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往前推一些。
“什么?老師去見父皇了?!”
文華殿內,太子朱標聽到這么個消息之后,頓時為之大驚。
這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話說,自從這個事情發生之后,他就一直擔心著自己老師,會在這個事情上出頭。
并且也已經就做好了,接下來自己老師會來見自己的心理準備。
結果,等來等去,自己老師沒有來見自己,反而直接越過自己去見父皇了!
這讓朱標又如何能淡然得了?
他知道,這一次的事情鬧的很大,而在工業大學等這些事情上,自己父皇也是絕對不可能讓步的。
無論是父皇還是自己,都已經做了接下來要殺人的準備。
結果現在,自己家老師卻摻和到了這等事情中來!
對于自己老師越過自己,直接去見父皇的事兒,他禁不住嘆口氣。
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如今態度的轉變,以及前面幾次老師讓自己做事兒,自己都沒有辦成,讓自己老師和自己之間,只怕出現了一些隔閡。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老師不想讓自己,夾在他和二父皇之間難做,所以才會直接越過自己,去見父皇。
可是不管怎么說,這么個事情對于他而言,都不是一個什么好消息。
一下子就讓朱標坐不住了。
這次的事情很大,自己老師又是當世大儒,眾望所歸。
在這等事情上,脾氣也顯得倔強。
此時去見父皇,只怕要出大問題!
他立刻便起了身,急匆匆的朝著武英殿那邊趕去,要進行居中調和。
免得讓自己老師,和父皇兩人之間出現太大的矛盾沖突。
把事情弄的一發不可收拾,這絕對不是他所想要看到的。
腳步匆匆的趕到武英殿這邊,卻發現自己老師,正在往外面走,看起來并沒有缺胳膊少腿。
就是情緒看起來,顯得有些異常。
朱標長松了一口氣,忙快步上前去見宋濂。
口稱老師,執弟子禮,對宋濂很是恭敬。
“臣見過太子殿下。”
宋濂也對朱標行禮。
見到朱標出現在這里,他心里面就升起了一股暖意。
哪里看不出來,這是自己的弟子,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里,就朝這邊趕來,生怕自己這個老師吃虧。
而自己選擇越過太子殿下,直接前去見陛下說這些,也是因為這件事兒太難做。
不想讓太子殿下這個弟子,夾在中間難受難做。
對太子殿下而言,一面是皇帝是親爹,一面是自己這個老師。
他夾在中間,是真真的不好做。
“老師,您這是…?”
朱標望著宋濂出聲詢問,聲音里帶著諸多的關切。
“殿下,臣這是出去告訴那些學子們,不要再鬧事兒。
不要受到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蠱惑。
陛下弄衛生紙,設立工業大學是利國利民,為百姓著想。”
聽到宋濂這話,朱標頓時目瞪口呆了。
一時之間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什么大毛病。
不是…自己聽到了什么?
這是自己老師能說出來的話,自己老師會說這些?
什么時候開始,自己老師變成了這個樣子了?
這怎么看,都讓人覺得怎么不可能。
到底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還是自己老師說錯了?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到底都發生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臣多謝殿下為臣這般擔憂,臣又讓殿下您費心了。”
宋濂對著朱標行了一禮,很是恭敬,面帶感激之色。
太子殿下對自己這個老師,是真的很恭敬,對自己的關心。
沒有絲毫作偽。
人這一生,能教到這樣的一位弟子,著實是自己的幸運。
“殿下,外面情況緊急,臣不多待了。
臣這就去對那些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要讓他們明白他們這次做錯了事兒,完全誤會了陛下的一片良苦用心。”
朱標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只能顯得有一些僵硬的,點了點頭,讓自己老師自去。
看著自己老老師,那顯得匆忙的背影,朱標依舊是顯得不可置信。
不是,這都是些什么情況?
事情怎么一步步發展到了這種地步?
這…這還是自己老師嗎,這是自己老師能說出來的話?
懵了!
徹底懵了!
縱然朱標一向腦子轉的挺快,很聰明。
可這個時候,也被這絕對意想不到的情況給驚到了。
此番過來,見到父皇大發雷霆,或者是見到自己老師被父皇打斷腿,甚至于下令把自己老師抄家流放了,都比現在看到的事情,讓他更接受。
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的朱標立刻轉身,以更快的速度,朝著武英殿而去。
他要就這個事情,好好的詢問父皇,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
怎么突然間,事情就發展到了這樣一個,自己絕對想不到的地步。
“孩兒見過父皇,問圣躬安。”
朱標對著朱元璋行禮。”
“哈哈,標兒來了?”
看著自己家標兒,朱元璋那是絲毫都不意外。
標兒在這個時候不過來,才顯得有些奇怪。
“見到你老師了?“
朱標點頭:“見到了。”
“是不是被驚到了?”
朱標再度用力點頭。
“父皇,您是怎么做到的?竟讓老師變成了這副模樣?
朱標開口相詢,濃濃的震驚,那是絲毫都不掩飾。
他可不相信自己老師,此番前來見父皇,是對父皇表忠心,下決心要和那些人站在對立面,跟著父皇的腳步走的。
這肯定是自己父皇,采用了一些辦法,在短短時間里說服了自己老師。
莫非…是用老師,乃至于老師家人的性命,來做威脅了?
這樣的念頭升起之后,朱標再次否決。
肯定不會如此,不是說自己父皇不會這么干,而是說依照自己老師的脾氣,這樣的威脅,還真就威脅不到他。
只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可是,除了能用這個威脅,還能有別的什么威脅,有更好的效果嗎。
應該…不會有吧?
看著自己家標兒的這個樣子,朱元璋心里面感受別提有多好。
就知道這個事情,自己家標兒會很震驚。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哈哈哈,標兒,是不是在想咱用性命這些威脅你老師了?”
“嘿嘿,父皇,沒有沒有,兒臣怎么會這般想?
父皇也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哈哈,咱信你個鬼。”
朱元璋笑著伸手點點朱標。
“不過,咱還真沒有用這樣的辦法,來對付你老師。
且不說別的,單單他是標兒你老師這一條,咱就不能用這樣的辦法。”
朱標又是感動,又是顯得意外。
“父皇,那您是怎么說服我老師的?
宋先生他不是這般好說話的吧?”
朱元璋聞言笑道:“也沒怎么說服,事情倒是很簡單,我不過是告訴了一個很事情。”
“什么事兒?”
“說咱讓人進行了實驗,腐草為螢。
結果發現,腐草為螢根本就不對。
螢火蟲是用螢火蟲的卵孕育出來的。
腐草根本就變不成螢火蟲。”
朱標聞言先是一愣,繼而一下子就明白,為什么自己老師,會有那么大的反應了。
自己父皇,對于自己家老師說出的這個話,對于老師殺傷力,簡直直接就拉到了頂點。
要比威脅殺他全家,還要更加的好用!
還得是自己父皇!
就說父皇這次怎么有恃無恐,原來在悄然之間,早就已經準備了這么一記殺招!
對于自己老師來說,這真的是絕殺!
讓老師都沒有什么反抗余的那種。
朱標一時間都有些心疼自己老師了。
論起整個人的手段,便是自己老師這等飽學之士,到自己父皇手里那也是完全不夠看。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的話今后自己老師,只怕都只能和父皇站在一起了。
不會再像現在這般過于糾結,也不會讓自己再多擔憂了。
就像是之前的李善長那樣。
“父皇,您是怎么想到來驗證腐草為螢的?”
朱標很好奇。
腐草為螢這事兒,他自然知道,并且也覺得好奇。
當初學到這里時,還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原來,螢火蟲居然是腐草變的。
還讀過一些關于螢火蟲的詩,如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可卻沒有想到,居然還可以這般的來驗證。
“咱也好奇,一直以來,牛是牛它娘生的,狗是狗它娘生的,什么都是它娘生的。
怎么到了螢火蟲這里就成了例外,不是它娘生的,成了草變成了的?
于是,咱就讓人就這個事兒,來進行了一個實驗,看看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是不是腐草為螢。
經過了一番的實驗,發現腐草根本就變不成螢火蟲。
螢火蟲的卵變成了螢火蟲。
螢火蟲還是他娘生的,并不是什么腐草幻化而成。
標兒,你說這事兒告訴了咱們一個什么道理?”
朱元璋望著朱標詢問。
朱標道:“那肯定是,對于各種事情都不能太迷信,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必要的時候,需要自己來親自驗證一下。
便…便是圣人,也不可能不出錯。”
朱標在說出這話時,顯得有些艱難,但還是將之給說了出來。
聽到朱標說的這話,朱元璋頓時面露笑容,很是開懷。
“標兒,你說的太對了,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道理也正如標兒你所說的那樣。
圣人同樣也是人,圣人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出錯,什么都是對的。
對于這些都改加以甄別,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
不能偏聽偏信,不然是要出大問題的。
朱標聞言,用力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可心里面的震動,并沒有就此消失。
作為一個打小便接受儒家教育的人而言,此時說出這樣的話,對他而言,內心受到的沖擊力自然不小。
同時也有些擔憂,接下來自己老師,將會遇到什么樣的局面。
今后老師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自己尚且如此反應,就更不要說老師這種當代大儒,受無數人敬仰的存在了。
朱元璋大概能猜出自己家標兒,這個時候心里面做何想。
對此,他并沒有多說些什么。
宋濂,自己還是比較看好的。
但和劉伯溫不一樣,宋濂比較頑固,被儒家浸染的太深了。
能爭取讓他發生一些改變,自己對他施加一些影響,也還是不錯的。
依照宋濂的影響力,這次由宋濂出去說話,肯定也是能勸得下一部分人。
讓一些人聽從宋濂的,乖乖回去。
如此一來,剩下的那些頑不靈之人,自己這邊動手時,就要好做的多。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在現在這個階段,讓他真的要把儒學如何如何,徹底摒棄,那也是不可能的。
一來是做不到,根本沒有這樣的條件和土壤。
他若是強行去做,只會適得其反,搞得天下大亂。
許許多多的事情,反而沒法去做。
他如今所能做的,唯有自上而下的進行一些改動,有意識的去引導儒學進行發展。
發展成適合如今大明所需要的儒學。
不讓儒學成為阻礙大明發展的存在。
那么在這個過程里,單單只靠劉伯溫是不行的。
若是有宋濂,這對儒學有大研究的人加入,能更好的在這個基礎之上,進行一定的推陳出新。
從而更好更快的適應如今的發展,不再成為阻礙。
這事兒不好辦,但不好辦也得辦。
比起改良儒學,讓其適應現在社會發展,把儒學給推倒重建,那才是真的太難了。
沒有相應的社會基礎條件,做不到。
原本他就想著讓宋濂來做這些事兒,在這件事情里出一份大力氣。
但卻沒找到比較好的由頭。
結果現在,宋濂主動撞上來了,那還能讓他跑掉?
必須果斷抓住辦事,通過了這次的事情,那肯定能讓宋濂與很多的儒學人,做一個切割。
讓他成為很多所謂的儒家門人口里,自己這邊的走狗。
只有受到了這樣大的刺激,那才能夠在接下來奮發圖強,在這事情上了好好的做事,才能出成果。
文王困而演周易,蘇東坡遭遇烏臺詩案,方能寫出赤壁賦。
不給宋濂上些強度,堅定他的信心,他又能如何能奮發圖強?
自己這可是純粹的對宋濂好,不然宋濂若是當了那些人的頭子,一個勁兒的反對工業大學,就算他名聲大,就算他是標兒的老師,自己也不會坐視不理。
肯定會想辦法,將他給解決了。
到了那時,他的后果和下場只會更加的不好。
這個時候,宋濂應該已經和那些人相見了,給他們送去驚喜了吧?
“宋先生。”
“景濂先生!”
“宋師!”
情況果然如朱元璋所想的那樣,在宋濂出現之后,眾多的人紛紛圍攏上去。
爭先恐后與宋濂說話。
宋先生來了,他們就有了主心骨!
宋先生來了,事情就穩了!很多事情也就好辦了。
而他們也都期待,宋先生會給他們帶了一個特別好的好消息!
斷然不會讓他們失望!
宋濂對著眾人點頭示意,并沒有說話,只是向前緩步走著。
而這些圍攏過來的人,便也紛紛給宋濂讓出一條道來,自動跟著宋濂身后向前行進。
如此行了一陣兒,來到一處寬闊處。
宋濂在身邊之人的攙扶之下,抬步來到了一個稍微有一些高的臺階上。
眾人見此,就都已明白,宋先生這是絕對有話要說。
于是便紛紛滿心期待的等待著。
但宋濂并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坐在這里,微垂雙目,進行養神。
邊上的人,哪怕心中再著急,也沒有哪個人敢出口催促。
見到宋先生這幅作派,不少人便已知道,這是宋先生在等人變的更多時,再來說事兒。
免得等會再多費口舌。
同時,也有很多人,很佩服宋先生的定力。
猝然遭遇這等事情,無數人都顯得慌亂。
唯獨宋先生,能沉住氣,安之若素。
這養氣功夫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
真真讓人佩服,不愧是宋先生!
于是就也跟著盤膝坐下。
有人跟著閉目養神,有人則拿出隨身攜帶的書本,靜靜的看了起來。
原本顯得騷亂嘈雜的局面,隨著宋濂過來之后,不發一言,便已迅速得到控制。
當代大儒的風采,盡顯無疑。
而那些得到消息后,急匆匆趕來的人,見到這樣一幕后,也放緩了腳步,找地方盤膝坐下。
人越匯集越多,不遠處有著不少維持秩序,防止發生大規模動亂的衙役兵丁,也有被這氣氛所感染…
如此持續了大約將近一個時辰,匯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且速度明顯放慢之后。
仿佛睡著一樣的宋濂睜開了眼,站起身來。
見到這樣的一幕之后,留意者動靜的眾人,一個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也都紛紛跟著起身。
來了!來了!他們最為期待的事情來了!
景濂先生要公布喜訊了!
要為儒家發聲,要為儒家做主了!
宋濂的目光,緩緩的在眾人身上掃視過去。
微微停頓一下,宋濂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望著眾人提高聲音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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