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廟堂之上,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
只有蠢人,才只看眼前的那點小芝麻,比如說,被腰斬的晁錯!
走一步看十步的未雨綢繆,不動聲色的提前N年布下冷子,僅僅是權謀大宗師們的入門級基本功而已。
司馬師陰養的三千死士,在利刃出鞘之前,連親弟弟司馬昭都被蒙在鼓里。
老三被降為貝勒的消息傳出去之后,京城的權貴圈內,立時一片大嘩。
因宮女自盡的事兒,連康熙的親兒子都遭了嚴懲,更何況是隔了祖父的宗室王公呢?
順治帝共有八子,其中夭折了五個。
如今的帝系血脈中,和康熙血緣關系最近的兩個親侄兒,就是福全的兩個兒子,裕親王保泰和他弟弟保綬。
純親王富爾祜倫薨后,因其絕嗣無子,康熙很想把老三過繼給富爾祜倫的阿瑪,也就是康熙的弟弟隆禧,打算讓親兒子白撿個親王爵。
后來,因為宗室王公們的阻力太大,康熙只得做罷。
捧殺了程修德,又迫使老三降為貝勒,禑的聲威立時大振。
在赫奕和凌普那里,不受重用的內務府官員們,紛紛向禑靠攏。
經過考察和權衡利弊之后,禑提拔了養鷹鷂處的員外郎秦德納,擔任堂署坐辦郎中,讓他幫著搖旗吶喊。
英雄豈能沒有羽翼?
但是,羽翼過于豐滿的太子,又很容易遭忌!
天下的萬事萬物,始終有個度。
度內和度外,向來都是冰火兩重天!
養鷹鷂處,是替康熙飼養海東青和獵犬的專門機構。
呵呵,老四是個愛狗狂魔,禑卻是個養狗白癡,兄弟兩個必須有共同的愛好啊!
康熙若是知道了禑的心思,肯定會氣得渾身發抖,反手把他圈禁到死!
內務府是康熙緊盯著的后花園,禑若想耳目靈通,不被蒙蔽,必須在關鍵位置上,有幾個自己人。
但是,禑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到處安插人手,那就是自己作死了!
這日凌晨,禑正準備下值出宮的時候,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上三旗護軍營里,發生了,護軍士兵毆打佐領的咄咄怪事。
照八旗軍制,上三旗護軍營的護軍正兵,年俸四十八兩銀子,另有年祿米22石2斗。
實話說,清初時期,朝廷真舍得高薪養兵。尤其是,駐扎在京畿附近的禁旅八旗,其待遇高得令人直流口水。
禑擺了擺手,厚顏無恥的說:“我已經下值,你去找接值的凌總管吧?”
撂下不負責任的話后,還沒正式下值的禑,居然大搖大擺的離開了簽押房,朝著宮外走去。
呵呵,上三旗護軍營,一直都是康熙的掌中寶,心頭肉。
禑既沒有喝多,也沒有腦袋發燒,他才不樂意沾上撈兵權的大忌諱呢。
又沒有多拿一份薪水,禑何必自尋煩惱呢?
只是,禑已經出了西華門,正欲登車回府之時,卻被氣喘如牛的吳什攔住了。
“十五爺,皇上召您覲見。”
禑故作驚訝的反問吳什:“都這個時辰了,汗阿瑪不是要御門聽政么?”
言外之意是,康熙忙得很,應該沒空見他。
若是以前,吳什就算是知道內幕,也不可能告訴禑這種小透明阿哥。
然而,現在的禑,已是紅得發紫的十五貝子爺,值得賣個交情,將來也好相處。
不管是江湖,還是廟堂之上,你有了豪橫的實力,別人才會尊重你。
吳什看機警的看了眼四周,嗯,都是他的心腹,這才刻意壓低了聲音說:“凌總管辦事不謹,驚動了皇上。”
這話有點饒,但是,禑一聽就懂。
禑覺得護軍營的麻煩事燙手,故意耍流氓的想躲開,康熙卻偏要叫他回去處理。
凌普妄想染指兵權,卻觸動了康熙的敏感神經。
這是典型的雙標啊!
禑克制住笑意,一路打著哈欠的跟著吳什,進了乾清宮。
剛進宮門,就見康熙的出行儀仗,已經一字排開了。
“臣兒禑,恭請圣安!”
坐在虎皮肩輿上的康熙,看了眼禑,冷冷質問他:“明明未下值,為何不辦差啊?”
既然康熙啥都知道了,禑也就實話實說了。
“回汗阿瑪,臣兒乃是皇子,理應謹守本分,不宜擅入上三旗護軍營!”
禑的大事不糊涂,令康熙倍感欣慰。
再看凌普急不可耐的想插手兵權的丑樣,康熙就覺得惡心!
“叫張廷玉擬旨。”
“梁九功,去把朕的金批大令,拿給十五阿哥。”康熙吩咐了梁九功后,又叮囑禑,“勿須多慮,朕許你便宜行事。”
禑卻沒有馬上領旨,而是小聲嘟囔道:“臣兒一宿未睡,腦袋發蒙…”
“你說什么?”坐在肩輿上的康熙,冷冷的俯視著禑,“朕沒有聽清楚!”
“臣兒領旨。”碰上了康熙這種流氓爹,禑只得認栽,乖乖的聽話。
“別人想都想不到的好差事,你卻避之惟恐不及,哼,該叫太醫看腦袋了!”
康熙這個大毒舌,噴完毒液后,輕輕的跺了跺腳。
“起駕!”隨著梁九功的輕喝聲,皇帝的儀仗隊伍立時出發了。
實際上,御門聽政就在乾清門里,康熙的儀仗隊伍只走出去幾十步遠,便落下了肩輿。
梁九功很快拿來金披大令,雙手捧到了禑的面前。
禑接過大令,仔細的端詳了一番,他發覺,上邊就四個字:如朕親臨!
在京城里,任何人想調兵,都必須大令旨意,缺一不可。
康熙的金披大令上,鐫刻了筆畫亂七八糟的奇怪陰文。
禑早有耳聞,關鍵時刻,這些陰文必須和帶兵將領那里的底檔嚴絲合縫,才是正經的調兵大令。
等手續齊全之后,禑卻碰見了難題。
照規矩,禑這個皇子,只能由乾清門出入,禁止走別的門進出。
可是,康熙親自主持的御門聽政,已經開始了半個多時辰。
這主要是,張廷玉草擬的旨意,有一整套繁瑣的簽押蓋印程序要走,少一個步驟都不成。
禑現在從乾清門出去,就必然會驚動了康熙和朝廷重臣們。
這種出風頭的傻事,還是留給老大這個蠢豬去做吧!
大清的差事,千千萬,根本辦不完。
禑絲毫也不著急,索性走到了御茶房的值房門前,故意不進去,就負手站在門口。
理論上,乾清宮的所有女官、太監和宮女,都歸禑管轄。
實際上,禑只是他們名義上的頂頭上司而已。乾清宮里的人,都歸康熙本人說了算。
御前伺候的人,禑居然指揮得動,那還得了?
別看,禑這么隨意的一站,里面的學問可大了!
不大的工夫,里邊的人就坐不住了,管事的秦姑姑趕緊出來給禑請安。
“奴才秦氏,請十五爺大安。”秦姑姑蹲身行禮請安。
“起吧。”禑微微一笑,態度十分溫和的說,“外邊雪大,我站一會,避避雪。”
這話說的大有玄機。
秦姑姑眼眸閃了閃,淺淺笑道:“奴才這里太過簡陋了,不方便迎您進去。要不,奴才給您搬把凳子來,可成?”
乾清宮的管事姑姑,說話不卑不亢,底氣十足。她的意思卻很清楚,即使是御茶房的值房,禑也沒資格進去。
禑笑著搖頭說:“就不勞煩秦姑姑你了。”
乾清門以內,都是臣子們的禁區,即使禑貴為皇子,也有諸多不便。
秦姑姑見禑空著手,便自作主張的替禑拿了個銅制的暖手爐來。
這種銅制暖手爐,里邊擱了銀霜炭,外邊包著厚實的棉布。
見秦姑姑確實心誠,禑也就接過了暖手爐。
用具的忌諱不大,吃食或茶水就不同了,禑只要沾了,就很容易留下大隱患。
禑只在殿檐下站了一會兒,魏珠就急匆匆的跑了來。
“十五爺,皇上吩咐了,命您由日精門出去。”
日精門,是乾清宮的東便門,此前還從無皇子出入過。
乾清宮的規矩極大,外臣進出之時,都必須登記在冊。
禑幾時進的,幾時出的,如果不記錄清楚備查,當值的侍衛們都要倒大霉。
很快,在魏珠的引領下,禑捧著暖手爐一起出了日精門。
離開了乾清宮后,禑領著烏林、小金子、李鼎和玉柱,一起去了位于景運門外的鑲黃旗護軍營值房。
路上,禑吩咐烏林:“你回頭查一下,御茶房的秦姑姑,有哪些親戚在內務府當差?”
“嗻。”烏林辦事極為嚴謹細致,頗有蘇培盛的風范,令人很放心。
這年頭的宮里,豈有無緣無故的人情?
秦姑姑送的暖手爐,看似事兒不大,內涵卻值得玩味。
禑和秦姑姑說話的時候,沒有半句敏感的話題。即使被人聽了去,也不可能多想。
但是,會不會做人,就全靠自己去悟了。
悟不出門道的人,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從成功走向更成功。
實際上,沒有伯樂的賞識,每天拉車的所謂千里馬,即使血統再純正,也叫駑馬!
皇太極所設的巴牙喇營,就是護軍營的前身。
大名鼎鼎的鰲拜,曾任鑲黃旗巴牙喇纛章京,即現在的鑲黃旗護軍統領。
上三旗護軍統領,每旗各一名,共三名,彼此互不統屬,各自聽命于康熙。
如今的上三旗護軍營,專司警蹕宿衛﹑諸禁門的啟閉和鎖鑰、傳籌等事務。
也就是說,整個紫禁城的外圍守衛工作,都歸護軍營負責。
值得一提的是,上三旗護軍營里,沒有漢軍,只有滿洲和蒙古的官兵。
出事的就是鑲黃旗護軍營。
在值院的門口,烏林扯起大嗓門,大聲喝道:“有旨意!”
鑲黃旗護軍統領木泰,聽說禑帶著旨意來了,一邊吩咐擺設香案,一邊領著護軍參領們,迎出大門外。
在接旨之前,木泰異常謹慎的先驗了金披大令的真偽。
等禑頒了旨意后,木泰雙手接過旨意,極其認真的看了三遍,確認無誤后,這才俯首哈腰,愿意聽從禑的吩咐。
在皇帝的身邊當差,不嚴謹的家伙,遲早要被淘汰出局。
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嘴巴卻閉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