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因年關耽擱的各項事宜終于塵埃落定。
首先就是隨著榷場貿易、海貿、天霜國往來的加強,有識之士都知道區區主客司的職能已經裝不下,外貿司的成立迫在眉睫。
朝野共識成立外貿司,原主客司主事齊退之被定遠侯陸行舟舉為外貿司郎中,實現了和老上司陸行舟一樣效率的官位跨越。
理由是因功,誰都知道齊退之那點考察榷場之類的小功根本算不上事,真正的大功是他爹齊自糾參與的祭壇之戰。
齊自糾只是圍攻霍連城,但此役只要是站在顧戰庭對立面的,顯然都算新皇從龍之功。
但是齊退之負責外貿司也確實是最內行最合適的人選,朝野無異議。
陸行舟自己也不再負責主客司,繼任郎中的是原先帶他熟悉事務的老主事張興國。雖然平平庸庸連名字都沒法給陸行舟留下印象,但也勝在事務熟稔又是老官油子,做對外接洽事宜也恰當。如今也算陸行舟的故吏,被一手推上了位。
留給陸行舟的位置自然是原霍家老大霍琦死亡留下的戶部侍郎,曾經顧戰庭許過這個位置。但陸行舟不要戶部,顧以恒調了原禮部左侍郎去了戶部,把禮部左侍郎的位置給了陸行舟,分管一切對外事。
禮部左侍郎的位置真正邁入了朝廷大員的行列,高居二品、實權在握,才有了那么點做“奸臣”的資本,否則原先的小小郎中實在可笑。
而頂頭上司禮部尚書,卻是原太師黨主要人物之一,所以當初陸行舟做主客司郎中那么久都沒和尚書見過兩面,想找他幫忙議親都開不了口。如今尚書大人為了不被清算,反倒抱緊了陸行舟的大腿,甘做門下一走狗。
侍郎才是尚書的老板,幾乎可以說整個禮部都姓了陸。
禮部實權看似并沒有那么重要,至少和吏部比起來不是一個檔次。陸行舟之所以要把持禮部,不僅是對外勾連的格局所需,更重要的是,“祭”這件事,歸禮部。
無論是顧戰庭還是顧以恒想要做的事,都與山河之祭強相關。把禮部把持住,至少可以把握社稷氣脈流轉的脈搏。
連禮部尚書這樣的太師黨核心人物都沒被清算,這次的賞罰實際清算的人也就不算多,無不是確實跟著霍家做過天怒人怨的破事才被拉了清單。對比其他政變所殺的血流成河,這完全可以算得上平穩過渡。
再不多也是會造成一批人事空缺的,連同各地妖化死亡的官員在內,空出來的位置著實不少。
裴清言陸行舟翁婿分蛋糕,大肆安插自己人,把位置占據一空。新皇竟然沒有一個位置,似乎坐實了一個傀儡名聲。
陸行舟安插提拔的卻鮮少原太師黨的人,畢竟他們能保住不清算就不錯了。主要提拔的是原公主黨的御使蕭亭等人、北疆戰事中關系良好的向安趙嘉勇等人。以及自家老婆裴初韻做了御使、盛元瑤升任鎮西將軍。
還另有一批新勢力,他的丹學院同窗及其長輩親眷。
這些同窗雖然關系僅限于熟人,但同窗就是同窗,天然就帶有身份關聯。典型體現在,若是陸行舟失勢被清算,這些他的同學們也大概率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別人可不知道你和陸行舟私交到底好不好,一輩子冷板凳可期,所以他們天然適合聚黨。
這是早在當初向孟禮要同窗家族名單的時候就做好的盤算。最早的時候,想要的是人脈鍍金,時至今日卻成了收攏黨羽之利。
再加上各方姻親關系,一夜之間,定遠侯陸行舟權傾朝野,新皇處境晦暗難明。
但陸行舟卻一天班都沒打算上,把禮部事宜依然交付老尚書,自己提出朝議、并主動請纓要了一個臨時差使。
妖魔巡察欽使,專務巡查此前官員妖化事。
天下軍隊及鎮魔司悉聽調遣,各大宗門有配合義務。
“行舟這次的動作是不是太大了?”
裴府,裴清言接待帶著裴初韻來回門的陸行舟,親手泡茶:“老夫做了十幾年的丞相,算得上根深葉茂。可畏天下之謗,都只敢要幾個要害位置。你倒好,不知道的以為你才是皇帝。鋒芒過甚,并非好事,按理你往常很明白這個道理,這次怎么如此張揚?”
老裴真有點被陸行舟嚇到了,真要鬧出什么九族消消樂的大事,他可是妥妥的陸行舟妻族。
不過還好,按妻族二,最多也就株連他裴清言自家,整個河東裴還是牽連不上的。這也是世家大族敢到處投注的底氣之一,之前當著顧戰庭的面和陸行舟結親的時候,他裴清言就已經算賭上自家腦袋了。
妻族二的二是哪家?玄女家,去找吧,順便和風自流嘮嘮。
“這次名單不是和岳父商議過嘛…”
“可老夫當時就勸你低調點,你說知道知道。老夫是信得過你,誰知道原封不動?”裴清言看向老實巴交坐在一邊的女兒:“你夫君就是這樣甜言蜜語騙到你的?”
裴初韻道:“一般情況下是我騙他。”
“去,你那點水平能騙騙別人,遇上他就只能被騙。”
“那也是我樂意被他騙,不然就他啊?”
裴清言一時都不知道怎么吐槽這話,但看陸行舟聽得笑呵呵的樣子,倒也看得出小倆口感情挺好,并沒有因為同時娶三個鬧出不愉快來。并且這滋潤得容光煥發的樣子,嗯…
“好了好了。”裴清言擺擺手:“不扯這些兒女話題,你說說具體怎么想的?”
陸行舟微微一笑:“陛下想立被欺負的傀儡人設,我幫他一把而已。”
“怎么著,新皇又有問題?”裴清言有些沒好氣:“當日如果朝凰公主要登基,直接就登了,繞這么大彎子又和新皇作對干什么?”
“可岳父也知道,當日看似適合棠棠登基,其實有坑的,那弒君篡位的名聲怕是要背一輩子。”陸行舟頓了頓,笑道:“更何況那就成了我們在明,齊王在暗。一位乾元躲在后面扯后腿,什么都別想干得好。”
裴清言倒茶的手微微一抖:“乾元?”
“是的,乾元。當日我們摸不清底細,這是后來調查出的。此外,這位的弒君可是實錘。”
裴清言深深吸了口氣:“有證據?”
“有。”
裴清言皺緊了眉頭,一時不語。
顧戰庭行事雖然也很陰暗,但還是有跡可循,這位才是藏得深。
“其實他原先應該也是更希望棠棠上位的,只是我們沒接招。如今把他自己拱在位置上,我們則出去行事,則成了他在明,我們轉了暗。”陸行舟笑道:“據說他宣傳地火明夷之卦,此卦誰主誰客,可挺有意思。”
裴清言終于頷首:“所以你是為了離開之前把該布置的做完,沒有閑工夫一步一步慢慢來。”
“是,此番離京,可能會比較久。”
“也好,帶初韻離開這是非之地。”
陸行舟道:“這次來找岳父,主要是希望兩位岳父能配合國師,盯著新皇。”
這兩位岳父,聽著怎么這么刺耳呢…你在盛青峰面前也這樣說,姓盛的不砍你?
裴清言憋了一下,還是選擇說正事:“如果他是乾元,我們實力差距過大,會有點別的問題。比如國師不可能時刻護持我,我隨時莫名暴斃都是可以預期的事。”
“放心,他不太敢暴露乾元實力,和國師一樣,只會用在極為關鍵的必要之時。”陸行舟遞過一個玉瓶:“這里是兩枚超品破境丹,希望對岳父的突破有幫助。這樣至少他只用暉陽實力的時候,輕易動不了岳父。”
裴清言鼓起了眼珠子:“什么丹?還兩枚?”
“岳父當知我們搞到了霍家藏著的丹爐,用它煉的。老盛那邊也有兩枚,嗯,他還額外多一瓶供其一品修行之用。”
裴清言揪著胡子,手都在抖。
河東裴氏財大氣粗,也沒法掏出超品破境丹來。
因為目前所知的天下丹師,最強也就一品,連夜聽瀾也只是一品,最多說一句近于超品。畢竟她事務繁雜,涉獵又廣,并沒有把主要的心思放在丹學上。
一品丹師確實也能煉超品丹,可成功率感人,超品的材料也是價值高昂且稀有,經不起大量失敗。所以但凡出現超品丹藥,那都是價值連城。
此外,同屬超品的丹藥之中,破境丹顯然是最昂貴最困難的一類,幾年也不一定能折騰出一顆來,否則霍連城也不需要熬這么多年。
這陸行舟一掏就是兩個岳父各兩顆,一副不把兩個岳父都推成超品誓不罷休的模樣。都姓霍,都有丹爐,咋你就這么牛逼?
不過陸行舟的意思已經很明確,這玩意兒可是要賣命的,又是一次和皇帝對抗的局,從來沒好事。
裴清言也無須再問,頷首收下:“那老夫就不和你客氣了。”
陸行舟賠笑:“本就當是孝敬岳父的。”
“敢讓韻兒受半點委屈,我可不認你什么丹,滾滾滾,次次沒好事。”
裴初韻道:“我看爹是因為本覺得可以做個權傾天下的大權臣,結果發現看似可欺的皇帝實則是個乾元,自己成了個丑角,惱羞成怒了吧…”
“你也滾。”
正月初十,大量新任地方官員上任。夏王沈棠也在這天離京就藩,鎮西將軍盛元瑤趕赴西陲。裴初韻作為西路巡查欽使與她們同行,一路浩浩蕩蕩,沿途順便巡查妖魔事。
而天下妖魔巡查欽使陸行舟同日出京,卻沒有與她們一起,左阿糯右白毛,單行一路,不知去向。
顧以恒在宮中難得地捏著額頭有些頭疼:“怪不得父皇搞不過…這陸行舟做事真出人意表,這剛剛權傾天下,轉眼就全家跑沒了,我反倒成了坐困京城。”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