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雨幕垂下，澆遍了大半座城市。
雖然是在白天，但是這大雨天氣里，天空昏暗，四面八方到處都是厚碩的云團。
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參差不齊的公寓樓房中，開滿了燈光。
大大小小的交通要道上，汽車難得有一天，竟然如此的稀少。
空蕩蕩的立交橋，在雨幕中，仿佛是一條要延伸到天際去的長路。
楚天舒站在立交橋的高處，手上撐著一把黑傘，看著雨中的城市。
這幾天休養下來，他已經把體表的水晶軟化，熔煉回體內，頭發也開始重新長出。
只不過，他原本的頭發已經雪白一片，新長出來的頭發，則烏黑如墨，看起來黑白摻半。
就稍微修飾，挽了個發髻，用了一根圓鈍白玉簪，額前留下的碎發，都是黑發。
之前在天地二宮，清點收獲的時候，因楚天舒原本的衣服，在戰中破碎，索性找了一套比較合身的法袍。
咒法祭煉過的衣物，確實舒適，雖然回到現實，他也還是穿著。
交領袍服，內里白衣，繡些淡雅野花，銀白腰帶上，隱約繪有細小咒語，最外面則是披了件烏色寬袖罩袍。
最近一段時間，電腦、電視、手機，各個車站，地鐵，廣場上的廣告大屏，早已經把宣傳做到了位。
如今就算在下雨，廣告大屏幕上，依然在播放錢進錄制的視頻。
“我是長洲國火塘衛，第十九營千夫長，我們防風氏族人，絕大多數與現世人族相似，我們也是大禹王的子民，是炎黃的后裔，請不必過于驚慌…”
“所有來到這座城市的同胞，也請遵守本地的法規，自覺的報備身份，接受合理安排…”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發生第一批，現實人類和靈界人口，大規模交換的事件。
沒有人知道，這第一批交換的人里面，會不會有自己。
為了安全考慮，他們自然不能夠在外面開車、工作。
有條件的，最好都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單一的房間之中，在房間里循環播放官方的宣傳視頻。
有人還在跟自己的家人用手機聊視頻，有人則在奮筆疾書。
還有人在抓緊時間直播，討論自己，會不會是這次靈界大冒險的一員。
楚天舒的目光，就能夠看到一座公寓樓，第三層里，有個沒拉窗簾的襯衫年輕男子，在給他自己錄視頻。
“萬一有人來，不知道是老哥還是老姐，到了我的房間里，不要亂動哦。”
“我這個房間還是租的，申城居，大不易啊，聽說你們那邊也有打工人，體諒一下牛馬的苦處，小弟在此球球了。”
“但是這幾個菜，是給老哥老姐準備的。”
年輕人舉起手機，讓自己和桌面上的菜，處在同一個鏡頭下。
“這個紅罐子的是汽水，一種飲品，比藍罐的好喝。”
“這邊還有網購的兩瓶酒，白酒很烈很辣，黃的是啤酒…”
錄好了視頻之后，年輕人用手機支架，把手機撐在桌面上，給這個視頻，也點了循環播放。
“哎，聽說普通的現實科技到了靈界也會失靈，手機也帶不過去。”
年輕人坐在自己的小凳上，右腿忍不住一直晃著，有些焦慮。
“四十九天沒有手機的日子，啊，我要死了…”
他嘴里只是念叨著手機，眼睛里的神情卻很復雜。
去靈界這種地方，心情說不忐忑，是不可能的。
但是，大家都是新時代的成年人了，宣傳做了這么多天，也不至于繼續哭天搶地。
“灑脫一點，灑脫一點嘛。”
年輕人拍拍自己的臉，“指不定我這次去靈界，就是兩界倒爺流的開端，獨具慧眼，發掘商機？”
他走到窗邊，拿玻璃當鏡子，理了一下自己的發型。
“好，很有精神！”
年輕人隱約看到，遠處立交橋上，好像還有個人影，疑惑的盯著看。
楚天舒笑了笑：“你好。”
話音剛落，窗玻璃上映出的，已經是另一個人。
與原本的年輕人，面容有九分相似，但身上穿的是一套藍色粗布短打，扎著發髻。
這人一來，就面露驚色，隨即像是想到什么。
“地梁宮下院張貼的告示，說的竟然是真的？”
他沒有注意到，遠處橋上的人影，而是注意到身后一直存在的說話聲，扭頭看去。
手機視頻，令他很是戒備。
但看過兩遍之后，他大致也明白了，視頻里在說什么。
“這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嗎？但是怎么長得細皮嫩肉的。”
男人走到桌邊，擼著袖子，比了一下自己胳膊，和視頻里那個小年輕的胳膊。
“這小子體格不行啊，就這樣，也能做上打工人？”
長洲國的養殖業，異常發達，尋常工人也不缺肉食。
桌子上的酒菜，男人并沒有貿然去動，只是坐在桌邊，沉思起來。
忽然，窗外一架無人機靠近過來，放出柔美的聲音。
“偵測到靈界公民，請按照指引，完成身份登記。”
男人一驚，扭頭看向窗外。
立交橋上。
楚天舒放眼望去。
全城各處布置下來的所有無人機，都已經起飛。
每一個路口，每一架路燈上，每一片小區里面。
這些盡忠職守的電子衛兵，正在捕捉每一處異動，在雨中飛行過去，給予指引。
鋪天蓋地的暴雨，也無法阻礙這些由長安科技院牽頭，拼死拼活加工出來的最新產品。
凡是有不接受指引，或無人機損壞的情況出現，軍人們也立刻行動起來。
雙頭蛇從楚天舒腰間錦囊游出，繞著他的軀干，爬上后背，直至盤踞在他右肩之上。
“這片地方，對應十八營城鎮區，但是，風百里長老，對應的那位老教授，十三年前入獄，兩年前就已經病死于胃癌。”
“風長老很可能在第一批名單之中，卻很難確定，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會出現在什么方位。”
楚天舒說道，“鶴前輩給了他聯絡玉佩，但不能保證，他會立即使用此物。”
不白聰明，立刻道：“鶴爺爺借了我們一點血氣，在那位老爺子身上，留下暗手，只要他來到此城，逃不過我們法眼！”
小左已經說道：“好像在那邊。”
楚天舒飄然而起，凌空遠去。
少頃，他已經來到一座校園外。
空蕩蕩的校園前，只有路面上為了停車規范，畫出的大片黃線。
雨水澆打在大地上，炸出點點碎花。
風百里身邊，流風環繞，擋開雨水，仰望著校園里的教學樓。
“這就是你們的學宮？”
“這里應該只能算一座，地方書院。”
楚天舒走到他身邊，笑道，“長老對這邊有何評價？”
風百里如實道：“房子不錯，就是人少了點，有點兒冷清。”
“哈哈哈！”
楚天舒說道，“那是因為今天放假，等到正經上學的日子，這邊就算不是人滿為患，至少也如同萬馬齊鳴。”
現在的學生，向來是平均活力最高的一個群體。
別的先不管，活力這一項，絕對不會輸。
風百里露出驚奇之色：“當真如此熱鬧？那倒是個好地方。”
長洲國除了天地二宮之外，地方上最常見的教育方式，仍然是私塾。
天王宮，可謂是風百里畢生所見，學術氛圍最為濃厚的地方，可惜他卻未能久待，引以為憾。
鶴來要拉攏他，真心來做個典型，帶他去見過天王宮下一些證據，令他將信將疑，大受打擊。
想不到來到現實，他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學校。
“四十九天，足夠你好生游玩，將來就算你回了靈界，也可以利用寄魂之身等方式再來。”
楚天舒輕聲說道，“不過我也只能陪一天，之后就得交給別的導游了。”
風百里行了一禮：“郎君深不可測，竟有閑心來陪我這老朽，已是老朽的榮幸。”
“長老心里還是有疙瘩呀。”
楚天舒攬住他肩頭，大咧咧道，“走，邊走邊聊。”
“大家心里互相有些提防，是正常的，但是這不影響我們先合作起來。”
“長老能用咒元火塘副產品合成飼料，做出養殖業的大改革，整個長洲，都要承你的實惠，這份名望，若當真與草木同朽，豈不是太過可惜？”
“趁著這次事件，發光發熱，做點大廣告，幫我們安撫靈界黎民，我看也只是長老后半生的一個起點。”
風百里只是微笑。
楚天舒又道：“長老可知道，這滿城燈光是從何而來，能源由誰供應？我們這里可沒有咒元火塘。”
風百里臉色一動，忍不住向滿城燈光看去。
他早就注意到，全城燈光之穩定，遠超燭火之流，似有雷霆氣息。
但雷霆竟能如此溫馴，真令人難以置信。
況且，又要何等雷法重寶，接引之天雷，才能支撐全城？
“所以我說，長老，你后半生還是大有可為的。”
楚天舒看著他眼中那不遜于年輕人的好奇，微微一笑。
片刻之后，二人來到一座大樓之中。
大樓頂層，已經做好了直播的一切準備，陪同的嘉賓都已經就位。
只等風百里入座，拿上稿子瀏覽一遍，沒有異議，就要開始直播講話了。
楚天舒雖然有點喜歡出名，但也懶得參與這種冗長的直播。
他在演播室隔壁休息，半躺在沙發上，抓著一個梨子在鼻前輕嗅，心神沉入最近推演的功法。
思來想去，他還是選定了以地宰的特性“丈心量影”為主，融合掉其他素材，進行本次優化。
…混煉素材已完成。
…推演已完成。
《九泉山崩斗數》。
魂享極樂，命歸九泉。
山崩神掌，指掐斗數。
心如九泉幽微，以千般手法，發勁于外，得萬千外物之反力，淬煉血汗之身，成就長樂意念。
掌指所在，既能拿捏實物之剛柔波形，又能測算敵我之心靈尺度。
此法修煉大成后，掐指數算，皆用于斗戰，每見妙招不死，即可測其形神。
掐指一掌出，極樂山崩，指掐一招來，破盡同類。
不得不說，楚天舒選擇以地宰的特性為主，優化功法。
很大程度上，還是考慮到了勝法總綱的存在。
山崩斗數，善于學招，只先得其形神而已，還要靠自己原本的功體，支撐其威力。
勝法總綱，則善于從招意之中領略其對應的元氣。
這樣的兩套功法，自然是天作之合，要勝于以別的特性推演山崩神掌，得到的結果。
山崩斗數，勝法總綱，太虛輻射。
練力學招，借意得氣，助長功體。
這樣一來，楚天舒如今最主要的三套功法，就形成了一個遞進式的流暢框架。
三門功法，每一方面做的努力，都可以被另外兩門功法，徹底的消化掉，不會有多少冗余浪費，自相矛盾。
楚天舒咬了一口梨子，慢慢咀嚼，雙目一直閉著。
口腔中，每一點梨子水分迸射的聲音，跟這座大樓之外，鋪天蓋地的雨點聲，似乎融為一體。
對如今的山崩斗數而言，雨打大樓的勁力，也可以跟自身散發的勁力，相互印證。
同一層大樓里，有些靠窗戶比較近的人，驚奇地察覺到。
雨珠打在窗玻璃上的時候，不再崩碎開來，或匯聚成流。
而是，真的像一顆顆細小明珠，會在窗玻璃上逗留，顫動一下。
然后，才整顆整顆的，從玻璃上滾落下去。
玻璃上殘留的水跡，越來越少。
最后，竟然形成了外面暴雨如注，但卻窗明幾凈的奇景。
明凈的窗玻璃上，不沾一點水漬，只有一顆顆圓珠，成群結隊、源源不絕的滾落下去。
窗邊的文員都看呆了。
楚天舒又咬了一口梨子，想要試著把這種技巧，對于所有雨點的感應、精準化力，擴張到下一層樓去。
就在這時，令牌屏幕，忽然自動跳了出來。
“嗯？”
楚天舒早就發現，他在老家攢滿了氣數條之后，應該還可以休息十天，才進行穿越。
今天只是第七天。
幽都令牌氣數那一欄，卻正在大放光芒，有一種，現在就要帶他穿越的感覺。
“怎么回事？”
他剛露出疑惑之色，身影就已經從沙發上消失。
雙頭蛇跌落在沙發上，四目張開，疑惑的左右張望。
小蛇原本在錦囊中，睡得好好的，錦囊忽地不見了。
啊這，等等，是養蛇的整個人都不見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