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個洗手間。”
雖然只是高中同學之間的小聚,沒有不得不喝的應酬,也不存在令人心煩的敬酒環節。
可劉喆偏偏有些醉了。
他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向不遠處的洗手間位置,手心不由自主捏緊。
憑什么?
劉喆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心中覬覦已久的女神,和周明遠越走越近。
不甘心自己曾經一擲千金,卻連掏錢結賬都失去了能力。
不甘心自己想要的一切,只能深埋在心底。
“誒?”
“劉喆他啥情況,怎么還沒回來啊?”
“不會喝多了吧?”
桌上依舊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
時間差不多過了五六分鐘,面前的鐵鍋還在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突然有人來了這么一句。
“沒事!那個比酒量好著呢!我還不知道他?”
秦偉峰笑著擺了擺手,完全沒當回事。
高中時期,劉喆可沒少吹自己酒量好,幾瓶啤酒怎么可能把他放倒?
不存在的。
“要不.你們男生去看看他?”
“萬一真喝醉了多危險。”
盧詩雅畢竟是組局者,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忍不住眉頭皺起。
十分鐘了,按理說也該回來了吧?
“也行。”
周明遠甩了甩手腕,站起身來,邁著步子走向洗手間。
這家鐵鍋燉是營業許久的老字號。
公共區域的洗手臺,一眼望去裝修成接地氣的雙人樣式,頭頂上打著柔和的燈光,淡淡的消毒水夾雜著洗手液味道,充盈在空氣里。
他點起一支煙,走了進去。
前面幾間都開著門,只有最里面的門緊緊關著。
“你沒事吧?”
周明遠提高聲音。
“沒事沒事!”
里面果然是劉喆,緊接著傳來陣陣沖水聲,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不勝酒力。
門剛一打開,劉喆面色微微有些發緊,看到周明遠第一反應是想往外走。
“她們以為你喝醉了呢”
“說什么都要派我來看看。”
周明遠笑著拍了拍劉喆肩膀,自顧自解開褲腰帶,順便解決一下個人問題。
“這才幾瓶啤酒!醉不了一點,可能是中午吃了頓海鮮,這會肚子有點不舒服,操!”
出門在外,沒有人愿意把狼狽的一面展示給人看。
劉喆故作松弛地攤了攤手,和周明遠并肩站在一起,瞄準,也跟著釋放起來。
“對了老周,你現在事業做得好,想問問你方不方便借我點錢?”
嘩啦啦的聲音一先一后,在二人耳邊紛紛響起。
“借錢干嘛?怎么,網貸的額度不夠你用了?”
周明遠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
“不是不是,我已經不碰那些了,借錢是想把單買了。”
劉喆一副認真的樣子。
這已經是周明遠第二次明里暗里跟他聊起網貸的事情了。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位在法院實習過的同學,恐怕還真知道一些自己的小秘密。
不管周明遠是怎么知道的,劉喆都得跟他保持著基本的和和氣氣。
要不然,沒準他一個不開心,自己的人設當場就得塌方。
“盧詩雅不是說這頓飯她來請嗎?”
周明遠一臉好奇。
“我這不是想著大家好不容易出來聚一次,應該開開心心的,哪有讓女孩子買單的道理啊?”
劉喆話剛剛說到一半,立馬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股難以置信的神情。
“你他媽傻逼吧?”
聽到這話,周明遠簡直PTSD都要犯了。
“什么年代了還當龜男?跪習慣了?人家要出錢你過意不去?”
劉喆從來沒見過周明遠用這么鄙夷的語氣說話,愣在原地。
老周這么激動干嘛?
“大家一起出來玩,要么就AA,要么就輪流買單。”
“你這種人真是無敵了,借錢也要買單,他媽個比市場都是你這種人破壞的知道嗎?”
“別問了,不借。”
也不怪周明遠陷入回憶。
事實上,后世直播間里,跑來向周大律師扎堆咨詢的男性有很大一部分,都抱有劉喆這樣的心理。
男孩子就該主動買單大老爺們要大方 這樣的思想足足荼毒了一代又一代人。
直到覺醒的星星之火開始燎原,越來越多的男孩子領悟了社交力學,發現有來有回才能細水長流,科學合理。
時代拋棄傳統男性的時候,連招呼都不會打一聲。
主動買單,別人就能記住你的好了嗎?
未必。
后世甚至有位B站大能,專門以對照組實驗記錄了向女孩子提出AA的約會實踐。
其結果和含金量堪稱精彩絕倫,可以對標一篇社會學SCI論文。
里面有一位原本愿意AA的女孩,在作為對照組的時候,經歷了被大量男生主動買單的過程,成功被現實洗腦到了另外一邊。
市場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失衡的。
“.好吧。”
劉喆其實壓根沒想到,周明遠會在這個時候直球拒絕。
一頓鐵鍋燉很貴嗎?
小群里一共就六個人,相比動輒四位數的小龍蝦,火鍋,海底撈等聚會地點而言,一點都不貴。
二三百塊的花銷,別說周明遠是解憂傳媒的大老板,就算他依舊是那個普普通通的高中同學,借給自己也不費吹灰之力。
可他竟然不借!
這點錢也不借?
還是學生的劉喆,實在是低估了社會化程度過高的周律。
“老周我說句實話,你這人真不夠意思。”
“不借就不借,還他媽非要罵我一頓。”
“操!”
劉喆越想越氣,忍不住連珠炮般說了好幾句,緊接著抖了抖,準備系上褲腰帶。
“我不是罵你,我是真覺得你傻逼.哈哈哈哈哈!”
周明遠正準備繼續輸出,扭過頭,眼睛順勢往下一瞥,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你笑個雞.”
劉喆突然沉默了。
視線所及,周明遠做出了和他同樣的動作。
男人的手正在系褲腰帶,他的瞳孔慢慢放大了一個圈。
臥槽?!
“沒事兄弟,沒必要自卑,也別灰心喪氣。”
周明遠強忍笑意,在劉喆心上狠狠補了一槍。
“小小的也很可愛哦。”
“操你媽!”
劉喆氣的面紅耳赤,偏偏又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憑什么啊!
“劉喆劉喆!你喝多啦?”
“怎么不說話啊?”
“喂!”
“還讓不讓服務員上酒了?”
過了一會,大家才終于看到周明遠和劉喆走了回來。
可不知道為什么,劉喆似乎受到了什么巨大打擊,像極了霜打的茄子,怎么看怎么提不起勁。
“嗯不喝了吧。”
實在推拒不過,劉喆這才低著頭,聲音沙啞地對大家說道。
“沒事吧你?”
鐘雨筠也忍不住問道:“要不等下大家散了,二場不去了吧?”
“沒事沒事,不用擔心。”
劉喆連連擺手,視線左閃右避,面頰帶著不正常的紅,壓根不敢抬頭去看鐘雨筠。
想起剛剛無意間看到的一幕,他的心仿佛在滴血。
思緒不由自主到處亂想,難受到完全無法直視鐘雨筠。
“該玩玩唄!”
周明遠依舊是一副笑瞇瞇的表情,對大家耐心解釋著。
“沒事了,劉喆剛剛跟我說,中午吃了海鮮,肚子有點不舒服,現在好多了。”
“他這人大家都知道,要面子,當然不會主動掃咱們鋼琴家的興。”
“行行行!”
桌上的幾位雖然滿心疑惑,但看周明遠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好再追問。
盧詩雅笑著給劉喆倒了杯大麥茶,試圖重新活躍氣氛。
“對對對,沒事就好。”
“劉喆你知道嗎?”
“剛剛老秦還在跟我們打賭,他非說以你的性格,大概率會偷偷跑出去買單!”
“這可不行哈說好了今天我請,你買單我肯定生氣!”
“嘖嘖嘖,看看咱們雅姐,人家買單都不讓.這話真有范兒!”
谷婉婉笑著拍手,對盧詩雅一頓擠眉弄眼。
“別他媽裝了!去沒去?”
秦偉峰攬住劉喆肩膀晃了晃,咧著大嘴問道。
“.老秦你真沒眼力見,我是那么掃興的人嗎?”
劉喆沉默半天,幾乎不再動筷,機械地喝了好幾口水,這才擠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說道。
他可一點都笑不出來。
“操!真是看錯你了!”
秦偉峰用力拍了一下劉喆后背,一臉鄙視道:“今天這么扣門?平時那大方勁兒呢?”
“老子大方你媽!”
劉喆積攢了一整個晚上的怒氣終于爆發了。
周明遠有自己的把柄,被他嘲諷上兩句也就算了,你秦偉峰是哪根蔥?
說自己小氣?
請了不知道他多少次客,這個比白眼狼居然說自己小氣?
“再怎么說我也請過客,你呢?怎么從來不見你大方呢?”
劉喆的聲音又快又準,這下是真的氣急了。
“我沒錢啊,沒你那個家庭條件。”
秦偉峰聳了聳肩,體育生說話一向直接了當。
“沒錢你跟我裝什么逼?”
“誰裝逼了?不是,明明每次都是你第一個吵吵著出去買單,大家都知道你大方,有問題嗎?”
劉喆氣的眼睛發紅,雙拳死死攥緊。
在這個瞬間,他竟然有一股沖動,想用自己沙包大的拳頭,使勁轟在秦偉峰蠻不講理的豬腦袋上。
但他又不能這么做。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同學,秦偉峰是體育生壯得很,一拳能把自己打懵逼。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他在情緒翻涌的同時,深深切切地領悟了周明遠在洗手間的那番言論。
是啊。
主動買單有什么意義呢?
這一刻,他從另外一個角度打量著盧詩雅和谷婉婉的神情。
兩人都開口說話,只是笑瞇瞇地看著熱鬧。
看著自己和秦偉峰針尖對麥芒,你一句我一句。
請了他這么多次客,結果是什么?
連秦偉峰都覺得自己理所應當!
“好了好了,都哥們,別吵了。”
“走走走,玩點別的。”
秦偉峰和劉喆,硬生生從飯店吵到門口。
“唱歌?蹦迪?玩桌游?”
盧詩雅興致勃勃地提議著,大家并肩走在光谷世界城的人行道上,路燈灑下一條條長短光影。
時間還早。
畢竟今天是星期五,回去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
“要不去玩桌游怎么樣?”
鐘雨筠側頭看向周明遠,光暈在他側臉勾勒出一小截輪廓,好看極了。
她不想喝酒,也沒那么想去蹦迪。
畢竟是集體活動,先找個支持自己的伙伴。
“同意!”
周明遠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他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我知道前面路口拐角好像新開了一家桌游店,聽同學提過,環境還不錯,要不去看看?”
“我可以。”
“我也可以。”
“那走唄?”
少數服從多數,盧詩雅抬起頭,笑著打開導航軟件。
大家默契地改變了方向,朝著不遠處的桌游店走去。
推開掛著鈴鐺的玻璃門,一股混合著咖啡香、木質桌游盒氣味以及年輕人喧鬧的熱浪撲面而來,與門外形成鮮明對比。
店內燈光是暖黃色調,墻壁上貼著各種桌游海報,一排排架子擺滿了琳瑯滿目的桌游盒。
公共區域擺放著幾張寬大的實木桌,不少大學生圍坐在一起,氣氛很是熱鬧。
“歡迎光臨!”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店員迎了上來。
“幾位這邊請。”
店員引著他們找了個位置,臨街的大窗能看到外面街景,窗玻璃上蒙著層薄薄的水霧,暈染了霓虹燈光暈。
“有沒有需要點邏輯推理,又帶點心理博弈的小游戲。”
鐘雨筠抬起下頜,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