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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義薄云天

  馬攀龍說道此節哀嘆一聲,卻因著一旁還有賈家仆役在場,是以不曾多說。

  陳斯遠便笑道:“馬兄何必這般小兒女情狀?大丈夫一時困頓,想那秦瓊尚有賣馬時、楊志也有賣刀日,來日還不是自有造化?馬兄如今在何處落腳?”

  馬攀龍道:“慚愧,如今咱們兄弟三人便在外城安化寺左近賃了一處屋舍。”

  陳斯遠就道:“今日正好閑暇無事,正要去尋三位痛飲一場。”

  馬攀龍見陳斯遠一如往常,不以其落拓而瞧不起,當下爽快應了。

  陳斯遠去馬廄取了馬匹,會同馬攀龍一道兒往安化寺而去。此時京師廣闊,內城略顯擁堵,外城卻顯空曠。

  陳斯遠附身小乞丐身上重新活過來時,還以為揚州繁華,城中必定鱗次櫛比,屋舍無數。不想這揚州城里竟廣有農田。

  如今到得京師一看,敢情這京師城內也有農田!

  后來思量明白了,此時戰事須得攻城略地,保有城中農田,就算一時間種不出糧食,種一些果蔬也能多維系一些時日。

  不過這京師又有不同,好些個農田干脆也不種糧食、蔬菜了,直接挖土售賣,或是干脆自個兒起了窯燒制磚瓦。如此每歲所得,比臉朝黃土背朝天強多了。

  也是因此,二人騎馬而行,時不時便在外城瞧見一處深坑。

  那安化寺位于京師東南角,此地荒僻,三人只賃了一處農舍落腳。半路上馬攀龍尋了個由頭讓陳斯遠稍待,轉頭便提了一些酒肉回來。

  陳斯遠暗忖,這是怕自個兒搶著付錢啊。

  不一刻到得農舍,錢飛虎、徐大彪二人正在農舍前對練。聽得馬蹄聲,瞧見馬攀龍領了陳斯遠到來,二人頓時大喜過望,紛紛上前招呼。

  陳斯遠翻身下馬,與二人見過禮便怡然自得進得農家小院。

  那馬攀龍還要沏茶,陳斯遠徑直擺手道:“咱們兄弟就不用講究了,我看天時不早,還是吃肉喝酒痛快些。”

  錢飛虎大笑道:“陳公子頗對咱胃口,那勞什子茶湯有什么好喝的?還是喝酒來的痛快。”

  當下眾人進得屋舍里,架起缺了一條腿的炕桌,四人圍坐炕頭,置了酒菜,隨即大快朵頤起來。

  待酒過三巡,馬攀龍還不曾說什么,徐大彪便吐起苦水來,直說這京師不是人待的地界!

  陳斯遠追問兩句,錢飛虎、徐大彪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便說起這幾日過往來。

  他們兄弟三人甫一到得京師,便急吼吼尋人掃聽開設鏢局事宜。沒成想牙人還沒給回信,那鏢師行會的一干人等便尋上門來。

  這年頭三百六十行,各行各業都有個行會。一則抱團取暖,二則集體排外。這京師盤子就這般大,若是誰都能來開鏢局,那先開的吃什么?

  話不投機半句多,鏢師行會的人直說,想開鏢局可以,大家各出三人比劃,三局兩勝。勝了隨你開,輸了立馬滾出京師。

  三人行伍出身,自是怡然不懼,奈何這三兄弟習練的武藝大開大合,擅長的都是戰陣上的殺敵本事,又如何會點到即止的比武?

  都沒用三局,兩場下來就輸了個干凈。

  三人氣餒不已,結果轉頭那牙人領了個公子哥尋了過來。那公子哥口氣極大,直說想開鏢局不過是小事一樁,只消拿了二百兩銀子來,連那鏢師行會都能一道兒擺平。

  提及此事,錢飛虎氣得破口大罵:“那李衙內說得有鼻子有眼,咱們尋思他是長安縣尊的小舅子(清微改動,順天府下長安、萬年二縣),再如何也不會哄了咱們,便當場給了二百兩銀子。結果咱們門臉都租好了,那賊廝卻一推二六五,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昨兒個更是尋不見人!”

  徐大彪咬牙道:“欺人太甚!惹急了咱老子,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大不了咱們重回西域投軍去!”

  陳斯遠道:“確實不當人子。不想區區幾日,三位兄長竟落得這般情境。”

  徐大彪瞧了眼馬攀龍道:“都是二哥要臉面,咱早就說過,這等事不若尋了陳公子問計,偏二哥心思多。”

  馬攀龍尷尬道:“我也是怕攪擾了陳公子。”

  陳斯遠哈哈笑道:“馬兄這就見外了,咱們幾人一見如故,這等事談何攪擾?”頓了頓,端起酒碗來一飲而盡,說道:“若我說,這鏢局也算不得好行當,三位哥哥若是不急,不如等我一些時日,待我尋個穩妥行當,咱們再一起發財。”

  錢飛虎頓時大喜:“陳公子氣度不凡,咱老錢可就信了公子的話了。沒旁的,咱干了!”

  余下光景只吃肉喝酒,再不說旁的。馬攀龍許是心事重重,酒到杯干,酒宴還沒散就醉了過去。

  臨近傍晚,陳斯遠也不用錢飛虎、徐大彪相送,晃晃悠悠牽著馬出了小院,臨別只道:“這兩日兄弟還有些雜事,待過幾日再來尋幾位哥哥痛飲。”

  徐大彪大著舌頭道:“咱這地方敞開門,陳兄弟何時來咱們何時酒肉伺候!”

  轉眼到得翌日,這兄弟三人兀自宿醉不已。

  馬攀龍點算了手頭銀錢,頓時愁眉不展。徐大彪揉著太陽穴出主意道:“二哥,實在不行咱們將馬賣了吧。”

  錢飛虎頓時不樂意啦,道:“那馬是陳兄…陳公子送的,咱們這才騎了幾日就要典賣?來日叫陳公子如何看咱們?”

  馬攀龍頷首道:“老四說得在理,我那兒還有一把羅剎國的西洋刀,典賣出去也能值個幾十兩銀子。”

  余下二者聞言頓時默然不已,徐大彪一巴掌拍在火墻上罵道:“肏他娘的李衙內!”

  正待此時,外間忽而傳來車馬之聲,旋即有人叫道:“馬兄可在?”

  三人對視一眼,紛紛納罕不已。緊忙穿鞋出門,到得院兒中這才看清,敢情是那日隨著陳公子的賈二爺來了,其后還跟著一輛驢車。

  三人到得門前,錢飛虎道:“賈二爺?你這是——”

  賈蕓拱手笑道:“我算什么二爺?三位若是不介意,叫在下一聲兄弟就是了。”抬手指了指后頭的驢車道:“遠大叔說三位兄長新來京師,只怕物件也不曾置辦齊整,就打發我來給三位兄長添置一些。”

  馬攀龍仔細觀量,便見那驢車裝得滿滿當當,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大米白面,甚至連被褥都有三床,簡直是應有盡有!

  錢飛虎、徐大彪感念不已,嘴上不住的說著感謝話。便是馬攀龍也心下暖流涌動,心道虧得結識了陳公子,不然此番只怕三人就要灰溜溜滾回山東了。

  且陳公子還給他們留了臉面,只送吃穿用度,一分銀錢不送。這等情義,算算攏共不過見了兩回,可當得上義薄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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