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21,避難所南區某公寓發生了一起自殺事件。
死者為男性,34歲,鄰居聽見槍聲后立刻報警,警察登門后在臥室的床上發現了死者,沒有入室的痕跡,臥室里也沒有任何搏斗過的跡象,看起來杜立先生只是受夠了避難所的生活,決定在這個日子用祖父留給他的.45口徑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事件在避難所并不稀奇,長期身居地下,總容易讓人在某時某刻突然喪失生活下去的勇氣。
這件事沒有被大肆宣揚,除了公寓鄰里之外,也不會有多少人知道杜立的事。
當莊曉得知消息趕往南區時,警方已經完成了現場調查,她正好撞見鋪著白布的尸體被人抬出了公寓大樓。
她還從公寓其他鄰居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有關杜立的事。
他的父母在他二十多歲的時候就相繼離世了,從那時他便過上了獨居的生活,若是缺錢了就去干一些臨時工,生活過得很拮據,小伙子倒是個老實人,從不與人起矛盾,街坊鄰里平時也會對他笑臉相迎。
按照避難所的規定,杜立的財產和房屋將會被充公,再過個一兩年他便會被人徹底遺忘。
莊曉知道當陳啟得知這個消息時,一定會暴跳如雷。
不知是因為他們少了一位能夠與伊森直接接觸的干員,更因為這顯得陳啟做出了一個錯誤而又無能決策。
莊曉沒有在南區逗留太久,她回到了部門,而不出意外的,陳啟又出現在了梅林的辦公室,只是這一次里面沒有傳出咆哮與摔東西的聲音,進門時,這兩個不對付的人難得面對面坐著,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沒有爭吵的跡象。
“如果你是來興師問罪的話,你們給他植入的芯片失效了。”
梅林依舊很平靜,他聳了聳肩,“杜立昨晚主動找到我們,希望我們替他轉達退出的意愿。”
他在雙方會面的原因上進行了一些“藝術加工”,而因為杜立先生的死亡,不會有任何人能拆穿他的謊言。
“他為什么不直接來找我?”
陳啟的聲音聽起來疲憊極了,看起來就連摔東西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這一次,梅林并不擔心陳啟興師問罪,因為即使委員會追究下來,首要責任也是出在植入芯片的環節,那完全與他和莊曉無關,而緊接著,委員會會討論讓杜立參與這場夢境實驗的決定是否明智。
即使拋開他祖父牽扯到的一系列保密條款不看,他的母親被診斷為精神分裂癥,還在委員會的介入下強制性地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他的父親則死于一場交通肇事,這樣的“意外”放在杜立這樣的家庭上,難免會引人深思。
無論從什么角度來看,即使委員會事后追責,倒霉的也一定是陳啟。
但梅林并不喜歡辦公室斗爭,看著陳啟倒霉不會對他的調查帶來任何幫助,他只知道在杜立自殺后有一個關鍵性的崗位被空置了出來,這個崗位需要與伊森進行直接的對接和溝通,他聽說陳啟的嫡系們對這個崗位望而卻步——尤其是在杜立僅上崗一天就在家中自殺的消息傳開后。
有人認為他是受到了伊森的影響,那可能是某種精神污染,而這時便有馬后炮的工作人員指出杜立在切出夢境后精神狀態很糟糕。
在調查清楚問題之前,這個崗位成為了燙手的山芋,部門里人心惶惶,他們都擔心自己在見到伊森后被施加某種詛咒,從而導致他們在下班回家后突然決定在臥室里結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接手杜立的工作。”
不等陳啟開口,梅林說道。
他知道如果放在平時,陳啟絕不會允許他參與到夢境實驗之中,但眼下是特殊時期,夢境另一端的巨變打了陳啟一個措手不及,偏偏委員會又在這個時候聯系不上,這場實驗的結果將直接影響到陳啟部長的職位,甚至是整個“重建計劃”。
“如果你們明天早上發現我也在自己家的臥室里飲彈自盡,也正好能坐實部門的預言,不是么?不過我自認為心理承受能力還不錯,至少短期內還沒有自殺的計劃。”
“每天工作結束后,你都要單獨留下來直接向我匯報,還有,你會被植入新的芯片。”
“明白。”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
待陳啟離開后,梅林說道,“把杜立卷進這件事的是陳啟,而不是我。”
“但是你對芯片動了手腳。”
莊曉本能地嘴了梅林一句,但她很快發現這種拌嘴實際上沒有任何意義,既不能讓杜立死而復生,也對他們接下來的工作沒有任何幫助。
而他們不是伊森,沒法憑借自己的意志,讓結局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更多是的時候他們也都受困于泥潭之中,光是保全自己都要拼盡全力。
也難怪那些人總是把“我們都在用力地活著”這種話掛在嘴邊。
“關于杜立昨晚說出的故事…”
片刻后,梅林主動挑起了話題,“這至少解答了我一直以來的疑惑。”
伊森對于“夢境”構筑的實在太過真實了,真實到就像是他真的在那里生活過一樣,那絕對是僅靠植入一個想法沒法實現的,而杜立在醉酒后提到的有關他祖父那一輩的“鬼故事”解答了這一切。
“祂全都知道了。”
這是祖父留給他們的最后一句話。
剖開人的大腦,探知他們的記憶與思想對舊神這個層級的存在而言并非難事,昨天回到自己的公寓后梅林一夜未眠,他吃了幾粒醒酒藥,試圖按照杜立的故事,將《真理之城》的結局續寫下去。
值得注意的是那艘星艦上除了船員之外,大部分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那陣仗聽起來并不是像是去友好的交流的。
星艦的全軍覆沒,導致了真理之城的毀滅。
從結果來看,這便是故事最終的結局,可是梅林仍然無法將這兩者聯系在一起,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是便是船員們見證的黑暗中的存在在知曉了一切后抵達了真理之城,摧毀了這個城市的地表。
如果這就是事實…
他們真的在和一個如此危險的存在打交道么?
這也是梅林迫切想要與伊森會面的原因,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只有在面對面的交流之后,他才能確認伊森的為人。
今天,他準備了兩支針劑。
一支給莊曉,另一支是為他自己準備的。
第五日。
這是伊森被調到新崗位的第二天,部門就迎來了重大的人事變動。
地中海先生離職了,取代他的新上司看起來年紀相仿,但或許是因為發型的問題他看起來要精神得多。
伊森回想著地中海先生昨天戰戰兢兢的樣子,也覺得他很難在這個崗位上待太久。
“林科長,杜科長他還好么?”
“身體出了些小癥狀,申請回家休養了。”
和新科長的相處就絲滑了很多,至少新來的林科長沒有一副隨時要躲到辦公桌下面的樣子。
新來的科長沖他微微一笑,“叫我老林就好,不必擔心老杜,他難得休假,現在應該已經去和家人團聚了,好得不得了…中午有安排么?要一起去食堂么?那里的燒臘還挺不錯的。”
梅林暗中打量著伊森,和他們的評估幾乎一致。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獰笑著屠殺了一整艘星艦的可怕存在。
他們植入的想法真的強大到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梅林并不這么認為,事實上當他們觀測到伊森時,他的性格就已經定型了,在溪木鎮的兩年生活足以證明他是一個性格穩定,與人為善的好青年。
盡管他們也不知道伊森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難民隊伍里,但這世上總有他們沒法解釋的現象不是么?
就好比“女神”也離開了公會,讓自己成為了北族的一個小姑娘,去學院開啟了她的新生活。
體驗生活。
也許這只是他們在無盡的壽命中用來打發時間的一種情趣。
“沒問題。”
伊森答應了下來,新科長上任的第一天,聯絡感情是必要的,好消息是林科長看上去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唯一的問題是,這個崗位有些清閑過頭了,而且似乎他和新來的林科長是這個部門唯二的成員,目前的日常工作和制作一個緊張刺激的異世界有些無關,反倒更像是整理資料的文秘工作。
民主議會每天都會把他們掌握的信息送來部門,而他的工作只是將這些信息編寫進文檔,分好類儲存進文件夾里。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的確用不上更多人手。
伊森和林科長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新來的林科長是一個健談的人,似乎還掌握了不少小道消息,兩人特意挑選了靠近墻角的位置,以確保他們之間的對話不會被人打擾。
“老森,你聽說了么?”
這一聲“老森”瞬間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梅林壓低了聲音,說道,“民主議會正在籌備發射一艘星艦,最近他們正在四處征招人手。”
“星艦?”
“沒錯,星艦。”
梅林說道,“這將會成為一次史無前例的友好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