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就知道騙我。”
讓娜早就對霍恩的甜言蜜語免疫了,但她見霍恩收回心神,并沒有真的離開。
玻璃酒杯折射出青綠色的波光,她歪過腦袋,一縷黑發從鬢邊垂落。
當霍恩看著讓娜的時候,讓娜也在看著霍恩。
與先前相比,現在的霍恩也不同了。
相比于十八歲的霍恩,現在的霍恩已經到了當初凱瑟琳的年紀,而凱瑟琳已經四十多了。
不過與凱瑟琳類似的是,霍恩進入青年狀態后,或許是男魔女血統發力,他就再也沒老過。
凱瑟琳看著和二十七八的少婦一樣,而霍恩仍舊看著和二十出頭的大學生一樣。
燭火漫漫,照在霍恩疲憊又淡然的臉上。
他留著剛剛蓋過耳朵的頭發,露出寬大的額頭,原先因暴曬導致的小麥色皮膚變的白了不少。
身上穿著赭紅色的立領外套,袖口露出一抹白色的襯衫袖子。
這副打扮很容易就讓人想到圣聯政府或修道院中的年輕僧侶或大學生,就連氣質都有些相似。
就好像沒有時間凝固一樣。
“哥,你下個月就要過生日了吧?”
讓娜的第一句話就讓霍恩有些摸不著頭腦,他點點頭:“是啊,還是跟過往一樣,咱們五個有空就在一起聚一下,吃一餐便飯,喝喝酒…”
曾經有人提議將圣孫的生日作為恩情節放假,但是被霍恩否決了。
“過了這個生日,你就三十一歲了。”
“是啊,都三十一了。”霍恩有一瞬的迷茫,他前世都沒有活到三十一歲呢。
來到這個世界十三年,前世的很多事情他都有些記不清了。
除了午夜夢回想起父母親人,再其他的,他都有些忘了。
他來這個世界太久,已經有些累了。
他甚至忘了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他是什么樣子的。
那個飽含著怨念、自私、仇恨的面目五官,已然越來越淡了。
反倒是那些在血汗長路上,在奶酪灣之戰中,在灰袍丘大戰中死去的人臉反倒越來越清晰。
霍恩總是能想起,總是能夢見。
“你在想什么?”
“沒有,只是傷春悲秋一下。”
“傷春悲秋,又是你自造的詞吧?”讓娜拿起蘋果酒抿了一口,“你說,如果那場洪水沒有爆發,我們現在的生活會是什么樣的呢?”
“不知道,像普通農夫那樣渾渾噩噩地活著?然后繼續在某一場天災中死去?”
“你三十一歲,我三十歲,如果是普通農夫家,咱們的第二個孩子應該都已經能下地干活了。
再過幾年,咱們的第一個孩子該結婚了,再過幾年,不到四十歲,說不定就要當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了。
再過幾年,你會因為常年勞累而病倒,我會因為感染風寒而去世,我們的孩子會繼承我們的田地和茅舍…”
“不對。”霍恩狡黠地笑了起來,“以你的性格,生下第一胎后,你肯定就要去當游俠騎士雇傭兵了。”
讓娜一愣,隨即繼續笑道:“而以你的性格,不用生下第一胎,你就會快速靠著小動作發家,接著就要拉著我們逃去高堡市或急流市定居了。”
“哈哈哈哈哈——”
十三年是一段漫長的時間,哪怕是對于生活過于一成不變的農夫也是如此。
對于帝國農夫們而言,十三年已經是三分之一的人生了。
他們大多都活不到四十歲,如果在圣聯的話,這個數字應該是六十歲。
可對于讓娜與霍恩,他們還有很長的未來。
漫長的壽命,讓圣聯的魔女高層們有了一項遠超常人的優勢——壽命。
馬德蘭今年快五十了,鬢邊早已染上了白發,而當初才十四的阿爾芒如今也二十七八了。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走的最快的東西,眨眼間便從眼前溜走,快的你都看不見她。
隨著同伴的一點點老去,乃至死亡,尤其是帕斯里克的死亡,都給了霍恩他們不小的震撼。
霍恩忽然意識到,或許有一天,就連孩兒軍中最小的孩子,都會老死在他面前。
當所有老面孔都去世后,他就像是自己繼承了自己的遺產,面對的是一個全新的國家。
此后再能陪伴他的,估計只有這些魔女老朋友了。
至于讓娜,卻是忽然低下頭,開始切割起了盤子里的烤雞。
霍恩見她忽然沒了談興,跟著低頭拿起卷餅。
“你覺得我們生個孩子怎么樣?”讓娜低著頭,銀色的餐刀在潔白的盤子上劃著,一下一下又一下,“像一對普通農家夫妻一樣。”
“行啊,我作為教皇的權力是無限的,非婚生子他們又能如何?”
講到一半,霍恩好像聽到了雨滴落下的聲音,他以為是下雨了,可窗外月朗星稀。
“我是說,我們結婚吧。”
“你說什么?”霍恩茫然抬起頭,望著眼前的讓娜。
讓娜的眼睛在燈光下照著,晶瑩剔透的淚珠像是寶石,一滴一滴沿著臉頰滑下。
“我說,我們結婚吧。”讓娜笑容苦澀而釋然,“我們所有人,一起。”
這個所有人,霍恩自然知道是指什么。
讓娜,嘉莉,凱瑟琳,希洛芙,四名圣女共同的婚禮。
在法理與傳統上來說,霍恩作為教皇是不該娶妻生子的。
但霍恩本人除了教皇圣職外,還是圣聯的最高統治者。
就如同他說的一樣,不管是婚生子還是非婚生子,誰又能說話呢?
然而讓娜向來是不同意的,她一直想著,等圣聯富強了,他們就半隱退。
回到圣杯山,回到紅磨坊,兩人隱居起來,除非圣聯遇到危險,否則不出山。
霍恩早就累了,而讓娜也是。
“你今天是怎么了?”繞到桌子對面,霍恩抱住了讓娜,將她的臉抱在了懷里。
“我問你愿意嗎?”讓娜忽然撤開一步,單膝跪地,亮出了一枚戒指,“作為你的騎士,我在向你求婚。”
“我當然希望如此,可如果建立在傷害你的基礎上,我寧愿不做。”
“那子嗣呢?”
“我們的壽命夠長。”
“那太孤單了吧?”
霍恩低下頭,正好看到讓娜抬起臉,淚痕一條條地滑落。
他立刻半跪下來,抱住了讓娜。
“我只是忽然意識到了。”讓娜忽然伸手去摸霍恩的后腦勺,“就像薇薇安奶奶說的那樣,愛情是幻想。
我總想擺脫幻想,走向我心中的真愛,可自從哈爾金事件后,我明白過來了。
這件事沒有那么復雜,我想要破滅虛妄,扒下面具,可面具下空無一物。
我們的面具就是我們的本體,直接就愛吧,不要管那么多了。”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霍恩牽起了讓娜的手,直視著她的眼睛。
讓娜笑了起來:“是。”
霍恩跟著笑了起來:“好。”
就在王國博覽會結束的前夕,一則爆炸性的消息在圣聯傳開。
四名圣女已于圣孫生日會上訂婚,預計來年春季正式舉行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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