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被從禮部轟了出來。
和他一起被轟出來的沈一貫和羅萬化。
沈一貫無語的說道:
“子霖兄,國子監的那幫監生都答應給你做采風使了,為什么還要提順天府鄉試的事情,觸趙閣老的霉頭?”
原來就在趙貞吉答應訂報,一年給報館五百兩例銀之后,蘇澤又順桿子上爬,提出要解決國子監貢監生的鄉試問題,讓他們能就近在順天府參加鄉試。
這樣的得寸進尺的行為,自然讓趙貞吉破了防,直接將三人轟了出來。1
在門口等待的徐渭跟上隊伍,蘇澤向沈一貫說道:
“沈司業所請,也是為了寒門子弟著想,如果能他們免除趕考之苦,也是功德一件。”
沈一貫不理解蘇澤這樣的行為,跟在隊伍中的徐渭反而最是感動。
在場眾人,只有徐渭是吃足了科舉的苦頭,也最明白這些寒門子弟趕考的困難。
他年輕時候的幾次趕考,都是向親戚借錢籌集路費。
屢試不第后,徐渭放棄科舉夢,也是因為家庭經濟條件不允許了。2
蘇澤能真的為這些寒門子弟著想,這在少年高中的進士中也是不多見的。1
沈一貫說道:
“子霖兄,接下來我們去哪里?”
“去六科廊!”
“啊?”
沈一貫徹底傻了。
科道官員可是恨透了蘇澤,顯然去六科廊,這不是找罵嗎?
怕不是找罵,不挨打都是輕的了!
“走!”
看到蘇澤斗志昂揚的樣子,沈一貫也只能咬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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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科廊。
“蘇澤來了!”
六科廊中的一眾給事中聽到這個消息,紛紛站起來!
六科是一個很特殊的部門。
六科,就是負責督查六部的監察機構,六科不設長官,每個給事中都有自己的負責督查工作。1
每部設置左右兩名給事中,負責侍奉皇帝、規勸諫言、彌補缺失、糾正錯誤,并稽查六部及百官等事務。
除此之外,六科還有一個重要權利,就是參與到京察中。
明代規定,三品以下的官吏由吏部組織考察,京察由吏部牽頭,但是最終的考察結果都需要六科給事中用印,這可是決定官員前途的大事。
除此之外,六部的重要職位出缺,內閣推免人選后,六科給事中也有監察權。2
所以六科給事中雖然只有從七品,卻是所有大明官員都向往的職位,不少有名的大臣都是從這里起家的。
這也最能體現太祖皇帝以小制大,牽制重臣治國的思想。1
前些日子,刑科給事中陳瓚因為蘇澤被遠放徐聞,雖然六科因為徐階的事情理虧,暫時退讓了一些,但是是聽說蘇澤來了,還是群情激奮起來。
最后還是戶科給事中張憲臣站出來說道:
“大家別沖動,還是且讓蘇澤進來,聽聽他為了何事而來再說!”
眾人總算是冷靜了下來,蘇澤帶著沈一貫和羅萬化來到六科廊中,眼睛卻看著六科的辦公場所。
不得不說,六科的辦公環境還是不錯的。
六科廊雖然叫做廊,實際上占地面積不小。
六科的官員又不多,每個人的辦公空間要比翰林院的格子間大多了。
六科給事中都有獨立辦案權,一般也會有幾名吏員輔佐,而且他們的工作沒有績效和KPI。
羨了羨了。
但是六科給事中們怒視蘇澤,蘇澤拱手說道:
“諸位正言,陛下命令蘇某籌辦樂府新報,之前蘇某已經去了禮部,大宗伯趙閣老已經同意出年例五百兩銀,訂閱樂府新報。”
“六科是我大明言路,更需要知民生之艱苦,所以也請六科也訂上幾十份?”1
聽到蘇澤這么說,在場的六科給事中都要氣炸了!
科道就是因為阻止蘇澤辦報,吃了皇帝的掛落,如今蘇澤竟然找到門上讓六科買報!
這不是殺人誅心是什么?
這是騎著六科輸出啊!1
就算是剛剛幫著蘇澤說話的張憲臣,此時也捏緊了拳頭。
沈一貫和羅萬化則是做出了逃跑的姿態,大明朝科道官員揍人也算是傳統了,他們可不想要陪著蘇澤挨揍!
看到六科官員都狀態緊繃,蘇澤淡淡的說道:
“不訂報就不訂吧,蘇某這次來還有一件事。”
蘇澤慢條斯理的說道:
“按照本朝的舊例,鄉試考生都需要返回原籍參考,可蘇某聽說如今不少在京官員的子弟,都直接參加順天府鄉試,不知道科道是否風聞此事?”5
蘇澤這句話說完,六科廊內炸開了鍋。
京官子弟參加順天府的鄉試,這算是官場潛規則了,從弘治朝就開始了。
蘇澤突然將這件事翻出來,科道官員卻不知道他賣什么關子。
可之前皇帝剛剛斥責科道,說他們只知道攻擊朝廷大政,卻不承擔真正的監察職能,徐階家的子弟橫行鄉里都沒有言官上奏。
蘇澤說的又是事實,在京官員子弟參加順天府鄉試,確實是不合規的事情。
有的事情,不上秤沒事,上秤就是千斤重。
京畿地區的順天府鄉試難度,是遠低于很多南直隸、福建、江西等南方省份的,錄取比例也是遠高于這些地區的。5
在京官員讓子弟在京師參加順天府鄉試,頗類似于后世北京上海高考,也是當權者利用教育不均衡,為了子孫謀利。14
其實高考移民在明代已經有了,科舉移民,篡改鄉籍參加縣試鄉試,都是數見不鮮的事情。
可在京官員這么多,大家都有子孫后代,這事情也就成了潛規則。
蘇澤將這個難題攤開來說,那六科給事中就不能再當做這個事情不存在,如果蘇澤再上疏,那科道就不是失察了,那在皇帝眼中就徹底失去信任了。
戶科給事中張憲臣硬著頭皮站出來說道:
“我們六科會查證的,到時候會上疏朝廷的!”
蘇澤微笑說道:
“請六科速速查證,三日后蘇某就會上疏言此事!”1
被擺了一道。壞人你去做,好人我來做 說完這些,蘇澤輕飄飄的離開,六科官員卻無一人再多言。
等到蘇澤走后,這些六科言官圍著戶科給事中張憲臣問道:
“張正言,怎么辦?”2
張憲臣絕望的說道:
“還能怎么辦?上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