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回過神來,說道:“此時說這些還早呢。”
會試三月初九、十二、十五連著三場,四月初十左近放榜,得中者為貢士;四月二十一殿試,考過之后才會賜進士或同進士出身。
其間鹿鳴宴、同科士子攢詩集、各式雅會等不勝枚舉,只怕等忙活完都要五月了。
即便會試過后便操辦婚事,怎么也要七、八月方能成行,若是婚事太過急切,容易落人口舌。
眼前說這些自然還早,黛玉將喜服撂在一旁,起身扯了陳斯遠衣袖,低聲道:“你隨我來。”
陳斯遠訝然起身,隨著黛玉轉進書房里。黛玉撇下他在文稿中翻找了一番,忽而癟嘴有些赧然,卻到底將一張文稿遞送過來。
“這是…”陳斯遠接過來掃量一眼,卻見是一些生僻的截搭題目,又有黛玉隨意從書籍中選取的截上下題目。
陳斯遠不禁會心一笑,朝著黛玉略略拱手道:“有勞妹妹費心了。”
黛玉繃著小臉兒道:“你三月里便要大比,我也不知能幫上什么,這幾日胡亂思忖,便選了一些題目。若是無益,你便當做笑話看了;若果然有用…”
“定是有用的,”陳斯遠笑道:“旁的且不說,單是這一題‘切切偲偲怡怡’我便要想上半晌方才能記起來出處。”
黛玉掃量一眼,見其不似面上不似作偽,舒口氣之余這才露出一絲笑模樣,道:“能幫到便好。可惜我早前與老師所學都太過粗淺,于八股一道所知甚少。”
陳斯遠仔細將紙箋迭好,笑著道:“妹妹素來聰敏,又何必妄自菲薄?以妹妹的才情,想必習練上幾年也足夠下場了。誒?妹妹寫了新詞嗎?”
無意中瞥見下頭的紙箋露出一角,陳斯遠探手便要奪過來觀量。誰知黛玉低頭瞥了一眼,頓時臉色驟變,搶先一步將紙張抽走,羞紅著臉兒道:“這個不能看…”
見陳斯遠愕然,黛玉嗔惱著道:“香菱近來愈發促狹,總寫些三不著兩的東西,這個就不給你瞧了。”
陳斯遠眼神好,只掃量一眼,便瞧見其尾一句‘愿君常是心如一,莫使幽閨翠鬢寒’。再看黛玉面上滿是局促,哪里不知其不過是托詞,只怕這閨怨詞便是出自黛玉之手。
換做寶姐姐,陳斯遠一準兒會打趣一番。奈何黛玉面嫩,加之先前年歲還小,陳斯遠也不好總與其往來,二人多少有些生疏。
因是陳斯遠也不揭破,只思量著方才那一題,俄爾隨口詠道:“夫士者,古之有識守禮之人也,其行止必合于道、見于情。夫子謂切切、偲偲、怡怡如也,非泛言相處之狀,實指處友與處兄弟之別:待朋友則以切切偲偲,務在懇切勸勉、相互砥礪;待兄弟則以怡怡,務在和睦融洽、相親相愛。此二者各有其宜,合而備之,方為士之風范,亦夫子答問之要義也。”
黛玉尚且將那閨怨詩藏于身后,聽其詠罷,眨眨眼訝然道:“你這就破題了?”
陳斯遠笑著搖頭道:“一時之想,細細思忖這破題還是太過平庸了。”
黛玉頷首道:“正是如此,聽聞每科來會試者均有五、六千之數,每科取士不足三百,算算大抵是二十取一。考官評判,當以明眼為要。”說到此節,黛玉又自失一笑,道:“我不過是鸚鵡學舌,該如何破題只怕你比我懂得更多。”
陳斯遠點點頭,瞧著愈發亭亭玉立的黛玉有些心癢。先前都瞧過寶姐姐穿喜服了,總不好厚此薄彼吧?當下略略沉吟,他便道:“過了今兒,我便要閉門讀書,尚有一事要求了妹妹。”
黛玉以為是正事兒,忙道:“你只管說來,可是缺時文?改明兒我去工坊,順道兒去書鋪瞧瞧。”
陳斯遠搖頭,戲謔道:“就是想瞧瞧妹妹換了喜服是什么模樣。”
“你——”
黛玉登時大羞,沒好氣兒地白了陳斯遠幾眼,又見其嬉皮笑臉的,也不知是心軟了,還是自個兒也想瞧瞧,咬著下唇到底應承了下來。
“那你…稍待。”
“果然?”陳斯遠大喜過望,沖著黛玉連連拱手:“妹妹真真兒救苦救難。錯非妹妹垂憐,我只怕日思夜想,只怕連恩科都考不好啦。”
黛玉哭笑不得,板著臉催其留在書房,自個兒出來抄起桌案上的喜服,聘聘婷婷進了臥房里。
陳斯遠足足吃了一盞茶光景,也不見黛玉出來。他正等得急切,便見簾櫳一挑,隨即便有一襲青翠喜服的黛玉挪步行了出來。
陳斯遠定神觀量,便見環佩翩翩、香風襲襲,黛玉金蓮迭迭、柳腰搖拽而來。
真個兒是香風裊裊,花貌盈盈,粉臉桃腮,烏云玉面!唇點櫻桃,眉蓋秋波,如數朵彩云呈瑞色。戴金插玉,蟠龍掠鳳,似璣珠玉樹吐芬芳。
黛玉本就姿容絕佳,這一裝扮起來自是愈發傾國傾城。陳斯遠恍神半晌,心下不禁暗嘆,無怪書中薛大傻子只瞧了一眼便酥了半邊兒身子。
卻說黛玉停在臥房門前,手中局促不安地擺弄著個團扇,見陳斯遠癡癡盯著看個沒完,赧然地舉了團扇遮掩,偏又見其還在出神。
有道是女為悅己者容,自也喜那悅己者傾慕自個兒的容顏。她心下小小得意一番,挪動蓮步上前,探出團扇拍打了陳斯遠胸口一下:“呆子,怎地傻了?”
陳斯遠回過神來,作怪也是嘆道:“自接芳容以來,神魂恍惚,不知其為何物也!”
黛玉禁不住掩口而笑,本待原地轉個身讓陳斯遠瞧個分明。誰知身子才轉了一半,金蓮便絆在桌腿上,誒唷一聲兒往一旁跌去。
陳斯遠手疾眼快,一把將黛玉攬住。黛玉顧不得羞赧,只顧著蹙眉連連吸涼氣。
陳斯遠趕忙問道:“可是傷到哪兒了?”
黛玉苦著臉道:“足尖撞了桌腿,鉆心的疼。”
陳斯遠也不避諱,略略彎腰探手將黛玉橫抱在懷,大步流星撞開簾櫳進了臥房。黛玉唬得心肝兒亂顫,旋即醒過神來,陳斯遠可不是那等不知輕重的,斷不會趁此之際行那不軌之事。
黛玉安心下來,雙手摟住陳斯遠的脖頸,身形一顛一顛間,揚起一張小臉兒來觀量起了陳斯遠。
只瞧了兩眼便覺心喜,暗忖也唯有陳斯遠這般豐逸瀟灑、玉貌堂堂,方才配得上自個兒。
少一時到得暖閣前,陳斯遠將其輕輕放下,探手又抄起黛玉左腳,褪下鞋子便要查看。
黛玉回過神來,慌忙將菱腳往回縮了縮,赧然道:“不礙事,這會子沒那么疼了。”
奈何她氣力不足,足踝尚且攥在陳斯遠手中。陳斯遠一邊為其褪去襪子,一邊廂蹙眉道:“妹妹還是太過單弱,瞧瞧這足踝一手就能握住,這般模樣風大一些都不好出門。”
說話間往那菱腳上一瞥,頓覺黛玉真個兒無一處不美。只看這菱腳,真個兒是龍金點翠鳳為頭、襯出蓮花雙玉鉤。
那邊廂黛玉哭笑不得道:“哪里就單弱了?前幾日才量過的,腰身比去歲足足長了兩寸呢。”
話音落下,卻不見陳斯遠接茬,乜過去一瞧,便見陳斯遠正怔怔盯著自個兒的菱腳出神兒。
黛玉愈發羞臊,往回又縮了縮,又撩起裙裾遮掩了,這才見陳斯遠回神。
“林妹妹…”
陳斯遠低低喚了一聲兒,聽在黛玉耳中心下酥癢,抬首對上那熾熱的眼神兒,黛玉心下怦然亂顫,羞怯著略略后仰,卻被陳斯遠一把攬住。旋即兩唇相印,內中便再沒旁的聲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黛玉連連捶打陳斯遠胸口,這才將俏臉兒挪開,旋即大口大口喘息著,一張俏臉兒更是紅得好似能沁出血來。
奈何她才嗔怪幾句,陳斯遠便哀哀切切道:“今兒個過后我便要閉門讀書了。”
黛玉到底心軟,便任憑其輕薄了好一番,待聽聞外頭傳來響動,這才趕忙將陳斯遠推開。
陳斯遠心下愉悅,待起身拾掇齊整了,臨別之際與黛玉道:“妹妹且等著,此番恩科我必榜上有名。”
目視其灑然而去,黛玉暗啐了口‘登徒子’,旋即又掩著櫻唇噗嗤一笑。
陳斯遠說閉門讀書,果然就不再出門。每日在書房里仔細研讀,又反復思量一番,將黛玉列出的題目逐個擬了可心的破題之法。
每每困乏,便只在小院兒中游逛游逛。
府中上下陳斯遠三月里便要應考,因是素日里都不敢來清堂茅舍左近攪擾。便是偶有不得已往來,到得近前也是輕手輕腳。
清堂茅舍中晴雯、香菱、五兒等,每日盡心伺候陳斯遠,旁的一概不管。二姑娘身邊兒的紅玉瞧不過眼,私底下偷偷尋了香菱道:“雖有二姑娘叮囑,可大爺這些時日到底勞煩了那些婆子。大伙嘴上不說,心里定有埋怨。我看不若舍些錢財,請了那些丫鬟、婆子吃一頓席面。”
香菱轉頭兒與晴雯議定,果然拿出十兩銀子來散了出去,惹得四下丫鬟、婆子交口稱贊,平素灑掃起來愈發小心。心下的那么點兒怨氣,自然也就煙消云散。
時日匆匆,二月既過,轉眼已是三月初一。
仲春時節,春暖花開、草長鶯飛。
這日晌午陳斯遠用過午點,因犯了春困,便往床榻上小憩。晴雯留在房中伺候,香菱無事,便往院兒外而來。
誰知甫一出門,遙遙便見湘云身邊兒的翠縷快步來尋。
二人半路相遇,翠縷便壓低聲音道:“來得好,本也要去尋你的,快去瞧好詩。”
香菱訝然道:“哪兒來的好詩?”
翠縷笑著賣弄道:“我不說,你過會子自個兒瞧去。快走快走,姑娘們都在沁芳亭上呢。”
說罷扯了香菱往沁芳亭跑,二人到得近前,香菱果然便瞧見了探春、惜春、黛玉、寶琴、湘云,刻下湘云手里拿了一篇詩稿正仔細端詳著呢。
眾人見香菱來了,便有寶琴問:“你家大爺可好?”
香菱笑著搖頭道:“每日除了吃、睡便是讀書,這不到月余便用了半筐蠟燭,人也瞧著清癯了些許。”
寶琴感嘆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啊。”
探春道:“讀書一事講究一張一弛,眼看也沒幾日了,回頭兒也讓你家大爺松快松快。”
香菱笑著頷首,卻是沒接茬。心道自家大爺的確用功,可也不曾耽誤了其夜里松快。什么‘褥中推枕’‘枕上聯玉’的,花樣兒可多著呢!
眾人說過陳斯遠,忙又端詳詩稿。黛玉趁著無人矚目,悄然將香菱叫到身邊兒,塞了個香囊過去,低聲道:“新配的香方子,有提神醒腦之用,你回頭兒給你家大爺。”
香菱揶揄著瞥了黛玉一眼,這才緩緩收攏袖籠之中。
恰此時二姑娘忙完,打輔仁諭德廳款步行來。入內便道:“怎么只你們幾個?大嫂子呢?”
湘云笑著道:“等咱們商議好了,再去尋稻香老農。”
黛玉便道:“咱們的詩社散了一年,也沒有人作興。如今正是和春時節,萬物更新,正該鼓舞另立起來才好。”
湘云點頭不迭,希冀道:“一起詩社時是秋天,就不應發達。如今恰好萬物逢春,皆主生盛。況這首桃花詩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
眾人都叫好,又請二姑娘迎春瞧過了桃花詩,自是稱贊不已。待香菱瞧過,一眼便認出乃是黛玉的手筆,心下贊嘆黛玉詩才天成,嘴上打趣自個兒只能寫些打油詩。
嬉鬧一番,眾人便一道兒往稻香村而來。待至內中,自有素云、碧月擺茶招待,李紈看了桃花行,自是贊賞不已。
眾人又議定起社,黛玉就笑道:“合該我來坐東道,你們可不能跟我搶。”
眾人都道不搶,又商定時日。原本要定在三月初二,黛玉想起隔一日便是探春生辰,于是便改做了三月初五。
計較停當,諸芳各自散去,香菱一路興高采烈回轉清堂茅舍。這會子陳斯遠已醒,正吃著茶水與晴雯逗悶子,見香菱回轉,便笑問其去了哪里耍頑。
香菱笑著回道:“林姑娘要起社了,就定在三月初五。”當下將方才種種,與黛玉的桃花詩都一一復述出來。
待說罷,又惆悵起來,蹙眉道:“與林姑娘一比,我平日練筆之作頂多算是打油詩。偏生初五又要作桃花詩,我若是作不出來豈不惹人笑話?”
晴雯聞言笑道:“這有何難?你只管夜里殷勤著,討好了大爺,回頭兒給你寫兩篇就是了。”
香菱惱了,逮著晴雯好生呵癢。陳斯遠樂呵呵看著,心下略有所感,忽而想起一篇詞來。上半闕倒也應景,下半闕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因是起身踱步進得書房里,提筆落墨寫了半闕,待兩婢嬉鬧過,這才塞給了香菱,道:“你拿著應景,若有所感,干脆填了下半闕。”
香菱笑著應下,想起黛玉所贈香囊,趕忙從袖籠里掏出來奉上。
陳斯遠拿了香囊難免神思恍惚,想起了月前情形。半晌回過神兒,兀自悶坐書房里習練文章。
倏忽到得三月初三,這日乃是探春的生兒。陳斯遠不得空閑,早前便打發晴雯拿了南珠給探春打了一對兒珠花。
一早兒便有小太監奉元春之命送了賀禮來,闔家皆有壽儀,自不必說。探春換了禮服往各處行過禮,眾姊妹方才聚在一處,便有大丫鬟琥珀來請,道:“舅太太來了,請姑娘們出去請安。”
眾人忙去榮慶堂請安,陪著老太太、太太、王子騰夫人好一番契闊,臨了舅太太方才瞧著鳳姐兒說道:“說來也巧,云屏才定下親事,迎親日子就定在五月初十。原還指望著鳳丫頭過去幫襯幫襯,奈何她如今有孕在身,說不得要另請援手了。”
鳳姐兒笑著推脫幾句,說辭不咸不淡的,心下直翻白眼——錯非王子騰幫襯,王夫人又怎會將鳳姐兒的三個陪房拉攏了?這會子還想白使喚人,真真兒是癡人說夢。
不等王舅母告辭,前頭又有丫鬟喜滋滋匆匆而來,說是老爺打發人送了信兒來。
賈母高興不已,一邊廂接了信箋,一邊廂又傳送信的小廝入內。
大丫鬟琥珀忙送上老花鏡,賈母展信掃量幾眼,頓時喜形于色,道:“老爺說了,六月中便能回!”
眾姑娘聞言,俱都喜之不盡。其后賈政身邊兒的小廝入內,賈母撿著尋常話兒問了半晌,那小廝一一作答,聽聞賈政一切順遂,賈母等這才放下心來。
鳳姐兒有意上眼藥,便笑著與賈母道:“看來傅姨娘將老爺照料得極好,老太太這回能放下心了。”
賈母笑著含混應下,扭頭一瞥,果然便見王夫人面色不虞。
鳳姐兒頓時心下得意,巴不得賈政早點兒領著傅秋芳回來,到時候,一個年老色衰、一個青春靚麗,一個銜玉而生、一個文曲星降世,嘖嘖,定有的是樂子瞧了!
不一刻,王舅母起身告辭。王夫人、迎春、探春去送,鳳姐兒身子不便,干脆與黛玉、寶琴、湘云等一并回轉。
兜轉到榮慶堂后過了穿堂,眼看粉油大影壁在前,鳳姐兒忽道:“我怎么聽說林丫頭這兩日便要起社?”
黛玉聞弦知雅意,笑著左右一瞥,道:“你們瞧瞧,我還怕驚擾了鳳姐姐呢,誰知人家倒要不請自來。”
鳳姐兒心緒極佳,笑道:“我也不好整日憋悶在房里,前日王太醫還說,須得多走動走動。怎么說我也是總裁,這等樂事可少不了我!”
黛玉等笑著應下,只催著鳳姐兒后日早些來。
至初五日,果然起了社。寶玉這日又往夏家而去,臨行前聽聞園中熙攘不止,問過小丫鬟才知諸姊妹又起了社。
寶玉頓時怔神,蓋因至今也無人告知他起社之事。心下失落之余,又想起王夫人所言:“你如今也是當了爹的人了,可不好再跟姐姐妹妹們一起胡鬧。”
寶玉心下悲涼,又被麝月接連催促,這才蔫頭耷腦出了儀門,乘車往夏家而去。
大觀園里,桃花社自是熱鬧不已,美中不足的是寶姐姐早早回了薛家老宅。
一日歡聚,待散去時,香菱才隨著黛玉回了瀟湘館。入內便急匆匆將那半闕桃花詞奉上,笑道:“上回大爺聽聞姑娘作了桃花詩,便忍不住也作了半闕,偏生要我補全。我哪兒來的那般才情?少不得,要請姑娘勞動一番了。”
黛玉下意識接過,不容她說些什么,香菱已掩口笑著飄然而去。黛玉追之不及,癟嘴笑了笑,這才低頭看起紙箋來。
但見其上寫道:一夜東風,吹醒桃花,春到人間。趁月朗風柔,扁舟一棹,綠波渺渺,花影珊珊。洞里有天,天涯有路,風月鶯花終古閑。惜春去,怕桃花結子,冷落神仙。
好個沁園春!黛玉略略思忖,便笑著搖頭。這半闕里已藏著轉折,只怕下半闕定會悲涼不已,也難怪陳斯遠不往下寫了。
順勢便想起那日被陳斯遠輕薄的情形來,黛玉不禁俏臉兒泛紅,錯非隔著鞋底兒,只怕便要原地摳出個洞來藏進去才好呢!
黛玉遐想半晌,雖心下不大信神佛之說,卻也趁著沒人,偷偷合掌禱詞,只盼著陳斯遠一切順遂,此科登第。
不意便到了初八日。這日陳斯遠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白日里四下游逛,又早早歇下。
這日上至邢夫人,下至寶琴,連薛家老宅的寶釵都打發人來送了物件兒來。或是請的符箓,或是送的香囊,又有各色實用物件兒。
知陳斯遠要調養精神,因是眾人都是坐坐便走,無人敢攪擾。
又有賈母發話,明晨打發賈璉送考。
陳斯遠一一答謝過,入夜早早安歇,翌日丑末便起。用過早飯,待拾掇齊整,方才在幾個丫鬟護送下出了儀門,乘車直奔貢院而去。
驗名、搜檢等不再贅述,陳斯遠尋了自個兒的考房,訂了雨棚、撂了橫板,卷了被子又呼呼大睡起來。
直到銅鑼三響,有小吏舉著題目四下游走,陳斯遠方才精神飽滿地起身。他也不急著瞧題目,一邊廂拾掇齊整了,一邊廂擺弄小鍋子煮了一碗雞絲面,吃飽喝足方才去瞧那題目。
誰知不看不要緊,一看就樂了,蓋因當先一題他見過、做過,正是黛玉那日所出‘切切偲偲怡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