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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此遠親

  秦顯家的自去回去報信兒不提,平兒領了人親自監看,臨近申時屋社方才拾掇齊整,這才緊忙來東跨院回話。

  聽聞屋社也已拾掇過,邢夫人假模假式的還要親自去送,陳斯遠卻道:“本就是攪擾姨媽,如今哪里還敢讓姨媽來送?姨媽勞累一日,快些歇息吧,外甥自去便是。”

  邢夫人順勢應下,便吩咐王善保家的:“嬤嬤帶遠哥兒去安置吧。”

  王善保家的應下,一應人等隨著平兒往外行去。出黑油大門自角門入府,七扭八轉好半晌到得一處毗鄰后街屋社,平兒便道:“遠哥兒瞧,便是此處了。”1

  陳斯遠定睛觀量,便見此處屋社不過一進,正中開門,兩側各有兩間廂房,正中是一處三間正房。即便方才灑掃過,依舊能瞧出此間朽舊。

  那平兒含笑道:“正房東梢間瓦片短了些許,我已叫人記下,明兒便能修葺。這倉促之間難免不周全,來日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哥兒只管打發人知會一聲兒便是。”

  陳斯遠趕忙拱手道:“勞煩平姑娘了。”5

  許是瞧著陳斯遠唇紅齒白的生著一副好皮囊,那平兒掩口笑道:“可當不得勞煩二字,我不過是二奶奶身邊兒的丫鬟,可不就是應當應分的?”

  陳斯遠面上不動,心下腹誹,這平兒說得謙卑,實則能在鳳辣子身邊兒混成通房丫鬟,又豈是簡單的?7

  當下平兒囑咐一番,領著兩個小丫鬟告退而去。那王善保家的倚老賣老也叮嚀一番,一直不肯走。陳斯遠心下透亮,連連給丫鬟柳燕兒使眼色。柳燕兒瞪了瞪眼,這才不情不愿自荷包里摸索出一塊碎銀來,笑著交到王善保家的手中,道:“嬤嬤是姨太太陪房,我們主仆初來乍到的,不知府里規矩,往后少不得嬤嬤幫襯。這銀錢與嬤嬤吃酒,還望嬤嬤多加照拂。”

  那王善保家的得了銀錢,頓時笑得花團錦簇,口中道:“誒呀,這怎么話兒說的?”

  推讓一番,王善保家的順勢收下,笑瞇瞇道:“哥兒盡管放心,太太好歹也是正室夫人,總能說得上話兒。日后便安心在府中住下來,過個三年五載的待哥兒謀了前程,我們太太也算對得起姨太太了。”

  陳斯遠連連應是,又千恩萬謝、謹小慎微地將王善保家的送出門外,遙遙見王善保家的轉過拐角,陳斯遠與丫鬟柳燕兒對視一眼,二人合力關了房門,一并往正房走去。

  這正房三間,東梢間為書房,只是博古架上空置,只有幾個新才搬來的賞瓶。柳燕兒進了房便往東梢間而去,對著那賞瓶這個摸摸、那個瞧瞧。

  陳斯遠再沒了方才的謹小慎微,大咧咧扯了椅子落座,目光往西梢間看去,見內中一處架子床,窗邊又有砌了火炕的暖閣,心下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氣。

  此時,那丫鬟柳燕兒撇著嘴將賞瓶放下,鄙夷道:“還道這榮國府是潑天的富貴呢,結果幾個賞瓶都是本朝的,還有個竟是私窯的!就算盡數卷出去又能值幾兩銀錢?”8

  就是要角度新穎的寫法,男主太偉光正的搞大后宮,還偷人媳婦看著膈應,做彪子還立牌坊。

腹黑點的男主大義不虧,不拘小節  陳斯遠回頭笑道:“那好物件兒都在主子房里,如何能擺在此處?去瞧瞧水房在何處,打些水來伺候著。”

  柳燕兒柳眉倒豎,咬著牙行到近前,卻一屁股坐下來,翹起二郎腿乜斜一眼道:“喲,當了幾天主子,莫非還真當自個兒是主子了不成?”4

  陳斯遠四下一指,笑道:“出了榮國府不好說,可你若不想事敗,在這榮國府中你就是丫鬟,我才是主子。”2

  “你——”柳燕兒氣得咬牙切齒,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展顏嬌媚一笑:“哥兒既吩咐了,那我便伺候著便是。”

  說著起身往外走,陳斯遠又囑咐道:“這榮國府里規矩大,少不得四下打點,燕兒可別舍不得銀錢。”

  柳燕兒腳步一頓,回身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此事不用哥兒費心。”

  待柳燕兒走了,陳斯遠斂去笑意,暗自尋思起來。他本不該是此間人士,依稀記得前世自個兒好似做著‘營銷’的活計,原本順風順水,怎料一朝‘裁員’,生活頓時困頓不已,無奈之下只得去做‘騎手’。7

  某日天黑路滑,一摔之下人事不知,待醒來便成了揚州城外的小乞丐。數年前路遇一老人,被其收養在身邊,傳授一身本事,成了正兒八經的‘雀字門’傳人。2

  何謂雀字門?雀通缺。此時交通不便,官員上任路途遙遠,這雀門中人膽大心細,但凡得了消息便以此冒充官員或勛貴子弟,或走馬上任刮地三尺,或敲詐勒索下級官吏,一擊即中隨即遠遁千里,可謂防不勝防。7

  兩月前,師父過世,陳斯遠方才安葬了師父,便被師父的舊友尋上門來,說其得了天大的機緣,潑天的富貴近在眼前。小半是蠱惑、大半是脅迫,這才有了陳斯遠冒充邢夫人外甥,登門投靠之事。

  沒錯,那柳燕兒自然不是什么正經丫鬟,乃是千門中的燕字門之人。燕通顏,說白了就是美人計、仙人跳、扎火囤。此女與其說是丫鬟,莫不如說是打來身邊兒監視自個兒的。

  陳斯遠與其入榮國府,外間還有二人配合,一則是評字門的孫廣成——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師叔,另一人則是掛字門的胡莽——瞧身形就像賣大力丸的。前者總攬全局,后者提供武力威懾。

  來京師路上陳斯遠一路尋機,奈何看押的太嚴始終不得脫身。這甫一入得榮國府,陳斯遠又隱約想起前世種種,慢慢才記起來,此間好似是紅樓夢?

  越琢磨越對得上,惹得陳斯遠心思雜亂。心下不由得暗忖,不拘如何,此時的榮國府可是大腿,說不得自個兒尋機洗白上岸便要應在這賈家身上了。

  老話兒說得好,‘別看賊吃肉、不看賊挨打’。這年頭可沒什么‘司法公正’,尤其是得罪了大戶人家,說不得還不曾過堂人就沒了。

  陳斯遠的師父就是失手被人家拆穿,生生被人打斷了腰,這才纏綿病榻一命嗚呼而去。且這年頭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陳斯遠受夠了低人一等,便琢磨著給自個兒謀算個出身。

  只是,那柳燕兒、孫廣成、胡莽等人熟知自個兒底細,此行又存心不良,若果然有了出身說不得又要被其盤索…總要想個法子,將這幾人擺脫才好。4

  思忖間忽而聽得外間有吵嚷聲,陳斯遠收回思緒,心下略略盤算,那柳燕兒去了足足兩刻,這會子還不曾回來,莫非是人生地不熟的惹了禍事不成?

  當下起身撫平衣裳邁步往外行去,方才出得門來,抬眼便見箭道拐角處圍著一干人等,內中一張俏臉正焦急四下張望,忽而瞥見陳斯遠,那柳燕兒慌忙叫道:“遠哥兒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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