,就是通政司改為通政郵遞司,掌握的權利擴張了。

  部門權利的擴張,楊思忠這個通政使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

  但是現在的通政郵遞司,主要的權力還是比較虛的。

  地方驛站、公文遞送系統,再加上地方通政署的耳目作用。

  蘇澤掏出一份奏疏,遞給楊思忠。

  《奏請通政司兼領海疆諜報事疏》

  只見蘇澤在奏疏中寫道:

  “臣聞夷狄豺狼,畏威而不懷德。近察東南諸藩,倭人狼顧鴟張,陰遣細作混入琉球貢使,潛蹤畿輔,刺探軍機。”

  “甚者欲劫持天朝命官,偽傳政令,其心可誅!此獠不除,非惟海疆不靖,更恐九邊機宜、京營戍衛皆為所窺,動搖國本。”

  這一段是文官一貫的套路。

  蘇澤接著寫道:

  “稽之舊制,錦衣衛職司偵緝,然其耳目囿于京畿。今開埠諸港、朝鮮屬邦,倭諜橫行如入無人之境。”

  “地方有司或職非專責,或力有不逮,往往坐失戰機。”

  “臣觀通政郵遞司經歷所布設州縣,星羅沿海,本為朝廷耳目。倘假之以稽查奸細之權,則倭寇動向可旦夕達于天聽。”

  蘇澤緊接著寫道:

  “凡開埠港口、屬國通政署及地方經歷所,得稽查外藩奸細,錄其形貌行止飛報京師。”

  “遇可疑之人,許會同地方兵備道拘詢,然不得私設刑獄。”

  “凡涉軍國重務之諜報,直送通政使司密奏,勿經地方。”

  最后蘇澤寫道:

  “如此則沿海如臂使指,萬里海疆織羅網,可絕倭諜窺伺之患。”

  看完蘇澤的奏疏,楊思忠的呼吸微微急促。

  通政司經歷所都安插在重要的地方,而當年經歷所人員配置的時候,蘇澤就在經歷所塞進了太監和錦衣衛的人。

  這樣一來,由經歷所負責外藩奸細,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當然,楊思忠也是官場沉浮多年的老油條了,他當然不會被蘇澤這樣三言兩語說動。

  放下奏疏,楊思忠問道:

  “錢從哪里來?”

  任何一個部門要辦事,都需要經費,總不能讓通政司的經歷所自己貼錢辦事吧?

  更何況情報工作是最花錢的,無論是收買情報,還是發展線人,再比如招募人手,這些都是要花經費的。

  全國沿海這么些通政司經歷所,這需要的一大筆經費從哪里出?

  這才是楊思忠關心的問題。

  如果皇帝和閣老們不撥款,那蘇澤這份奏疏就形同虛設。

  “經費自然應該從備邊銀撥付。”

楊思忠看向  “蘇翰林如果能從戶部要來這筆銀子,老夫定然讓經歷所抓回幾個倭國細作給你。”

  果然是老狐貍,楊思忠一下子就看清楚了蘇澤的布局。

  大明君臣對于倭國滲透琉球的事情未必就完全不知情。

  比如隆慶元年進貢倭刀的事情,大明上下都把這件事含糊過去了,只有福建市舶司建議,將琉球的來貢次數減少,而朝堂也立刻準奏。

  這倒也不能苛責大明,隆慶元年是什么情況,實在沒辦法承擔再起倭亂的代價了。

  而現在局勢好轉,但是大明君臣對于海外藩屬國的重要性依然認識不足,對于琉球大概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

  蘇澤穿越前時空就是這樣,雖然官方和民間都有關于琉球被倭國滲透的情報,但是無論是明朝還清朝都沒有重視。

  琉球先是同時向大明和倭國稱臣納貢,然后只貢倭國。

  一直到1879年,松田道之率日軍闖入首里城,投靠倭國的末代三司官毛鳳來摔碎尚氏的御冠,宣布琉球王政終結。

  可諷刺的是,毛氏最后也被迫穿和服向倭國稱臣,琉球徹底被倭國控制。

  但是滲透琉球,和滲透大明,對大明君臣的震撼是不一樣的。

  如果倭人明目張膽滲透大明,那就是真的對大明有狼子野心了,這時候大明君臣一定會主動回擊。

  就是前時空,萬歷年間倭國入侵朝鮮,前時空的萬歷皇帝都發動了抗倭援朝戰爭,最終挫敗了倭國的入侵。

  更別說這個已經被蘇澤改得面目全非,但國力早已經超越前時空的大明朝了。

  蘇澤從通政司出來,這感覺是為了說服楊思忠,自己又從楊思忠這邊又領了一個前置任務。

  怎么感覺越來越罐頭游戲了?

  蘇澤只能再次開始跑腿,這一次他來到了戶部。

  這一次蘇澤直接找上了自己掛職的山東清吏司。

  蘇澤這么有把握的答應楊思忠,是因為備邊銀的預算編制,就掌握在山東司清吏司手里。

  蘇澤沒有直接去拜見山東司的主司,戶部郎中葛燁。

  而是去了山東司下的商稅局,找上了自己的老部下魏惲。

  魏惲已經從戶部主事升任戶部員外郎了,而他能夠出任商稅局的主司,也是蘇澤上疏推薦的。

  所以按照大明官場的規矩,蘇澤就是魏惲的舉主,又是老上司,政治上的關系已經確定了。

  雖然魏惲是張居正的弟子,在張居正還在朝堂的時候,他還需要顧忌張居正那邊的利益,不能背叛張居正這個座師。

  但是只要是稍微正常點的人都明白,蘇澤入閣也是時間問題,而張居正要比蘇澤大一個輩分,魏惲要如何對待蘇澤,答案自然不言而明。

  魏惲恭敬的接待了蘇澤,并且親自奉上茶水,然后就恭恭敬敬的聽蘇澤說明了來意。

  聽完之后,魏惲說道:

  “恩臺,今年備邊銀被張閣老削了一半,大部分都用在了通遼棱堡的建設上了。”

  恩臺,就是對舉主的尊稱。

  “九邊都在爭這點剩余的銀子,再擠出來給通政郵遞司,怕是張閣老那邊也難通過?”

  蘇澤表示理解的點頭,他接著問道:

  “我記得備邊銀,一半都是來自皇帝內帑,也就是金花銀撥出,剩下是鹽課和雜捐吧?”

  魏惲點頭說道:

  “恩臺所言不錯,國初的時候,備邊銀都來自于鹽課,開中法廢弛后,備邊銀一半是從金花銀撥出的,由內帑補足。”

  “那這么說,由備邊銀撥出給海港城市的通政司經歷所,確實不妥。”

  聽到這里,魏惲松一口氣。

  蘇澤是自己的舉主,在政治上他自然要跟隨蘇澤。

  但是削減備邊銀,這是負責戶部的閣老張居正定下的調子,那作為戶部員外郎的魏惲,自然也要站在戶部的立場上說話。

  蘇澤接著說道:

  “但是疆防之事繁重,備邊銀原本是為了九邊所設的,可我大明的疆域又豈止有九邊?”

  “恩臺?”

  “海波千里,同樣也是我大明疆域,海上御敵自然也是疆防。”

  “海上疆防應該要和九邊疆防分開,專設海防備邊銀,專司用在海防之上。”

  蘇澤的思路更順暢,他說道:

  “金花銀來自田稅,陛下從內帑金花銀補足邊防陸軍之費,那海防備邊銀,應該從市舶稅中出才合適,對吧?”

  魏惲有些跟不上蘇澤的思路,但是仔細想想好像蘇澤說的還真的有道理。

  金花銀補足陸地上的備邊銀,那由市舶稅來補充海防備邊銀,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蘇澤對著魏惲拱手一禮,接著說道:

  “葛主司那邊我就不去拜見了。”

  蘇澤說完就轉身離開。

  看來要將錢的問題一并解決。

  回到詹事府,蘇澤再次掏出一本空白奏疏。

  他劃去原本奏疏的名字,改成了——

  《請設海防備邊銀并通政司兼領海疆諜報二事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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