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請問蕭通吾誰…”方言開門見山對著蕭漢璽問道。
“正是家父!”蕭漢璽回應道。
果然是他!
方言上前和對方握手,說道:
“幸會幸會!很早就聽過蕭先生的大名了。”
“山西四大名醫如雷貫耳。”
山西四大名醫分別是李翰卿、韓玉輝、白清佐、蕭通吾。
這些人里面,只有蕭通吾是外地搬過來的,他老家原來在河北武安,12歲棄儒隨父輩學醫,后開了一家“隆太和”藥鋪,靠著蕭家家傳的脈學診斷病癥,因為極其準確,所以很快的就名動一時了。
方言眼前遇到的這位蕭漢璽,是蕭通吾的親傳弟子,也是他的兒子。
聽到這位京城來的這位領導面前的紅人說起了自己的父親,蕭漢璽也是有些驚訝。
“沒想到方主任在京城也聽過我們山西這邊的事兒。”要知道這個名頭也是在他父親去世之后,才被一些當地的中醫評出來的,到現在也就五六年的時間。
加上前些年的時候一直都很動蕩,這個稱號在山西都不是太多人知道,結果方言居然叫出名字來了。
“我們學校,研究所還是有不少山西中醫的。”方言對著蕭漢璽說道。
他并沒有解釋太多,而蕭漢璽聽到這個解釋自己就腦補了一番,對著方言笑著說道:
“明白明白,我們山西確實有不少考到京城的中醫研究生。”
接著他頓了頓又對著方言夸獎到:
“其實我也聽過方主任在京城的大名,好多次在報紙上看到您的新聞,都覺得實在太厲害了,如此年輕就有這般成就,真是讓人感慨。”
兩人當場就開始了一場商業互吹。
蕭漢璽他這會兒已經在山西衛生系統任職,依托蕭通吾的人脈和影響力,成為省內中醫臨床與脈診傳承的重要銜接者,在這邊說話還是相當有分量的。
方言在這里的工作有這個人配合支持,肯定是要順利很多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后,蕭漢璽對著方言說道:
“行了,咱們就別在這里說了,馬上天黑,我們先去市區落腳。”
方言點頭:
“好,聽蕭同志您的。”
就在兩人走到機場外邊準備上車的時候,看到之前那位同行的老同志,也就是剛才坐飛機被方言按睡著的那位,正好也從里面走了出來,他接待規格就有些高了,陪同的人員眾多,起碼二十多個人,方言這邊可就只有蕭漢璽一行六個人。
“小方同志,別忘了忙完了到太原找我一起回去啊!”老爺子對著他揮揮手,再次提醒道。
看的出來他還真是挺怕坐飛機的。
方言揮揮手:
“記得,不會忘的!”
蕭漢璽看了看那邊的人,對著方言問道:
“方大夫這次來還有其他任務?”
方言一怔,有些莫名其妙的說道:
“我這次來就是到靈石縣去視察,沒有什么其他任務啊。”
蕭漢璽恍然:
“哦哦,那看來是我想錯了。”
方言看了一眼張毅那個老同志那邊,知道肯定是對方以為自己和張毅是一起的,這才這么問他的。
方言也有些好奇這個老同志的身份,于是對著蕭漢璽問道:
“蕭同志怎么這么問?”
蕭漢璽連忙說道:
“我剛才聽他們說過,這次過來是接的這位領導,是上頭專門派下來,給一批人恢復名聲平反的,還以為這次還有我們中醫的事兒呢…”
方言一怔,原來張毅這老同志是干這事兒的?
這不是巧了嘛?
自己剛打算這次過來,找到李可李老,幫他把身上的冤案給摘了。
“原來是這樣…”方言點了點頭,心里開始默默的盤算了起來,要不今天晚上找下張毅?
不對,應該收集好了李可的情況后,再給張毅反應情況。
自己要找人家辦事兒,總不能讓人家跟著跑一趟靈石縣吧?
想到這里,方言打定主意,到時候讓李可自己寫一份報告,然后帶著他一起到這邊來找張毅。
想好過后,方言就直接上了準備好的車里。
蕭漢璽看到方言一臉風輕云淡的樣子,心里暗自感慨果然這京城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完全猜不到他到底在想啥,別看著這人年齡小,但是氣場可不小。
招呼其他人也上了車,他們三輛車跟在張毅車隊的后面,一起朝著ty市區而去。
方言透過車窗看到初冬太原近郊黃昏時分塵土飛揚的土路。
路上偶爾還能看到裹著棉衣騎行或行走的人群。
遠處是噴吐煙霧的紅磚工廠、巨大的露天煤堆、空曠蕭瑟的田野、光禿的樹木。
夕陽的余暉下看起來就像是老電影一樣,空氣里是濃重的煤煙味、灰黃的塵土以及迅速降臨的暮色,都讓整個環境顯得粗糲、冷冽而略帶壓抑,生動在他面前展現了這個年代北方工業城市的風貌。
等到了市區后,天色完全的暗了下來,他們也和張毅的車隊分開,來到這邊衛生部門的招待所,今天晚上在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方言他們就坐安排好的火車去靈石縣。
大概還有一百五十多公里,距離也不算短。
晚飯是蕭漢璽在部門內部食堂招待的。
方言他們先到了住宿的地方放好了行李,就被帶到了這邊食堂。
內部食堂是紅磚砌成的平房,走進去能看到里面擺著十幾張木質方桌,桌面擦得發亮,墻角的煤爐子燒得正旺,暖氣管子泛著熱氣。
碗筷是統一的白瓷碗和竹筷,擺得整整齊齊,墻上貼著“愛惜糧食,杜絕浪費”的紅漆標語。
這會兒已經過了飯點了,但是食堂里面還是有不少部門的人員在這里等著方言他們,方言看了下起碼兩桌人。
菜是提前備好的,一上桌就冒著熱氣。
方言一行人剛進門,這邊衛生部門的干部們就紛紛起身打招呼,熱情得很畢竟是京城來的專家,又是蕭漢璽親自招待,大家都透著重視。
蕭漢璽也給方言介紹了一下這邊的衛生部門的人,別說,還真是有不少方言聽過的人名,這時候方言發現個點,山西這邊的衛生部門中醫出身的人員還真是不少。
這可給方言來了個驚喜,這說明這地方的中醫環境好啊!
中醫的話語權更大。
接下來就坐下來吃飯了。
前世,某楚姓電視劇人物曾經說過:“山西菜不入流,上不得臺面。”
還有人說山西菜上什么臺面?上來的都是面!
但是今天這一桌的伙食看起來還是不錯的,有燴菜,過油肉,酸辣白菜,醬醋魚,蝦醬豆腐,粘片子,炒惡,古雷菜,嗆碗托,拌涼粉,炒涼粉,卷子燴豆腐…
其中值得一提的幾道菜有過油肉,粘片子和炒惡。
過油肉作為山西硬菜,色澤金黃油亮,里脊肉裹著薄淀粉過油,搭配木耳、蒜苗段翻炒,咸香中透著醋酸,解膩又提鮮,肉質外軟里嫩,一看就是老師傅的手藝。
1978年豬肉供應不算充裕,這道菜一上桌,就知道是最高規格的招待。
粘片子是把玉米面、白面混合,搟成薄餅切成菱形,煮在菜湯里,吸飽了湯汁的粘片子筋道入味,既有主食的飽腹感,又有菜的香味,是山西農村的特色吃法,能端上招待桌,足見誠意。
炒惡這道菜其他地方見不到,“惡”是山西方言,其實是用土豆淀粉和面粉做成的塊狀食物,切成薄片后用蔥花、蒜末清炒,口感筋道彈牙,帶著淡淡的土豆香,方言還是第一次吃,覺得新鮮得很。
開席后,方言他們吃了一會兒,就和他們聊起了山西這邊的中醫情況。
果不其然,他們這邊因為條件原因,確實更加適合中醫。
大家大部分人都是中醫,聊起來也就比較親近,聊了一會兒方言就和他們熟悉了。
聽到方言的問題,其中一個叫頊琪的醫生說道:
“咱山西山多,以前交通不便,村里人生病,哪能說去大醫院就去?全靠老中醫把脈開方,一碗湯藥就把病給治了,中醫在咱這兒根基深著呢!”
蕭漢璽也說道:
“我父親在世時,不少偏遠縣的老鄉,趕著驢車、步行幾天幾夜都要來太原找他看病,前些年雖然動蕩,但基層中醫沒斷了傳承,畢竟老百姓離不了。”
“咱山西中醫的優勢,說白了就是‘接地氣’。藥材大多是本地山上采的,藥方也都是祖輩傳下來的,對癥、便宜、管用,老百姓認這個。不像西藥,好些地方買不著,還貴,基層醫院根本供不上。”
方言點點頭說道:
“中醫講究因地制宜,你們這兒有群眾基礎,有傳承,還有這么多懂行的同志,以后推廣中醫診療、整理民間秘方,肯定比別處順得多。”
眾人紛紛點頭,接下來,他們就開始詢問方言在京城里的事跡了,對于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們也是好奇的很。
方言當然是能說的都說了,也算是滿足了他們的好奇心。
等到吃完了晚飯過后,方言他們就被安排去休息了。
方言被分配到的是一間雙人房,和李沖同住,鄧財、王風住隔壁房間。
房間里有一股混合著煤煙味、肥皂的氣息。
房間不大,約莫十五六平米,水泥地面掃得干干凈凈,靠墻的地方用白石灰刷了半墻,上半墻則是紅磚裸露,墻角還留著些許煤爐熏過的淡黑色痕跡。
靠窗的位置擺著兩張單人木床,床頭緊挨著暖氣管子,把房間烘得熱烘烘的。
木床是老式的硬板床,鋪著洗得發白的粗布床單,上面迭著一床厚實的藍色粗布被子,被角縫得整整齊齊,摸起來沉甸甸的。
“方主任,床鋪好了!您睡這邊,明天早上我叫你起來!”一旁的李沖這會兒已經把床鋪開,叫方言休息了。
在香江的時候,他們不睡覺整夜守著方言外邊,現在到了國內,情況比香江的時候好多了。
方言對著李沖說道:
“沒事,我睡這邊一樣的,太原這邊沒啥危險,咱們就不那么講究了。”
說著方言已經鋪開了床,李沖見狀也不勸,說道:
“那行,明天早上我叫您。”
方言點點頭,然后打開自己的箱子,拿出襪子來,抽了幾雙拿給了李沖:
“你把這些襪子和鄧財王風分一下,這個是厚棉襪,穿著暖和。”
李沖本來想拒絕,但是方言又說道:
“咱們都是熟人就別推來推去了,都是新襪子,專門給你們帶的,你們舒服了才能更好的保證我的安全嘛。”
聽到這里,李沖才答應下來,然后謝過方言后就出門去隔壁把襪子送給另外兩個人了。
方言接著打量起房間來。
這床頭各放著一個木質床頭柜,柜面光滑,擺著一個白瓷茶杯和一個搪瓷缸子,缸子上印著“為人民服務”的紅色字樣,是這個年代的標配。
一旁的暖水瓶里已經是打滿的開水,招待確實挺周到。
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張方形木桌和兩把木椅,墻角靠著一個簡易的木質衣柜,柜門是兩扇對開的,沒有鎖,只用一根布條系著,里面空蕩蕩的,剛好能放下方言和李沖的行李。
方言趁著這會兒把自己帶來的香煙拆了一條,拿了幾包放進自己的大衣兜里面,這明天應該會發出去。
做好過后,他就把行李放好。
接著鄧財和王風就過來對著方言道謝了。
方言的襪子是朱霖上次和黃慧婕從香江那邊訂回來的,說起來也是好笑,這年頭的襪子都還要穿進口的。
國內的襪子設計和工藝有些問題,容易爛又容易跑。
方言對著他們揮揮手表示沒事兒,然后就讓他們去休息去了。
明天早上七點從太原火車站出發,全程要三個多小時,方言今天也忙活一天了,想到上午的時候自己還在京城,晚上的時候就在太原了,感覺也是有點夢幻。
這年頭也就是坐飛機了,換成火車他們這會兒還在路上呢。
很快方言運用起陳摶的睡功,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這功夫就是這點好,絕對不會因為挑床,挑環境而睡不著,反倒是睡的相當好,一直到被李沖叫醒。
“方主任,方主任!”方言從床上醒了過來,李沖這會兒已經穿好衣服了,他對著方言說道:
“五點半,剛才蕭同志過來敲門說早飯準備好了。”
方言聽到這里,趕緊爬了起來,他剛才居然沒聽到外邊的聲音,睡眠真是太好了。
可能是在家里帶孩子累著的關系,今天終于算是睡了個囫圇覺。
起來趕緊洗漱了一下,也沒時間晨練了,和李沖鄧財王風他們三個人就立馬去食堂了。
清晨六點的食堂,比昨晚更顯熱鬧。
煤爐子燒得比昨晚還旺,暖氣管子燙得能焐手,幾個穿著白圍裙的師傅正圍著灶臺忙活,蒸汽裹著面香、醋香從后廚飄出來,老遠就能聞見。
木質方桌已經擦干凈,昨晚的碗筷換成了更小的白瓷碗和粗瓷碟,桌上擺著幾罐咸菜,是用玻璃瓶裝的,標簽上寫著“腌蘿卜”“醬黃瓜”,瓶蓋子已經擰開,透著股咸鮮勁兒。
方言和李沖、鄧財、王風走進來的時候,蕭漢璽已經到了,正坐在靠爐邊的桌子旁,手里端著個搪瓷缸子,喝著熱氣騰騰的東西。
“方主任,睡得還好吧?快坐!快坐!”他笑著招手,桌子上已經打好飯菜了。
“睡的好啊!一覺到這會兒。”方言回應到。
蕭漢璽遞上筷子熱情的說道:
“來來來,吃,都是咱山西早上常吃的,熱乎,填肚子,適合趕路。”
一大碗黃澄澄的小米粥,熬得濃稠順滑,米油都浮在表面,喝一口滿嘴香甜,帶著小米特有的谷物香氣。
1978年的山西小米是“硬通貨”,顆粒飽滿,熬出來的粥比別處更醇厚。
“這是從忻州運過來的新米。”蕭漢璽對著方言指了指小米。
方言點點頭,讓蕭漢璽也吃。
另外還有三個拳頭大的紅糖饅頭,外皮蒸得暄軟,掰開里面能看到細碎的紅糖粒,方言咬了一口,甜而不膩,面香混著糖香,特別頂餓。
然后還有煮雞蛋,全都是剝好殼的,用一個大飯盒裝著,蕭漢璽讓方言他們吃不完還可以帶走,說是靈石那邊條件不比太原。
方言聽到這話,心想靈石那邊怎么說也是通了火車的,條件差能差到什么地方去?
剛想說呢,食堂師父就給他們端來了硬菜。
一人一碗羊雜湯。
湯里有羊雜、粉絲、豆腐絲,湯色奶白,撒著蔥花和香菜,還飄著幾滴辣椒油。
羊雜處理得很干凈,沒有腥味,粉絲吸飽了湯汁,滑溜溜的,一口下去渾身都熱了。
蕭漢璽還端來一碗辣椒油對著方言問道:
“方主任能不能吃辣?”
“這里有辣椒油,辣得過癮又不燒胃,這外邊天氣冷,吃了這個不怕冷!”
“能出!”方言點點頭,加了一勺。
“方主任,一會兒吃完我送你們去火車站,票已經提前買好了,是七點整的普快,到靈石剛好十點多,會有人在靈石站接你們。”
方言喝了口羊雜湯,說道:
“辛苦蕭同志了,這么早還麻煩你跑一趟。”
“客氣啥!”蕭漢璽擺擺手,“你們是來幫咱山西搞中醫試點的,我這點忙不算啥。對了,靈石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如果遇到啥問題需要我們幫忙,電報聯系。”
方言點點頭,人家蕭漢璽這塊兒辦事兒確實沒毛病。
李沖喝著小米粥,插了句嘴:“蕭同志,火車站人多不多?要不要我們提前去占個座?”
蕭漢璽笑了:“放心,這趟車是公務票,有專門的座位,不用占座。一會兒到了火車站,直接跟我走,到時候會有火車站的同志引導你們上車。”
王風吃得最慢,手里拿著個紅糖饅頭,一邊啃一邊說:“這饅頭真好吃,比京城的饅頭甜。”
這話逗得大家都笑了,蕭漢璽說:
“一會兒走的時候,我讓食堂師傅給你們裝一兜,路上餓了吃。”
早餐吃得熱熱鬧鬧,每個人都吃得飽飽的,渾身暖暖的。
六點半,大家收拾好東西,跟著蕭漢璽上車,然后朝著火車站而去,路上還能看到早起的行人,裹著棉衣,騎著自行車,朝著各自的方向去,太原的清晨,這會兒看來和京城也差不多。
他們這里距離火車站并不遠,幾分鐘就到了。
車子停在太原火車站廣場時,六點四十分的天剛蒙蒙亮。
廣場不大,地面是碎石鋪的,坑坑洼洼,早起的旅客裹著棉衣,背著包袱,三三兩兩地往候車室走。
和京城車站比這里的人就少多了。
車站主樓是紅磚砌的兩層建筑,墻面上用紅漆寫著“抓革命,促生產”的標語,屋頂插著一面五星紅旗,在初冬的風里飄著。
早等在門口的是火車站的工作人員,穿著深藍色的鐵路制服,胸前別著“為人民服務”的徽章,看到蕭漢璽就快步迎上來:
“蕭主任,您可來了!票都準備好了,直接走公務通道就行。”
說著就接過方言和李沖手里的行軍包,引著眾人往里面走。
候車室里已經坐了不少人,長條木椅上擠滿了旅客,有的在啃干糧,有的在低聲聊天,空氣里混雜著煤煙味和淡淡的汗味。
墻角的煤爐子燒得正旺,旁邊擺著幾個暖水瓶,供旅客倒熱水。
帶路的同志熟門熟路地領著他們穿過候車室,繞過檢票口,直接來到站臺,1978年的公務出行,還能享受到這樣的便利。
站臺是水泥地面,邊緣用白漆畫著安全線。
遠處傳來蒸汽機車的“嗚嗚”聲,白色的蒸汽在清晨的冷空氣中散開,像一團團白霧。
他們要坐的普快列車就停在站臺邊,深綠色的車身,車身上印著“華夏鐵路”的黑色字樣。
車站的同志領著他們來到第三節車廂,車廂門口站著列車員,接過蕭漢璽遞過去的介紹信,看了一眼就笑著放行:
“蕭主任放心,我會照顧好京城來的領導的。”
走進車廂,一股暖意撲面而來,車廂里居然生著鐵皮爐子,爐子里燒著煤,火苗映得爐子通紅。
方言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款式。
車廂兩側是木質座椅,刷著深綠色的油漆,靠窗的位置有小桌板。
蕭漢璽幫方言找好座位,是靠窗的兩人座,李沖、鄧財、王風則坐在對面的三人座。
“這車廂雖然舊,但暖氣還算足,”蕭漢璽一邊幫方言放好行軍包,一邊說,“路上要是冷,就往爐子那邊湊湊,列車員會定期添煤。”他又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糧票,塞到方言手里:“方主任,這是全國糧票,路上要是餓了,列車上有餐車,能買碗面吃,靈石那邊糧票不好換,您拿著備用。”
方言連忙推辭:“蕭同志,不用這么客氣,我這兒還有糧票,而且您還給我們拿了雞蛋饅頭。”
“拿著吧!”蕭漢璽硬是把糧票塞到他手里,“咱山西的規矩,客人出門,總得備點干糧和糧票,不然心里不踏實。對了,到了靈石,那邊人會在出站口舉著牌子等你,他們都認識你照片,錯不了。”
蕭漢璽看了看周圍,又叮囑方言:
“靈石縣醫院的條件比太原差些,病房是平房,冬天靠煤爐取暖,您要是住不慣,就跟他們那邊同志說,讓他們多添床被子。試點的病例資料,我已經讓他們整理好了,您到了就能看。”
方言點點頭,老蕭同志這熱情勁,讓方言感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七點差五分,站臺上傳來列車員的哨聲:“列車馬上就要開了,請送站的同志下車!”
蕭漢璽站起身,對著方言說道:“那我就不送了,方主任,祝您此行順利,要是有啥需要幫忙的,就發電報給省衛生廳,我隨時盯著。”
方言也站起來,握著蕭漢璽的手:
“謝謝蕭同志,這兩天麻煩你了,等我從靈石回來,再跟你聊。”
“好!我等著!”蕭漢璽笑著點頭,轉身下了車。
他站在站臺上,對著車廂里的方言揮手,直到列車緩緩開動。方言也靠窗揮手,看著蕭漢璽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被站臺的紅磚建筑擋住。
列車慢慢駛出太原站,穿過市區,朝著靈石方向而去。
窗外的景象漸漸從紅磚廠房變成了農田,初冬的田野光禿禿的,只有幾棵光禿禿的樹木立在田埂上。
李沖、鄧財、王風靠在座椅上,時不時看向周圍,今天車上的人挺少,他們這一截車里面,也就幾個人。
方言拿出蕭漢璽給的糧票,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香煙,心里想著:這趟山西之行,有蕭漢璽這樣的人幫忙,想必會順利不少。等見到李可李老,先了解試點情況,再幫他整理平反材料,爭取這次就能把他的冤案解決了,畢竟,這么好的中醫,可不能埋沒了。
車廂里的鐵皮爐子發出輕微的“噼啪”聲,煤煙味混著暖氣的氣息,讓人覺得睡意又上來了。
方言趕緊站起來,在車廂里走動了起來。
李沖和王風趕緊站起來跟了上來,方言看著他們緊張的樣子說道:
“沒事兒,就活動活動,呆著又要睡著了。”
李沖和王風看了看這邊的車廂其他人,這會兒要么是在看窗外的風景,要么就是在閉目養神,應該也都是各部分的干部,他們也就放下了警惕,跟著方言一起在車廂里走。
火車出了太原,車窗外的景象瞬間切換成連片的田野。
1978年的初冬,太陽這會兒也出來了,方言能看到鐵路兩旁,一派蕭瑟的景象,
每隔幾里地,就能看到一個散落的村落,村子里的房子大多是土坯墻,屋頂鋪著紅瓦或茅草,院墻上能看到用白石灰寫著“農業學大寨”的標語。
看了一會兒方言也覺得有些無聊了,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過坐下后,暖哄哄的讓他又想睡覺了。
閉上眼睛方言整理下思緒,想著到了靈石后先干什么后干什么,還有怎么去和李可打交道,這會兒他也不知道李老倒是是個什么樣的脾氣。
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等到再次醒來,是被一陣剎車聲,給弄醒的。
“到了?”方言一下睜開眼睛,看到周圍好像已經到車站了,他對著一旁眾人問道。
李沖這時候說道:
“沒有,剛到平遙。”
方言一怔,看了下手表,發現這會兒才八點十分。
火車緩緩進站,果然看到平遙站的招牌。
很快就有人上來了,這次來的還是干部,直接就進入了方言他們車廂里,一共五個人,看了看周圍的位置,然后來到了方言他們這附近坐下,主要是暖和。
其中一個為首的中年人還對著方言他們笑著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方言也點頭回應了下。
看著方言他們的穿著,對方好奇的問道:
“是省城的同志?”
方言沒想到對方還來打探自己的身份,他笑了笑說道:
“不是。”
一聽口音,對方就知道方言是啥地方的人了,忙說道:
“誒喲,京城來的啊?”
“大學生?”
方言看他這個狀態,還有點激動,點頭:
“是。”
對方繼續對著方言問道:
“推廣那個肝炎藥方子的吧?”
方言也好奇的問道:
“您怎么知道?”
對方說道:
“我們這地方不就你們這些大學生來嘛,現在也就這個衛生項目試點了。”
方言聽到他這話,想了下,干脆對著他打聽起來這邊的試點情況了,于是問道:
“那我們這個試點成果您覺得咋樣?”
對方看了方言一眼,然后笑著說道:
“也就那樣吧…”
方言一聽這話皺起眉頭來,問道:
“是不太行嗎?”
那干部笑著擺擺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說道:
“這事兒吧,有點復雜,我說不好!”
ps:8000字大章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