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巨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眼看大唐匠作監的高手,泰西諸國的使者中,都有高人往那邊去探看,蘇弦和李沉香也混在人群之間過來看看。
使者各自飛躍,速度都不慢,可他們抵達這里的時候,這片山地之間,已經沒人了。
只有那面目全非的峭壁,還有那四個大字,印證了不久前這里發生的事情。
“是大唐的巨人,在這里演練戰技嗎?”
各國使者中,也有一尊巨人,身高兩丈,戴著牛角般的頭盔,手提單刃巨斧,聲如雷鳴。
此人是來自諾曼底公國的使者。
那諾曼底公國之主,本是維京人中的第一高手,橫行于泰西大陸沿海各地,號稱“步行者羅洛”。
因為其修煉巨人秘法,尋常馬匹,根本無法承載他的體重,連品質次一些的戰船,都會被他輕易踏穿。
此人接受招安之后,在陸地上建國,這巨人力士秘法,更是在族人中廣泛傳播。
戴著牛角盔的諾曼底使者,就是步行者的族侄。
但他看著那座高達五六十丈的峭壁,被轟出來的痕跡,心中也是一陣激動。
區區兩丈的身高,跟五六十丈的峭壁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他是高手,更能看得出來。
那峭壁被摧殘成這個樣子,總共只是因為兩次攻擊。
兩招就把一座堅實峭壁,打成這個樣子。
“在大唐,巨人力士的秘法并非主流,其中高手身形雖大,也無法兩招就做到這種事吧。”
亂發披散,額扎鐵帶,身披毛裘的突厥使者,在仔細端詳峭壁之后,開口猜測。
“多半,是赤帝回來了!”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神情各異,有的激動,有的贊嘆,有的警惕,有的竟還不知在回憶什么。
泰西雷神門的使者,光頭刺青,虎背熊腰,若有若無的看了一眼長安城的方向,心中暗嘆。
那臭丫頭跟著郭令威,倒也是有好處,最近又住在赤帝府上吧。
來自西方大秦的使節,是個姿容艷美,卻穿著男裝的金發女子,手中短杖輕敲了一下身邊石塊。
“這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種奇特的氣息,莫非是赤帝在這里跟誰動過手嗎?”
她轉念之間,想起最近長安城中流傳的消息,還有龍首原上那一戰,話鋒一轉,“又或者,只是切磋演武。”
眾多使者還只好猜測。
蘇弦和李沉香對視一眼,卻已經感覺出了那種熟悉的氣息,悶聲不吭,悄悄離開這里,去往城中。
突厥使者好似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那兩個背影,微微垂眸。
有個北天竺的使者,正向那個大唐將作監的官員恭維。
“大唐真乃上國,昔日出過大乘天解脫天,玄策將軍這樣的人,如今又有赤帝等老前輩,年輕英秀也層出不窮,真如遍地黃金珠玉啊。”
天竺廣大,如今境內也是各國林立。
有唐人王玄策昔年出使天竺,受“中天竺”新王所欺,周旋于各國間,借兵滅其國,區區一介使臣,居然指揮若定,統軍自如,令許多天竺人傳唱。
而圣僧玄奘,當年游歷天竺各國,與大乘教派辯論,被大乘僧人奉其為“大乘天”,與小乘教派辯論,被小乘僧人拜其為“解脫天”,與各教派舌辯無礙,更將《老子》一書譯為梵文,傳入天竺。
天竺如今信佛的雖是不多,但聽說過這位圣僧的,卻也不勝枚舉。
突厥使者原本早知這些天竺人嘴臉,若只聽他吹噓赤帝,倒還罷了。
但聽他吹噓起這些古時人物,突厥使者更覺心中火燒火燎。
是啊!
這片土地上,總是孕育了那么多的人才。
滿地黃金,滿地珠玉,這些人,才是最華美的珍寶。
如果突厥統治了這片土地,長久統治那些孱弱的子民。
總有一天,從這片根基上重新孕育出來的突厥后代,也會有著千姿百態的天賦,從各種角度,被外人傳唱。
不像是現在,突厥人好像就只會幾分蠻勇,只會廝拼,到哪里都是被看作兵將使喚。
狼的心意呀。
野狼只需要著眼于那些肥美的血肉,愚昧的希望自己長得更為強壯。
而天狼要吞下的,是那明月和群星。
這是過度的貪婪妄念嗎?
但如果不是這樣永無休止的饑餓心意,怎么能夠與黑夜相融,等待著吞月的一刻。
突厥使者的面孔,似有一剎那的浮動,如人如狼,整個人如處黑暗陰影之中。
轉瞬間,他身邊的光影依然正常,人依然平常。
周圍那么多的高手,竟然沒有一個察覺到異樣。
反而是在終南山的另一處幽谷中。
有個渾身爬滿蟲子的高大身影,弓著背,垂著雙臂,一雙大眼赤紅,在叢林間走動。
這怪物抬起頭來,抹掉了眼皮上趴著的蟲子。
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空氣里像是有一線虹光,指引著他的方向。
他原本不怎么想理會這點虹光。
但是剛才,他好像感覺到虹光的另一端,是一種無比饑餓的心意。
跟他不一樣,但又很相似。
怪物陷入了猶豫。
真的要去嗎?
那座城的方向,還有一個很討厭的氣息,這些年他一直在躲著,好像本能的不想碰到。
為什么不去呢?
怪物身上的蟲腥味濃烈起來。
那個討厭的氣息,已經好幾年沒有變強了,不知道在干什么,而我,比當初強!
怪物背后的膜翅微微震顫,噴散出大量怪異的氣味,身邊的蟲子越爬越多。
土壤中的卵提前孵化,蝗蟲們聚到一起之后,很快就發情交配,又誕生新的蝗蟲。
子子孫孫,持續的醞釀著。
蘇弦伸手,叩響了海東來府邸大門上的獸首銅環。
力道用的雖輕,里面卻很快有人開門。
風搏虎今天沒拿錘子,手上只抓了一串大雞翅,一手開門,嘴中含糊。
“是你們啊!快進來吧,今天烤了好多吃的,正好一起吃。”
蘇弦和李沉香剛一進去,就聞到一股烤肉的香氣。
穿過前院和正廳,繞過偏門,到了東面院落,再往后走,就是長廊和池塘。
池塘很大,東西兩側的長廊,臨水而建。
但南北兩側的走廊,離水面就還有一段距離,廊基與池水之間,隔著石板地。
此刻,就在那北面石板地上,放起一張長桌,擺著各式各樣的食材。
好幾個火爐分布在周圍,上面各設烤架。
其中有三個火爐,并排靠在一起,烘烤著一只羊。
郭令威正在烤羊旁邊忙活。
海東來翻出了珍藏的一套酒具,坐在桌邊吃酒。
楚天舒也側坐在桌邊,捏著一個黃金為基的金龍紋青玉杯,仔細打量把玩。
出門之前,楚天舒就讓郭令威找人準備一些吃的,回來之后,見到居然是這樣的陣仗,倒也高興得很。
剛才他已經啃了兩串雞翅,喝了一杯葡萄酒。
現在他正稍運太虛輻射,探測眼前這只杯子。
天眼探測,雖然非常細致,速度也快。
但是,《山崩水滅掌》探測事物,除了要知道物質結構,還要探測剛柔物性,才能捉準波形變化。
而太虛天眼,僅在探測結構這方面非常高效。
在探測剛柔物性這方面,就沒有那么好用了。
有時候,天眼探測,滲透得很輕松的物體,反而可能比別的事物更硬。
這些就需要楚天舒自己做出判斷,多多積累經驗。
另外,楚天舒目前的肉身,還不能完全施展出《山崩水滅掌》中,那么多深奧的勁力變化。
以內力借鑒,也終究只能模仿出其中一部分的效果。
倘若將來,肉身修煉到可以自如運轉那么多勁力,然后再與內力的效果迭加,這才是楚天舒想要的。
“《太虛煮日真經》,能夠修成雙無漏,但玄功無漏已成,自性無漏方面,主要是靠對心性的打磨。”
楚天舒尋思著,“接下來,要優化功法的話,肯定是首選,把《山崩水滅掌》優化一下。”
“這套掌法,不但注重戰斗破壞的技藝,本身在煉體煉心方面,也大有見解,潛力不小。”
“可是,邪靈素材的總量,還沒達標…”
不知道在這個世界,還有沒有機會,集齊一次推演的標準。
楚天舒用輻射探測過這只杯子之后,又輕輕抖腕發勁,用勁力去感受這只杯子的剛柔。
海東來會把這套酒具珍藏,就是因為這套酒具,不但材料獨特,而且打造的人,匠心獨運。
每只杯子,其實都是多層材料的復合,結構更是精妙到,讓人看不出它存在任何縫隙接合之處。
可以說,只要能把這套酒壺杯子的物性,琢磨透了。
將來以小見大,天下常見的事物中,至少有七成的物性,都可以隨手拆解,了然于胸。
蘇弦和李沉香進來之后,見到他們兩個,不禁都有點激動,過來見禮。
海東來只對他們微微點頭。
楚天舒笑道:“一起來吃吧。”
說話間,他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口一問。
“萬國演武在即,你們有沒有誰報名參加的?”
風搏虎立刻舉手:“令威,他參加了今年的斗速。”
郭令威有些赧然:“也不求第一,只求不要敬陪末座。”
海東來認真看他兩眼:“當年我水滅之法,留在了安西,加上你們自家功法,被你練到這等火候,倒也大可一爭。”
蘇弦想起:“上一回斗速,獲勝的是突厥人吧,聽說是突厥第一高手莫弗的弟子。”
“不知道這回,莫弗還會不會派出真傳弟子來參賽。”
“突厥人啊?”
楚天舒目光動了動,手指一捻,杯口轉動,晶瑩的酒水,曼妙升起,猶如一朵盛開的薔薇。
勁力過后,便是內力。
楚天舒運起幾分飛雨劍的招意,內力牽來的元氣,立刻變為寒涼,把薔薇凍住,又以元氣加固。
隨著他眼神變專注,花瓣間似有沙沙之聲,良久之后,他才把目光移開。
“這朵花里,我刻了一篇劍法,蒼涼大地,仗劍安身,正合安西的意境。”
“你要是贏了,這朵花就送給你,任你在安西隨意傳授!”
郭令威雖只淺笑,目光中卻更亮了幾分。
距萬國演武之日,已經不遠。
這點光景,就如火燒蘆葦花,轉瞬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