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那青年騎士兩眼發木,沒有明白過來阿列克謝的說法。
繞過眼前的騎士,阿列克謝緩步向前,沿著長廊走起來。
他的視線朝著兩側不斷掃過,一一與那些騎士對視。
他們要么是阿列克謝家族的核心成員與忠誠封臣,要么就是腌肉堡的本土勢力。
他們就是阿列克謝所擁有的基本盤,更是他與整個熊堡本土領主的傳話筒。
他們的態度,一定程度就能代表其他熊堡領主的態度。
阿列克謝曾經以為熊堡領主們,和千河谷人一樣,需要同盟,需要教友,需要家人。
可事實是,他們需要一個父親,而且還是一個嚴父。
似乎是反應了過來,那個青年騎士更是徹底放開了:“你說你錯了,那就給我一個解決方案啊。”
阿列克謝沒有理會他,仍舊一個個與騎士們對視,直到他們低下腦袋。
當阿列克謝走到長廊盡頭,再轉過身時,聲音就忽然冰冷起來:“你的劍難道要指向我嗎?你在向誰問話?
我道歉的,是那些可能會死去的,忠于我的臣民,你以為是你嗎?
要殺你們的吸血鬼太強大,我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只是為了復國。”
“可腌肉堡怎么辦呢?”那青年騎士嘶啞著嗓子問道。
“那培根堡怎么辦呢?那整個熊堡怎么辦呢?”阿列克謝的聲音大了起來,能讓屋子里,能讓門外的人都可以聽見。
“難道我們為了你們一萬人,把這三千最精華的射擊軍留在這,讓熊堡徹底失去希望嗎?”
“難道我是故意要攻克腌肉堡,然后再撤走,以便于吸血鬼屠殺嗎?”
“與其在這里問我,為什么我們一定要撤走,不如去問問吸血鬼,你們為什么一定要屠殺?!”
“你把我們當做敵人,那就是選錯了對手,你不能只在贏的時候愛你的國家!”
油膩的木屋子中,油燈昏暗,每個人的臉都陷在黑暗里,可眼睛卻反射著油燈的光。
可在這昏暗的燈光下,阿列克謝的臉卻是異常清晰。
那些白皙的肌膚皺了起來,細軟的頭發仿佛炸開,原先溫和而安靜的臉龐,猙獰起來。
像是黑夜中忽然跳出了一頭雄獅,眈眈地看著所有怯懦的旅人。
“我們逃跑,不是為了活命,而是有朝一日能夠回來!”
“我們留在這里,被吸血鬼殺光,然后呢?誰能再回來?誰還能復仇?就這么白白死了?”
“吸血鬼屠殺我的子民,我同樣心痛,我恨不得活吃了那瑟法葉的血肉!”
“可一切的前提,就得我們還活著,還有力量去握住發條銃去扣下扳機!”
“我就一句話,你可以選擇留下來一起死,或者跟我走,未來再給他們復仇!”
哐當一聲,將腰間的佩刀砸在桌子上,阿列克謝背過身:“跟我走的,站在刀柄那一邊,留下來的,站在刀尖那一邊,我給你們五分鐘。”
五分鐘后,阿列克謝走出了房間,他的身后是一長溜亦步亦趨的諾恩騎士。
他們有的選擇了留下死戰,有的選擇了離開。
但無一例外,他們在掌心劃出了口子,共飲了一壺血酒。
盡管與往日沒什么區別,可神童昂爾若克卻是立刻發覺了一些不對勁。
“他們徹底將表哥當做主君了?”
“還沒有。”格洛耶夫搖搖頭,“他們只是一致認同了阿列克謝的說法,這樣的場景再發生三四回,就差不多了。”
望著這場景,泰奧米爾同樣從屋內走出,忍不住感嘆道:“多像彼得羅夫大公啊。”
“像嗎?”格洛耶夫從懷里掏出酒瓶,喝了一口,“相比于彼得羅夫大公,我覺得他更像是另一個人。”
“誰?”
“阿列克謝大公。”
“啊?什么?”泰奧米爾顯然沒能理解格洛耶夫的話。
指著遠處的阿列克謝,格洛耶夫聳了聳肩:“至少彼得羅夫大公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立在諸多騎士的包圍中間,阿列克謝下達了第一道命令:“把孩子們集中起來,至少我們可以帶走他們。”
盡管晚了一些,阿列克謝,終于適應咆哮走廊的規則了。
晚間春寒的風掠過屋頂,吹的風鈴叮當響動,于是咆哮走廊咆哮起來。
喝著酒,格洛耶夫臉上欣慰的笑容漸漸褪去,時間伴隨著憂慮一絲一毫爬上他的嘴角。
如今阿列克謝此舉,是統合了內部的思想,將棄城而走的罵名背在了身上。
但是,將他們團結起來,并不一定能夠成功逃離。
拉庫尼奧,可不是省油的燈啊。
“你們都是豬腦子嗎?”
“這種話,有礙貴族禮節,拉庫尼奧閣下。”
拉庫尼奧指著仍舊梗著脖子的吉士大君:“要不是你那幾個騎士醉酒,怎么會讓密吉哈伯爵被驃騎兵抓走?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這個,腌肉堡的射擊軍提前動了,原本完美的計劃,就這么被你破壞了!”
“那幾名騎士我都認識,都是盡忠職守,恪守本分的好紳士,他們不可能犯下這樣的錯誤。”吉士大君依舊振振有詞,“就算有錯,以他們的身份也不該遭受停職驅逐這樣的懲罰,罰一些薪水就差不多了。”
深吸了一口氣,拉庫尼奧再次睜開眼:“波克金斯閣下,你怎么看?”
拉庫尼奧望向的,是端坐在另一邊高背椅上的吸血鬼伯爵,他叫波克金斯·羅利塔。
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他不屬于十三氏族之一,絕對是什么小氏族出身。
波克金斯端著紫血酒混合著人血酒釀,這是新近屠村后,用磨盤磨過活人再發酵后得到的。
這種喝法,在老無光城上三族眼里都是屬于臭外地喝法。
酒里面還放東西,吃水果撈呢?
不過現在上三族,被瑟法葉殺的只剩一族,將這些新貴提拔上來后,自然就沒人說臭外地喝法了。
至于拉庫尼奧為什么要看波克金斯,是因為仆從軍并不掌握在他的手中。
王庭的仆從軍,是名副其實的仆從軍。
因為其最高將領,無一例外,都是吸血鬼的血仆。
事實上,盡管拉庫尼奧名義上是統帥,但本質還是需要督軍的支持。
這份支持,隨時有可能撤銷,只要督軍認為他有可能在與人類勾結。
他是人類,盡管吸血鬼們認同他的才能,卻不認同他的族裔與身份。
不過督軍也說了,只要拉庫尼奧轉化為吸血鬼,就能名正言順地獲得一切的統帥權。
只是拉庫尼奧始終沒能喝下那壺源血。
起碼他死后,還要以人類之身去面見金雀花王朝的先祖呢。
微醺的波克金斯看到拉庫尼奧的眼神,放下酒杯,看向吉士大君,優雅地打了個響指:“是你的人犯了錯對吧?”
“主人,我…”
“噓。”波克金斯豎起一根手指,“以示效尤,那幾個醉酒的騎士,全部丟到酒桶里淹死,其上級將領交罰金,鞭撻示眾,包括你。”
“…是。”吉士大君低下頭之前,嫉恨惱怒地瞪了拉庫尼奧一眼,便離開了營帳。
這讓拉庫尼奧既是暢快,又是難過。
如果當初孔岱親王對底下的貴族有這樣的掌控力和指揮效率,隨便能殺戮懲罰,不用顧忌太多,何苦死在奶酪灣?
可一想,現在他居然要靠異族殺戮本族才能達成這樣的效果,卻讓剛剛的暢快一掃而空。
“拉庫尼奧閣下,事已至此,你下一步準備怎么辦呢?”波克金斯再一次搖晃起了紫酒杯。
“當前先到的有一萬五千軍隊,只能先試著包圍他們了。”
“好哦。”波克金斯不像是在聽令,反而像是在接受下屬報告,“那就這么辦吧,干杯。”
向拉庫尼奧舉起酒杯,波克金斯將紫血酒一飲而盡。
透過紫血酒半透明的酒液,他能看到拉庫尼奧糾結又苦悶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