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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劉承志

  “搶下汴梁!”

  看著張繼隆的頭被擲下城頭,封丘門緩緩洞開,全軍大嘩。

  吳王目瞪口呆。

  在堆土、筑壩準備圍城的魏軍、義成軍驚訝之后,頓時都披甲握兵,爭先恐后涌向北城的封丘、酸棗兩門。

  城頭人頭攢動,發出了各種呼喊。

  封丘門敞開,懸在護城河上的吊橋徐徐下墜。大群汴軍魚貫涌出,擠在路邊,焦急的等待吊橋放平。

  一邊朝河這邊招手大呼:“俺們在這!汴州就是圣唐的!”

  不待吊橋放平,最前的汴軍就一提騾子,踏上斜橋。

  有人朝著對岸又跳又招手,標記橋口。

  有人回顧封丘門叱喝,讓后續亂軍快點列陣,咬住城門,掩護聯軍入城。

  汴梁城中,得用之兵上萬,騾子軍也有上千騎。本就是遼闊中原最大的軍事存在。若是團結堅守,不要說吳王聯軍,就是圣人主力掃數到來,也不見得三兩日硬啃下。

  而他們又是城頭兵變。

  領導者亂軍不過千余,還分布城中各處,在封丘門的只三四百。

  起事后,還要壓制封丘門一帶還不明就里的其他部隊,還要分派人手去匯合其他各處亂軍。

  可謂時間緊任務重。

  不過在他們想來,也夠了。

  只要控制封丘門,迎入聯軍,還怕擺不平汴梁?

  身后亂軍出來的速度不甚快。原因無他,張繼隆突然被砍,封丘門一片騷亂。

  除了帶頭亂軍,余者都在狂呼亂跑,不知如何應對這變亂。

  有些汴軍還不甘心,或是害怕被清算,猶自呼朋喚友,要鎮壓叛亂。

  “嗖嗖嗖!”城頭撒下亂箭:“射死他們,等大郎回師!”

  “兄弟,回頭罷!大梁已經丸辣。”

  “去你娘的。”

  “有人謀反了!”

  “到處都是叛徒!”

  “娘嘞,俺到底該跟誰?”

  城下亂成一團,城頭城里也打成一片。

  “讓你造反是抬舉你,倒是賊眉鼠眼的鳥嘴說歪來!”劉承志在城上一望對岸態勢,轉身劈手兩刀,擋在路上的兩個汴軍慘叫一聲,就連肩帶背的被砍開半張臉,翻墻便墜。

  “誰不反?誰敢不反!”也不分是百姓是部下,操刀亂殺數人,劉承志嗔目巡視,厲喝連連:“敢不反的,先反了俺試看看!”

  驟然,一陣尖叫:“胡馬入城也!”

  “噠噠噠……沖呀,殺啊!”聯軍渡過了護城河。

  上橋的,游水的,搭浮橋的。

  在第一名禁軍剛到橋頭時,田恒史神驍高大的身影已經殺入門洞,殺入亂紛紛的汴人守軍之內。

  田恒扯下面甲,轉圈大叫:“魏州大將田恒在此!朱賊全軍覆沒,李天子將臨,獻城者免死!”

  身后那百十條山河軍中揀選的魏博精銳跟著在封丘門大吼:“獻城免死!”

  不但城樓,連帶周遭民宅街坊,封丘門左近頓時像馬蜂窩被捅,混亂在士民軍兵瘟疫似的傳播。

  “不忠不義的鄴城禽獸占據了封丘門!”

  有人故意詆毀著聯軍與圣唐。

  “李騎嫂、七睡姑的蠻族軍入城了!”

  “酸棗門也破了!快跑!”

  進度堪稱天火三玄變。

  “掣!”騎卒撞開躲閃不及的汴軍和魏軍,黑壓壓地出現在城下,拼命往封門里鉆:“閃開,閃開,俺們來搶城了!”

  戰斗爽!戰斗爽!

  步卒密密麻麻擠滿了封丘門甬道,拼命涌入。騎卒蹚開道路后,則調轉馬頭,在劉承志等數十汴軍的帶路下轉向酸棗門,然后合這邊亂軍與門外撲城軍奪取酸棗門。

  城市四下,血流成川。

  君臣聯軍士氣如虹,汴人余部守軍則在投降和對抗中搖擺不定,等著散布全城的援軍趕來。

  “義成軍打進了酸棗門!”

  “興國軍踏上中街,進擊皇宮!”

  “英武軍燒毀了朱氏太廟!”

  一道道呼喊在汴梁各處瘋傳:“大內東殿元德殿起火,康玉禮也反了!”

  這條訊息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守軍心態徹底崩了。

  “回鶻人陳兵玉兔門下!”

  汴梁舉城,已經起了大大小小的火頭,一縷縷黑煙沖天而起,在汴梁上空盤旋。尖叫,告饒,戰斗,到處都是螞蟻般的人影,扶老攜幼的躲避。向東?向西?向北?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怎么跑,多是沒頭蒼蠅,在殘陽余暉里,在街坊里亂竄,卻在哪里都能遇到無孔不入的軍兵。

  城中軍馬不管聯軍還是汴軍,都跟捅了馬蜂窩一樣,在城里亂砍亂殺,大燒大搶。人畜尸身,從酸棗封丘這些外門到望京門金烏門這些內門,都是血肉亂甩,腸子肚子鋪得一路。光溜溜的嬌滴滴娘子,一刀殺了丈夫,狂笑著架著就走。

  諸門大開,人潮越城,但每個城門都有軍兵。只要撞到,是汴軍,不分說就地放倒,然后翻尸揀軟。女子逮著發髻辨認,老丑的耳光打開,青年的踢在一旁繩鎖套管。

  如勤王軍入長安。在取勝之后,大伙同樣也互砍。

  霸占城門街坊的某個軍都小團體吃得太撐,將地方把持太久,總被另一路看得眼熱的武夫問上來,要分羹。動輒就是火拼,敗的捂著臉指指戳戳的讓地方,勝者留下,用加倍狠辣的手段對付挑戰者,直到被新的團伙打跑。

  沸騰,徹底沸騰!

  第一浪鼓噪隱隱約傳入宮時,眾人沒甚注意。陳金鳳卻一下站起,憑欄眺望。

  很快,這嘈嘈錯雜就朝皇城蓋來。最激烈處,就在大內正門元化門和下馬門。

  想逃,卻似乎,無處可去?

  陳金鳳只好按耐住心情。

  朱大郎后宮此時號稱攝家者,是他的愛妾陳金鳳。

  張繼隆死前掌握汴府這盤剩飯的文武大權,對大郎家眷也面上夠尊重,在饑荒日益,城中武夫之家也日有餓死者,資源如此匱乏之際,還盡量維持著她們這群人的供應。

  此刻,皇城通天樓上,這位二十余的妙齡少婦一襲白衣,摶手跪坐。一頭秀發也散了發髻,垂在身后。對著黑煙滾滾的夕陽城俯瞰低頭,若血若金的夢幻光彩撒在頭上,呆呆的。

  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她身邊的,只有李美人、崔鶯鶯、葉甄、朱茶茶等朱氏父子家眷和惶惶的一群貼身宮女,余者都已和閹奴逃散一空。

  安安靜靜里,只有李美人、柳才人、劉氏四處亂瞄,心神不寧的看著有什么退路,盼著又被哪個有實力的將軍擄走,無論是誰。

  “張都頭有來信么?”陳金鳳欠了欠身,用力揉揉坐酸麻的翹臀,偏頭低問。

  一個女官模樣的女子低聲回話:“自把我輩送到通天樓安置,便無音訊。”

  “皇城警蹕還在么?”

  “沒看見。”

  陳金鳳心一顫,又低聲念叨:“大郎到哪了?”

  女官默然。

  “是我瘋魔了。”陳金鳳點了兩點頭,起身環顧:“我們出去…看看?”

  “我不去。”李美人一嘟嘴:“不怕被亂兵逮住按倒么?”

  “換個地方躲躲。”陳金鳳一臉悲色,木然道。

  “去哪?”劉氏急道,撩了撩頭發:“不如去全忠的玉兔殿臥室,那里有個地下窟室。我和他在那…很安全!”

  “沒有鑰匙,怎么進去?”李美人冷著臉:“金鳳,都怪你!宮中密鑰不全收在自己手上,讓閹奴逃走了。”

  陳金鳳抱著朱茶茶,獨步而去,踏上連接宮闕的空中長廊。

  行至外宮墻,墻上空無一人。

  迎著晚風,陳金鳳眼睛一下就紅了。

  她先向城外看去,天漸暗。

  全城籠罩在黃暈紅芒里。紛爭四起,看不到大梁的旗號,看不到大梁的軍隊。

  天街,不,應該是中軸大道兩岸的臨街商鋪窗下,已經被斜插滿一路“元皇天授、唐、證圣、武運長久”字樣的白旗。白茫茫的迎風招展,圣潔光輝。

  眸光徐徐收近。

  大內正門元化門的梁旗余燼飄塵。宮墻小巷,到處都是宮人在四下奔走。聯軍步騎不時從皇城廣場飛馳而過。零星汴軍、官員被綁在馬后,拖得手臉是血,凄嚎震天……

  “嗚嗚…”

  雙淚汩汩下,滿頭秀發貼在臉上。

  “大郎父子的創業,就這么完了?這么大一個軍府……嗚…”

  陳金鳳嘆口氣,一撩頭發,舉步回去通天樓,清冷疏離的聲音只是吩咐:“李軍入宮,就將通天樓燒了罷……無處可逃了!好過去長安當天后阿母……被七睡姑狗腳朕淫辱。”

  “夫人…”女官咽息著:“好死不如賴活,妾聞那狗腳朕,是個英俊的……”

  深宮長廊上,陳金鳳披頭散發,跌跌撞撞而去。

  “嘭!”一聲暴力巨響,底下崇明門大開。

  大隊汴軍蜂擁而入。

  “朱氏子何在?”一顆柱子旁,劉承志探出半個腦袋,往上一看:“還在樓上!”

  嗒嗒嗒,軍兵拾級而上。

  “啊!”李美人刺耳的哇哇哭叫響徹宮闕:“我的兒,我的兒,別殺他!”

  李美人的孩子被軍人們搶了過來。

  甲片唰唰作響。

  劉承志登上通天臺,左右掃視,甲胄和手中劍大股瀝血。

  諸女面色如土。

  劉氏直接尿了一褲襠。

  劉承志看也不看她,一把從部下手中奪過襁褓。

  嬰孩朱虔被驚醒,掙扎大哭。

  “承志,劉大帥,你放過他!”李美人跪下,淚眼朦朧,額頭瞬間磕破一層皮:“虔兒才六個月,快把孩子給我,把他放到民間送人也行!”

  劉承志厲聲大喝:“留下這些孽種,讓他們像朱友貞朱友孜那樣,讓圣人為難嗎?”

  “別,別呀,我把他送人,嗚嗚.劉將軍,你是大郎提拔的,容他一條血脈罷!”

  劉承志充耳不聞,他抓著襁褓走到欄桿邊,狠狠砸下。

  “我,我…”李美人氣噎喉堵,癱在地上。

  “哼。”劉承志再回頭,諸女齊齊后退,緊摟兒女。

  “朱家的人,都有反骨。況全忠好殺人全族,他被殺光子孫也正合天道。”劉承志又一把搶過葉甄的兒子,一劍刺穿心口:“先把朱氏男子都殺光,腦袋保管好。女子……女子暫且關押!”

  露臺入口。

  失魂落魄的陳金鳳,看著獨女茶茶被拎到一邊。

  一口氣,

  慢慢的回來了。

  “把這幫賤貨也抓起來!”不理會一眾嚎哭的女眷,揀出數十名可靠部下擔任看守:“看緊了,莫讓尋死。誰管不住下頭,敢亂碰一下,看老子把狗爪子剁下來!”

  “喏!”

  便又火急火燎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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