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
廣福坊,
大街上,
一眾郡王儀仗中的騎軍步卒,護著幾輛馬車朝郡王府走著。
馬車中,
柴錚錚等三位夫人已經有些困的不行。
坐在馬車正中的徐載靖伸手撩開了車簾,朝車外看去。
車窗吹進來的熱風,讓正迷糊著的明蘭睜開了眼睛:“官人,怎么了?”
榮飛燕也朝徐載靖看來。
徐載靖笑了笑,指著車外道:“你們聽。”
徐載靖說話時,柴錚錚的腦袋在徐載靖的肩膀上蹭了蹭,并沒有睜眼。
榮飛燕和明蘭依言豎耳聽著外面的動靜。
果然,隱約有人領頭喊道:“用力氣呀嘛——”
“吼嘿!!!”高聲齊呼傳來。
“穩穩地走呀嘛——”
“吼嘿!!!”
“是院子里的匠人力夫們在干活。”榮飛燕笑道。
徐載靖點頭。
依舊閉著眼睛的柴錚錚道:“官人,你放心好了,在咱家院子里,這些日子都是早晚干活,避開一天最熱的時候。”
“茶水飲子,媽媽們也是常備著的。”
徐載靖依舊看著車外,點頭道:“嗯!錚錚費心了。”
柴錚錚閉眼笑了笑。
說著話,車隊離著郡王府愈發的近了,號子聲也更高了。
回到郡王府,換了身舊衣服的徐載靖,帶著青云、阿蘭等人出現在了一墻之隔的院子里。
此時院子乃是一片巨大而忙碌的工地。
塵土飛揚的場地里,各色匠人來來往往。
徐載靖等人行走之間,很快便有人迎了上來。
為首的青年官員帶著幾名下屬躬身拱手一禮:“見過郡王。”
徐載靖笑著拱手:“誒!明仲兄,你是宗哥兒舅舅,叫我任之就是了。”
李誡搖頭笑道:“郡王,使不得。”
徐載靖:“如何使不得?我”
“您乃我朝郡王,我如何能直呼表字?不如我帶郡王在附近轉轉?”李誡又道。
徐載靖無奈點頭:“好吧!明仲兄,請。”
“請。”
說話間,李誡稍落后徐載靖半步,帶著徐載靖在偌大的工地中走著。
期間,李誡邊走邊介紹,指著放在草棚中的各色原料,道:“這里不少木石,都是陛下親自下旨,從皇家庫房中撥出來的。”
“如此,地基夯實了,我等便能繼續施工!若非如此,只籌備這些東西,就得成年累月的等。”
徐載靖點頭:“全賴陛下隆恩。”
隨后,兩人又邊走邊討論了一番工程的進度。
討論完,徐載靖略有些悵然的說道:“這么說來,便是最快,那也要等到明年秋天才能施工結束?”
李誡指了指不遠處的正廳地基,道:“不錯,臘月前,郡王府主體定然是起來了,但剩下的各種裝飾,也是極費力費時間的。”
徐載靖笑著點頭,順著李誡指著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
因為這些日子在宮中聽到看到很多北遼的消息,看著自己還未完工的府邸,徐載靖心中頗有了些感觸。
看了一會兒,徐載靖沒說話,只是同李誡一起去了做飯的工棚中轉了轉,看了下米面菜肉。
臨分別前,徐載靖自是一番委托,李誡則拍著胸脯連連允諾。
晚上。
積英巷,盛家,葳蕤軒。
正屋內,盛紘倚坐在椅子上,閉著眼愜意的喝著冰涼的飲子。
聽著一旁王若弗的話語,盛紘猛然睜開眼睛,坐直身子:“你說什么?”
王若弗抿了下嘴:“官人,表嫂替永昌侯府吳大娘子問問,說吳大娘子相中了咱們盛家四姑娘。”
“相中了墨蘭?”盛紘很是意外的問道。
王若弗無奈點頭:“是。”
盛紘:“嘶——永昌侯府?吳大娘子是替哪個兒子問的?”
“梁家嫡出的六郎,叫梁晗的!那孩子我見過,生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之前六丫明蘭嫁人,那孩子還是儐相呢。”
盛紘點頭:“哦!你這么一說,我有印象了!梁家,裴家,嘖!咱家四丫頭,還是很搶手的。”
王若弗撇嘴,嫌棄的暗暗翻了個白眼兒。
“大娘子,你覺著這兩家哪家比較好?”盛紘問道。
王若弗強顏歡笑:“都好!之前母親大人和官人你說過了,裴家那孩子未來可期;梁家六郎則家世極好,將來有大筆家產可以分。”
盛紘聽完一只手愉快的拍著椅子扶手,笑著點頭:“大娘子所言極是!呵呵——”
看著笑著的開懷的盛紘,王若弗只感覺自己心頭發悶。
待夫婦二人上了床榻,王若弗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熬了許久,等王若弗感覺眼皮打架要睡著的時候。
“嘿嘿——”
躺在旁邊的盛紘似乎夢到了什么美事,傻笑了一聲。
聽到這個動靜,王若弗瞬間沒了睡意,側頭恨恨的看著咂摸嘴的盛紘。
深呼吸了好幾下,王若弗這才重新躺好。
片刻后,帳幔內有人嘆道:“真是沒天理呀!”
轉過天來。
上午,壽安堂。
下朝的盛紘和王若弗一起坐在老夫人下首。
羅漢椅上的老夫人頷首道:“這么說,選哪家,紘兒你和大娘子已經有了定論?”
夫婦二人點頭,盛紘道:“是的母親,兒子覺著還是梁家好些!”
看著老夫人詢問的眼神,盛紘深呼吸了一下,道:“裴家孩子是未來可期,但這孩子以后可能是要上戰場的。”
“梁家六郎則不同,他是梁家小兒子,吳大娘子是不忍心讓他去北邊打拼的。”
“而且,之前吳大娘子的娘家兄弟,對維大哥也多有看中。”
“所以,兒子就想著還是選梁家的好。”
說完,盛紘眼神詢問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笑著頷首:“紘兒,你為了墨蘭這孩子也是用心良苦啊。”
盛紘趕忙低頭:“母親,這是兒子該做的。”
“你想的很好!既然有了定論,那就按紘兒和大娘子的意思來,咱們婉拒了裴家,再給你表嫂遞個答復。”
“是,母親。”
與此同時,
汴京城外,
夏日中,各種草木正是繁盛的時候。
去往摧鋒軍營寨的官道旁,路邊高坡的大樹上,有幾個渾身滿是樹葉偽裝的軍卒,正站在高處粗壯的樹枝上瞭望著。
忽的,
樹上的一個軍卒朝下喊道:“孟頭兒,西南方向,有煙塵騰起。”
在大樹下乘涼的軍官咽下了嘴里的甜瓜,隨意應道:“唔!知道了!看清楚來了多少人馬,你們給我個大概的數目。”
“等來到附近,我再清點一番,你們數多了我要揍你們!數少了,我還是要揍你們。”
“是,孟頭兒。”樹上的軍卒紛紛應道。
片刻后。
樹上的軍卒有人驚呼道:“哎呀!那幫人怎么勒馬了?”
另一人道:“嘶——為首的那人,看的是不是我們這個方向?”
“不可能,這么遠,咱們還穿戴著樹葉!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了吧!”
“賊鳥廝,方才散開的幾名騎軍,是在一旁繞咱們的后呢!”
聽著樹上下屬的說話聲。
“忒!”在下面吃瓜的軍官將嘴里的瓜籽吐到一旁,抬頭罵道:“你們這幾個胡說什么呢?能有這么好目力的,我孟西洲就見過一個!”
“孟頭兒,我們沒胡說!不信您上來自己瞧!”樹上的軍卒喊道。
軍官點頭:“好,要是你們瞎說,看我不操練你們。”
說話間,軍官便手腳并用,十分靈活的上了大樹。
抬手遮光一看,孟西洲便眼睛一瞪:“你們幾個瞎了!”
說完,孟西洲三下五除二,就用比上樹更快的速度跳到了樹下。
仰頭看著樹上還在發呆的部下,孟西洲罵道:“還不快滾下來!奶奶的,那是衛國郡王!”
“啊?”樹上的軍卒面露驚訝,隨即便慌亂的下了樹。
上馬之后,眾人便一人三馬的朝著煙塵騰起的方向奔去。
徐載靖處,
看著遠處奔來的十幾名騎軍幾十匹馬,徐載靖朝著護衛上來的隨行騎士揮了下手里的馬鞭:“不用,是摧鋒軍里的斥候探馬。”
說話間,
人馬已經來到了徐載靖近前。
“唏律律!”
馬兒嘶鳴聲不絕于耳。
最前面的精悍軍官動作瀟灑的側身下馬,單膝跪地拱手喊道:“摧鋒軍,偵候隊將孟西洲,見過郡王!”
孟西洲身后打扮的花花綠綠的斥候們,也都翻身下馬,拱手行禮:“見過郡王。”
徐載靖笑著頷首:“平身吧!你們這是在營外磨練技藝?”
“是的,郡王!”孟西洲起身笑道。
“唔,還不錯!”聽到徐載靖這話,孟西洲及他身后的斥候們紛紛笑了起來。
“但是!”此話一出,孟西洲等人笑容消失。
徐載靖繼續道:“別這么直勾勾的,跟看仇人似的瞪著別人,遇到感覺和目力厲害的,可是能被察覺到了!”
孟西洲趕忙拱手點頭:“是,郡王,卑職謹記在心。”
“嗯!”徐載靖笑道:“晚上,叫上老安他們,咱們幾個西軍的老伙計一起聚一聚。”
孟西洲壓下心中的疑問和驚喜,拱手道:“是,郡王。”
“嗯,你們繼續!”
“是。”
徐載靖笑著點頭,輕磕馬腹后,便帶著青云阿蘭等人繼續朝營寨奔去。
營寨大門前。
當值的軍官查看過徐載靖的印信,又仔細端詳了徐載靖幾眼后,這才躬身拱手一禮:“卑職見過郡王。”
“平身,開門。”
“是。”軍官站直身子,朝著營門上喊道:“開門!”
“吱——喲!”厚重的營門被士卒推開。
“哈!”
轟隆的馬蹄聲中,徐載靖帶著護衛馭馬進到了大營中。
中午時分。
“當當當!”軍中提醒開飯的刁斗敲擊聲響起。
營中,
門窗口和墻面滿是煙熏火燎痕跡的伙房外,
有火頭軍抬著裝有粥飯咸菜的大木桶,如往日那般走了出來。
“恁當真記得?”
“哈哈哈!我如何不記得?這等功勞,在軍報中可是有記載的!”
有爽朗的笑聲傳來。
火頭軍充耳不聞的將木桶放下,有手持大勺的火頭軍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眾人最前方,身影高大卻面生的健碩漢子。
只看打扮,火頭軍便知道這漢子不是平常軍卒。
“這位大人,您這是?”火頭軍問話的時候,便發現周圍的軍卒,都朝著一旁看去。
青云笑道:“老哥哥,打兩份飯!可要多盛些,郡王他飯量大!”
“郡,郡王?”火頭軍手一抖,面色驚訝的說著話,朝方才笑聲方向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只見有位頭戴金冠、身穿青袍、腰系玉帶氣度不凡的青年,端坐在不遠處遮陽的木凳上。
他身邊圍著數位笑容燦爛的都頭、隊將,正同其他軍卒們說著話。
“他,這,郡王怎么來這兒了?”火頭軍一邊打飯,一邊顫聲問道。
青云笑道:“自是要嘗嘗他麾下士卒,吃的飯食是否可口。”
“哦哦!”火頭軍說著,努力給青云盛了兩大碗稠飯。
青云離開,后面打飯的士卒們,視線追著青云的身影。
期間,不時有士卒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
‘這位金尊玉貴,真能吃下這等粗糲飯食?’
‘郡王這是效仿古代名將啊!’
‘郡王會真吃么?不會就是放在跟前擺個樣子吧?’
‘要是不吃,留給我吃也行啊!’
“鐸鐸!”
打飯的火頭軍敲了敲木桶:“你們是說閑話還是吃飯?占不住嘴的就去一邊兒等著去!”
不遠處,
徐載靖伸手接過青云遞過來的飯菜,看了看后點頭:“喲,不錯,居然還有些肉丁!”
鄭驍在一旁笑道:“那是自然,軍卒們月俸不低,一起加點銀錢打打牙祭還是可以的。”
徐載靖點頭,見周圍部下都捧上了飯碗,這才動筷吃了起來。
之前在白高,徐載靖什么苦都吃過,吃起軍營中的飯食,也是手到擒來。
飯后,徐載靖對營中的軍卒一番噓寒問暖聊家常。
下午,徐載靖又看了這些時日,軍卒們的訓練結果。
摧鋒軍本就是四分之一的精銳老兵,其余的新兵也多是大周良家子,本就有騎馬的底子。
只一下午的觀看,就讓徐載靖心中很是高興。
晚上,
大周皇宮,
皇帝看著加急送進宮里的帖子不住點頭:“這小子,倒是頗有他父親的風范。”
趙枋在旁探頭看著,附和道:“父皇,今晚靖哥他都不回京住了呢!”
“這不是應該的么?”皇帝邊看邊道。
見趙枋半晌沒動靜,皇帝抬眼看去。
只看了一眼,皇帝就搖頭道:“枋兒,朕不可能讓你去營中看的!想要看騎軍步軍演練,每年三四月城西寶津樓讓你看個夠。”
“父皇——有靖哥在的。”趙枋央求道。
皇帝一時無言,看了看帖子后,嘆了口氣:“行吧,就按任之這小子的說法,等八月摧鋒軍發月俸,到時你跟著去看看吧。”
“謝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