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滿臉震驚的里奧不同,約翰對此卻并不感到意外。
畢竟,早在結合著布魯諾兩人對自己的態度,以及艾拉菲亞先前在宴會中看似甩出的無用情報,自身在孤兒院生活的些許記憶,以及在瓦爾登戰役中多瑪姆給到自己的,那完全不符合準尉級別軍官的待遇和編制中。
結合著以上種種蛛絲馬跡,他早就已經隱約推測出了塞萊斯蒂娜院長的真實身份。
因此,聽到灰燼之子成員說出真相后,他只是眼神低垂了一瞬,便保持了沉默。
而之所以露出這種表現,則是他對院長一直一來隱瞞真實身份行為的,一種復雜的尊重。
而在傳達完訊息,這兩名禁衛的目光只是在約翰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隨后朝面色無奈的塞萊斯蒂娜院長敬了一禮后。
接著,便如同出現時一樣,無聲無息地退走。
“嗒,嗒!”
伴隨著腳步聲遠去,燈火通明的書房里卻是一片死寂。
里奧看著院長,又看看一旁的約翰,張了張嘴本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也只是陷入沉默。
仿佛自己一直以來形成的世界觀,在名為‘欺騙’的謊言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而對此,塞萊斯蒂娜卻并沒有看里奧,而是看著面前沉默不語的約翰,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無奈:
“在此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帝國的黨爭會演變到這種程度,以至于連戴安娜都通過如此直白的行動,以卡斯特家族長女的身份來對你施壓。”
說到最后,塞萊斯蒂娜忍不住長嘆了口氣,目光里充滿了憂慮。
聞言約翰并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微米雙眼輕輕摩挲著那枚冰冷的“黑曜石之心”勛章。
在動用魔眼和解析檢查了勛章內部并沒有被人設置監聽和偵查類的術式后,他的緊鎖的眉頭才微微舒展。
轉而面色平靜地朝院長開口道:
“回稟殿下,對此我倒是不感到意外,更何況,相較于我這名小小的新晉中將,威廉陛下那邊承受的壓力可能要更多一些。”
“當然,如果換個角度來想的話,尊敬皇后殿下本次故意以卡斯特家族長女的身份向我發放這枚勛章,除卻警告之外,其實也不乏招攬的意味。”
“畢竟,對于我這么一名出身寒微,卻能在戰場上屢立奇功,且并沒有和革新派貴族展開婚約綁定的存在,對守舊黨而言,還是有一定拉攏價值的,不是么?”
“雖然對于加入那幫名義上為了保國,實際卻是為了個人私利而不斷腐蝕帝國的派系的情況,我并沒有什么想法就是了。”
“更何況,在我于法奧肯戰役中,通過奪權調動軍隊,并徹底破滅了守舊黨葬送第三海軍的目標,這事已經引得大量守舊黨派系成員對我不滿,哪怕我真的倒戈,最終也不可能被重用。”
“因此,無論于您和威廉陛下對我的恩情,還是政治立場,亦或者個人未來的發展考慮,都決定了我絕無可能投入到守舊黨的陣營之中。”
“你果然和以前一樣,依舊是那么的善于計算和思考。”
看著幾句話便將自身當下的形勢分析透徹的約翰,塞萊斯蒂娜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欣慰,但更多的卻是心疼,語氣里也多了一抹自責:
“對于當初沒能制止威廉將你安排進第一屆指揮系魔導兵培養計劃一事,我很遺憾,讓一向喜歡平靜的你,不得不走上這條危機四伏的道路中。”
“不然的話,如今的你或許已經在自身的天賦下,成為了一名名動世界的學者和魔導學家也不一定,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請不要這么說,院長,畢竟命運之所以會被稱之為無常,其原因便在于,它的運轉,并非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看著滿臉愧疚的塞萊斯蒂娜,約翰卻搖了搖頭,隨后語氣平靜地開口道:
“并且,我從不后悔加入軍隊,這讓身為平民的我,有了能夠見識更加廣闊天地的機會。”
“而在帝國第一軍事學院求學的經歷,以及在和同期的一眾貴族或平民學員的交際中,讓我逐漸認識到,能夠最快改變帝國當下內憂外患現狀的,只有武力,而非學術。”
“而我也很慶幸威廉陛下為我選擇了這條未來,盡管需要經歷生死之間的考驗,且伴隨著大量潛在的危機,甚至還被卷入了派系之爭的旋渦當中。”
“但守護帝國是每一名帝國人都不容動搖的信念,而投身軍隊,便是實現這個目標的最好的道路。”
“更何況,很多時候,人最擅長的東西,其實并非是自身所喜好的存在,反而恰恰是他最厭惡的事項。”
“這一點,從我眼下以帝國有史以來最短時間榮登中將軍銜的記錄,就已經說明一切了,不是嗎?”
說到這,約翰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自豪的微笑,旋即朝著表情略顯驚愕的塞萊斯蒂娜微微頷首,語氣里滿是誠懇:
“所以,我并不怨恨陛下,更不會因此記恨您,因為我很清楚,無論是您還是陛下,都對我抱有著極高的期待,唯一區別的點只是所在的角度不同。”
“所以,對于您和陛下,我的心中唯有感激,并且,這并非是一句虛言。”
“…你能這么想,我真的很欣慰。”
見約翰表露心跡后,塞萊斯蒂娜心中只覺感慨萬千。
這一刻,她才終于意識到,面前的約翰,早已不在是當年那個被病痛折磨,需要她無時無刻觀念和照顧,生怕一個疏忽便會悄然離她而去的脆弱的孩子。
而是在不知不覺間成長為了一名性格堅韌,足以應對一切困難,且可以為了帝國的未來而不斷奮斗和努力的,名為約翰·馬斯洛的將軍。
真是,令人驚嘆。
塞萊斯蒂娜看著約翰,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自豪之色,旋即,仿佛想到了什么。
她在瞥了眼一旁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眼神閃爍的里奧后,先是微微一頓,接著便微笑著朝約翰詢問道:
“說起來,約翰,我還沒有問過你在法奧肯作戰的事項,聽說你在這次的戰役中,不僅擊殺了維多利亞王國的弗蘭克上將,而且還連續三次擊敗了那位蒼穹之眼家族的唯一繼承人,屬實讓人驚嘆,方便和我詳細說說其中作戰的內情么?”
“如果您對這些事感興趣的話,當然可以。”
聽到印象里一向喜歡和平,不喜戰場廝殺的塞萊斯蒂娜院長居然主動詢問起自己的作戰經歷,約翰頓時感到有些意外。
但結合著對方剛剛無意間瞥向里奧時的目光,他隱約也猜到了一些可能。
不過并沒有太過在意,而是順著對方的話題,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法奧肯地圖,將其在桌面上展開,同時根據自己作戰時畫下的大量記號,以近乎教學的方式,將自己在應對第七軍團和第五軍團的戰役經歷詳細講述起來。
而伴隨著約翰的講述,一旁默默旁聽的里奧,整個人的表情也詭異地陷入一種莫名的冰冷狀態,但對應的卻是,他的雙眸開始變得越發明亮。
并且整個人的體內也開始逐漸向外散發出一股不同尋常的魔力波動。
對此,約翰雖然有所察覺,但在塞萊斯蒂娜微笑的表情中,他卻并沒有貿然開口詢問,而是在對方的目光下,繼續講述起了自己的應敵戰術。
就在約翰講完覆滅第七軍團,來到了絞喉峰戰役,羅克希通過奧利安的相位傳送術式抵達己方大部隊后方,并在自己設計的雷電伏擊區遭到魔獸群襲擊,不得不以獨有術式回路崩壞為代價,強行展開傳送撤離時。
這事,旁邊的里奧卻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卻異常清晰:
“…雷電伏擊區預設陣地存在問題,倘若更改避雷針長度,并從原本的井字形構造,改換為四組三角式,并對地面輔以導電鐵索,并增設魔導兵部隊于敵軍強制傳送的時刻,以低空狀態向敵軍部隊揮灑大量魔化鎂粉的話,可以通過魔化鎂粉爆炸增強空間的不穩定性。”
“只需增設84名魔導兵,并對敵軍所在區域以五米為半徑的區域展開潑灑,便可將原有的空間混亂效果提升百分之六十四。”
“而以敵軍超位魔法使的職階,以及先前展開相位傳送術式帶來的消耗,這個增幅剛好可以以百分之一的數值差距,將敵軍魔法使的傳送效果強制中斷,進而實現對這支部隊的徹底團滅!”
約翰講解的話語瞬間戛然而止,旋即猛地轉過頭,銳利的目光死死盯住里奧。
目光里充滿了不可思議。
因為這個少年剛剛所說的,正是他戰后推演中發現的,自己戰術里一個微小的、可以優化的瑕疵。
但這個看起來甚至沒有成年的孩子,僅僅只是通過他剛剛的講解,以及給出的數據,就幾乎完美地道破并優化了他的戰術。
這已然不是所謂的天才,而是,宛如怪物般的戰略直覺。
而這種,這種宛如回到了當初在游戲中和哈爾特穆特那個怪物交手時,讓他所不受控制產生的前所未有的戒備,以及不寒而栗的感覺。
簡直不要太像!
所以,這個小鬼究竟是…
看著面色冰冷好似人偶,但雙眼眼眶部位卻不知何時詭異地多出了大量由魔紋狗證,類似魚鰓般疤痕形狀的紋路,但卻并沒有像普通回路那般呈現出柔和的狀態,反而呈現出一種難以形容金屬質感,讓其看起來越發不同尋常的少年。
這一刻,面前少年的身影,卻忽的和約翰腦海中的那名個子不高,且臉上始終佩戴著一張怒張著獠牙般的惡鬼面具的身影,恍惚間重合起來。
約翰的目光里閃爍著前所未有的興奮,隨后沒有在意一旁塞萊斯蒂娜復雜的目光。
他一步步走到里奧面前,蹲下身,平視著面前的少年,魔眼和解析術式一同展開,同時釋放出來的,還有他剛剛抵達上位魔法使的龐大魔力。
旋即,在這股別說是普通少年,哪怕是一名下位魔法使,也都會下意識感到恐懼的威壓下。
他語氣森冷地朝對方沉聲詢問道:
“小鬼,你究竟是誰?”
然而對于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威壓,里奧卻強撐著身體,而后抬起腦袋毫不畏懼地回視著約翰。
眼中是與他年齡不符的冰冷,以及和一種找到“同類”的奇異光芒:
“…里奧·布洛伊爾,我想參軍,我的‘計算’,可以讓你的計劃變得更加完美,并讓你的‘棋子’在棋局中出現的戰損降至最低,約翰·馬斯洛將軍!”
約翰看著這雙眼睛,此刻,他卻仿佛看到了兩個身影。
一個曾經身為玩家的,為了在和哈爾特穆特的交鋒中拿到勝利,可以將一切都納入算計,甚至愿意舍棄一切人類情感的自己。
另一個,則是那個曾給了他前所未有壓力,甚至幾度懷疑自己智慧的,被他認定為宿敵般的存在。
像,太像了!
無論是這雙眼睛,還是這幅宛如沒有情感怪物般的模樣。
這個叫里奧的少年,簡直和哈爾特穆特一模一樣!
忽的,仿佛想起了什么,約翰猛地收回自己的氣勢,而后轉頭看向身后。
那不知何時從椅子上起身,明明穿著一身簡樸至極的修女服,且身材格外修長。
但此刻卻在身后臺燈的照耀下,仿佛渾身都被渲染上光芒,宛如覆蓋濃濃迷霧的森林中,高舉火把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的指路人般,正頷首微笑的塞萊斯蒂娜院長。
而后強壓下心頭的激動和希冀,朝著對方問出了他期待已久的那個問題:
“院長,這孩子的真名是什么?”
“哈爾特穆特·艾斯納,已經融入帝國,曾經名為埃拉納斯王國中,因為策劃了刺殺魔王獨女計劃,而被那位魔王閣下連根拔起的‘鬼將’艾斯納家族現今唯一的血脈繼承人。”
迎著約翰滿臉難以置信的目光,塞萊斯蒂娜輕嘆了一口氣,旋即緩緩說出了為里奧隱藏真名的原因:
“由于他的真實身份過于敏感,且容易被有心之人察覺并利用,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害怕他的存在會引起魔王閣下的不滿。”
“所以,為了保護這孩子的安全,我才不得不隱瞞他的真名,轉而取名為里奧·布洛伊爾,希望約翰你能對此事保密。”
聽到這話,約翰只覺心頭猛地炸開一道驚雷,渾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聳立起來。
大腦更是變得前所未有的豁然開朗。
連上了,一切都連上了!
難怪在原作中,自從帝國新軍改革,哈爾特穆特也以十二太保的身份出現后,身為前代魔王的托洛夫斯基便和佩魯斯皇室的關系急轉直下。
倘若哈爾特穆特繼承了當年刺殺魔王獨女的真兇家族血脈的話,那么這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意識到一切的緣由后,約翰心頭是既興奮又擔憂。
興奮的點自然是,如今在除卻臥龍鳳雛霍克兩人后,自己終于迎來了一位史詩級的新謀士,并且對方無論是發展潛力,還是獨有術式,亦或者把控戰局的眼光,甚至是自身謀略的上限,都毫無疑問地遠超前兩者。
并且不同于小型戰場的奇謀妙計,等到哈爾特穆特安全成長為約翰最為熟悉的那個階段時,對方完全可以做到獨自率領一支,甚至多個軍團在戰場上展開交戰。
并且哪怕正面對上羅克希,乃至盟軍的那位‘平平無奇’指揮官時,也能有絕對的把握做到不落下風,甚至是拿到優勢!
這對他而言顯然是踏入首都艾雷諾后最大的一個收獲,并且沒有之一!
而讓約翰感到擔憂的點則同樣也是來自于對方的身份和能力,一旦里奧·萊昂納多的真實身份被泄露出去,并被身為魔王的托洛夫斯基知曉。
那么屆時哪怕有他從中進行調和,保下了殺害這位前代魔王閣下唯一后代的真兇家族血脈的王室,必定會引起對方的不滿。
甚至會發展到原劇情中魔王派系因為無限空域之戰中,在盟軍特別行動部的進攻中托洛夫斯基死亡,隨后在被那位‘平平無奇’指揮官提前進行的遺囑篡改下,導致魔王軍誤認為擊殺前代魔王之人為帝國的最強冠位‘馭星大祭司’。
誤認為其這么做的目的,是為奪取魔王軍的掌控權,但卻被盟軍揭露了‘真相’,進而在為前代魔王復仇的沖動下,走向叛國路線。
倘若里奧的真實身份暴露,那么以約翰對托洛夫斯基的理解,屆時哪怕有他從中進行游說,最后也勢必會導致這位魔王閣下和皇室離心離德。
再嚴重些,甚至可能會導致原劇情的復刻,讓帝國白白損失一支堅定的盟友部隊。
想想都覺得頭疼啊…
看著不知何時取消了術式,正一臉忐忑不安看著自己的年幼版哈爾特穆特,約翰的眼神里充滿了復雜。
但良久后,他還是朝著面前的塞萊斯蒂娜沉聲道:
“我明白了,殿下,關于…里奧·布洛伊爾的真實身份,我會進行保密,并不對任何人說起,此事,我可以以303獨立師師長的名義向您發誓。”
說完,約翰便轉頭看向了一臉期待凝視著自己的里奧,但卻并沒有給出對方期待的答復。
而是用一種純粹的、宛如戰略層面評估般的語氣朝對方開口道:
“你剛剛所顯露出來的才能,是帝國急需的瑰寶,但同樣,也是一把能撕裂所有底線的雙刃劍,包括你自己。”
“對此,我想每次動用艾斯納家族獨有術式后,都能感受到那股情感被強制剝離狀態,且事后經常出現認知錯誤,乃至情感缺失的你,對于這份力量的缺陷,應該心知肚明才對,不是么?”
里奧的瞳孔瞬間緊縮到了極點,目光里滿是難以置信。
很顯然,即便聰慧如他,也沒能料想到,約翰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看破一切的真相。
并且對方對他持有的獨有術式的了解程度,甚至比他本人還要更加清楚!
仿佛,在對方那雙奇特的黑眸下,一切秘密都將無所遁形。
簡直,宛如一個真真正正的怪物!
這一刻,被對方徹底看穿的里奧后背不由得生出道道冷汗,身體也緊繃到了極點。
但與下意識產生戒備的身體相比,他看向約翰的目光,卻在此刻變得前所未有的狂熱。
果然還是個小鬼,連內心的情緒都無法隱藏。
現在的你,離我印象中的那個妖將,還是差的太遠了啊,哈爾特穆特。
看著一臉興奮,仿佛發現了追趕目標般凝視著自己的里奧,約翰心頭不由得暗暗搖頭。
“留在殿下身邊吧。”
最終,約翰還是做出了一個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決定:
“殿下會教你,哪些東西是‘計算’無法衡量,卻必須去守護的,哪些東西是為了勝利可以去犧牲和放棄,但哪些東西是即便可以勝利,也絕對不能去觸碰的。”
“在你學會這些東西之前,你的能力比任何敵軍都更危險,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不穩定的東西!”
“可是…”
里奧滿臉不甘地還想繼續辯解。
“沒有可是。”
約翰猛地開口打斷,隨后迎著對方驚愕的表情,接著他便緩緩開口道: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倘若你真的想要投身部隊,并展現自己的能力的話,那么你就乖乖聽從我的指令去履行,并出色的完成它!”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放棄,選擇放棄這個考驗,成為我眼中的次品,并找到一條屬于次品的道路,但我相信,以你的自尊和高傲,肯定不會接受這種不完美,或者說瑕疵的結果,不是么?”
看著沉默不語的里奧,瞥見對方閃爍的眼神后,約翰當即明白,這個潛力無窮的天才指揮官,已經將自己話語記在了心里。
因此他也沒在繼續開口,而是收起桌上的地圖后,便邁步來到房門口,取下了掛在門口衣架上的軍帽。
隨后整理了下身上的軍裝,這才看向面前目光欣慰凝視著自己的塞萊斯蒂娜院長。
或者說帝國的長公主——安諾拉·佩魯斯。
朝著對方敬了一個標準到堪稱標桿的帝國軍禮,旋即沉聲道:
“安諾拉殿下,夜已深,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關于后續法奧肯領申請皇室商會掛名一事,我改日再向您請教…以出身于希望燈塔的‘約翰·馬斯洛’的身份。”
說到最后,約翰刻意強調了下自己的名字與這間孤兒院。
表明無論自己如今的身份如何,他在這處被他命名為‘家’的地方所尋求的,始終是那份超越政治算計的指引和心安。
隨后,約翰便轉身推門離開,不過在離開前,他卻將那枚冰冷的“黑曜石之心”勛章留在了鞋柜上。
接著便在細微的秋雨中,邁動帝國的軍靴,朝著孤兒院外的方向走去。
“嗒,嗒!”
書房內,安諾拉將目光從遠去的約翰身上收回,先是看了眼約翰留在鞋柜上的勛章,又看了看身邊不知何時低下頭,但卻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標的里奧。
忍不住發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
黑暗而沉寂的夜幕映照在她蔚藍的眼眸里,宛如暈開的墨跡。
讓她無法分辨,過去她曾出于仁慈暈染開的這道痕跡。
最終會是成為帝國畫卷上最為優雅絢麗的襯托。
還是會成為一處會名為瘡痍的敗筆。
但也好似約翰先前說的那般,命運發展的軌跡從來并非人力所能更改。
所謂的未來,更是一片未知。
唯有庭院內微冷的秋雨,在積云的噴吐之下,持續不斷地制造著噪音,不斷紛擾著安諾拉此時憂愁和不安的思緒。
“啪嗒!”
與此同時,在走出希望燈塔孤兒院后,約翰便叫上了正蹲在屋頂,手持彎刀,一副全神貫注姿態掃視著四周的嘉莉珥。
接著便叫上布魯諾等人,準備乘車返回帝國大酒店休息。
本次的故地重游之旅,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驚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驚嚇。
不過雖然出現了一些幸福的煩惱,但好在最后的結果還算不錯。
而在他離去前的提醒下,約翰也直到,以自己養母安諾拉所展現出來的智慧,還有對方身為長公主的出身,足以讓對方知曉,接下來該如何培養里奧,讓其形成正確的三觀。
當然,在拜托安諾拉調教這位幼年妖將的期間,約翰本人也并不打算就此放養對方,而是準備在二十天后將士們休假完畢返回艾雷諾后。
屆時他便會帶上自己的臥龍鳳雛兩人,讓這熟讀《馬斯洛語錄》,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標桿馬斯洛主義戰士的天才選手,來對自己這位未來的地獄級AI指揮官進行來自人民之愛的教育和感化。
并爭取將其培養成一名優秀的馬斯洛主義接班人。
雖然憑借對方那難搞到極點,倔到幾乎跟自己有一拼的脾氣,以及那遠超常人的智慧和頭腦。
約翰也知曉,這種思想精神的培育工作上進展恐怕會相當緩慢。
不過,就像他之前從未設想過自己部隊里能出現兩位天才學員一樣。
倘若在這種日復一日的培養下,說不定自己真的還能將這位妖將的三觀給扭正回來也不一定。
“總的來說,前途是光芒的,而道路則是曲折的,任重而道遠啊!”
汽車后座內,約翰忍不住這般感慨道。
然而就在他打算從口袋里掏出香煙點燃,抿上一口,在腦海里仔細復盤下今天的經歷時。
下一秒,他卻驚訝地發現,自己乘坐的汽車卻在此刻不知為何停了下來。
還沒等他詢問負責駕駛的布魯諾發生了什么。
緊接著,他的車窗便被人敲響。
“咚,咚!”
伴隨著疑惑的約翰將車窗緩緩搖下,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一名手持黑色雨傘,穿著黑藍交加的帝國檢察院制服,面容瘦削,留著一頭金色背頭,此刻正朝他微笑著的青年的身影。
并且不知是不是錯覺,約翰竟莫名地從這人身上感受到了一抹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然而沒等約翰細想這位檢察官叫住自己的原因,下一秒,對方吐露而出的話語卻讓約翰的瞳孔頓時緊縮起來:
“約翰·馬斯洛中將,就在半小時前,我們剛剛收到了線人的指證。”
“對方實名舉報,您在戰役期間,曾疑似多次做出過叛逃行為。”
“因此,為了您的聲譽,以及帝國核心情報不被泄露,還請您立刻終止行程,跟我們走一趟吧,感謝您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