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戰庭慘叫一聲,從空中跌落,夜聽瀾如影隨形,正要補上一擊。
高空之處忽地有些皸裂感,仿佛有一雙神魔之眼在空中觀測。
夜聽瀾心中微動,立刻收斂氣息,把乾元之能生生壓回了暉陽。
突破乾元有幾個問題,一是突破時的天劫與飛升,已然靠無色界加小豬規避過去了,但還有第二點:會有古界追捕者來抓人。當年摩訶就是被找到了,姜渡虛也是怕這一點所以一直壓級。
想要突破乾元,便要把這個考慮進去,并提前向姜渡虛學這一手壓級方法。
果然似有什么掃描之感從身上直接掠過去,恰恰顧戰庭也被打得不再有乾元之力,那掃描沒有發現什么,天上的神魔之眼再度關閉。
夜聽瀾吁了口氣,手上沒停,一劍再度劈在顧戰庭身上,差點把胸膛都劈開了。
“砰!”顧戰庭落在祭壇上,一道黑炎在半空中已經悄悄鉆進了他的體內。
顧戰庭發出一聲慘叫,在祭壇上打滾,再也找不到先前魔焰滔天的威勢。
人們默然看著,卻沒多少皇者落幕的慨嘆,大家都覺得顧戰庭皇者之氣太少了…倒是有一種時代變遷的喟然。
“住手!”遠處傳來數聲厲喝,紫氣東來,數道人影出現在場中,齊齊攔下了夜聽瀾的追擊。
夜聽瀾壓著級短期內不敢再爆,面對數名超品齊攻也只能暫避鋒芒,冷冷道:“諸位,仍要死死維護這昏君?”
正是顧家潛修的老怪們。
有一老者緩緩道:“我等潛修,不知戰庭荒悖如此…如今知道了,自是不會維護于他。但國師當眾弒君,是要謀反嗎?”
對付顧戰庭,和推翻整個大乾皇朝,那是兩個概念。
老怪們能容忍對付顧戰庭,甚至可能還希望自己的血脈后代能來繼位,但絕對不會允許推翻了大乾。
同理,此時觀戰的文武百官們,或許也覺得顧戰庭不可為君,但希望改朝換代的能有幾個可不好說——強悍的世家宗門等等,可不僅僅是裴盛兩家,還多了去了。
即使此刻站在陸行舟一邊的浣花劍派和凌天閣,那也是為霍家而來,造反他們愿意嗎?至少此前沒有這樣的協定。
夜聽瀾卻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好像也不是不行。”
老者倒被哽住了,國師的性情和她的道決定了很難這么激烈的說出“謀反”,本以為這一句話就能擠兌住夜聽瀾,讓她表態“我只是除昏君”,可不料她居然會這么說。
一旦她真要反,好像真可以。
她是此刻唯一的乾元,雖然壓級且受傷,依然場中最強。并且地面上姜渡虛風自流等人肯定還站她這邊,只要能把所有皇家老怪清除,其他人同不同意又有什么要緊?
無非就是把廢昏君的面紗撕掉,變成赤裸裸的造反罷了,肯擔這種名聲就沒什么不可以。
老者放低了姿態,低聲道:“國師,此事確屬戰庭之過。但國師既知上界追索,乾元之力不可妄動。此時你我兩家真要大起沖突,百官也未必再如此前觀望,可能導致血流成河。國師又不為世俗權柄,何苦如此?”
夜聽瀾也知道想要直接改朝換代挺麻煩的,如果自己敢隨便用乾元之力還好說,不敢的話那還真不太容易…但是自己想的東西和他們不是一個頻道。
而是覺得大乾氣脈都被顧戰庭敗了,這個大乾已經扶不起了,就算繼續存在也是茍延殘喘,沒多久都可能因為其他事覆滅。
比如天災人禍,妖皇南下,古界入侵之類的。
聽了老者的話,夜聽瀾不動聲色:“那諸位之意是?”
老者道:“當然是廢立。”
頓了頓,藏起了自己想扶持自家血脈的小念頭,心都在滴血地說:“扶持以棠登基,當是皆大歡喜,國師以為如何?”
夜聽瀾看向了沈棠,重點看著陸行舟,等他的意見。
此時他們的交流已經是懸浮在祭壇之上,附近都已經聽得見了。
沈棠也轉頭看陸行舟,她自己一點都不想登基,覺得這種風頭火勢下登基會很難做事,整個皇族都不會把她視為自己人,反倒視為弒父謀逆者。朝野名聲也會很怪異,都不知道有什么野史編排。
加上自己修行不足以鎮著這些皇族和重臣,到時候政令不行、陽奉陰違,這個皇帝做得還不如天行劍宗宗主舒服。
但如果陸行舟希望她做,那就做唄,問題總是能解決的。
卻見陸行舟輕輕搖了搖頭,傳音道:“這皇帝做不得,完全是個泥潭。而且大乾國運已失,到時候亂七八糟的天災人禍會非常多,全成了你背鍋。另外…”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百官面前的齊王顧以恒身上:“之前是顧戰庭幫先生趟乾元雷,如果你現在登基,則可能是幫另外一個人趟雷加聚運。我們不妨換個思路,換他在明。”
沈棠秒懂他的意思:“你懷疑齊王在這些事背后是個推手?”
“嗯,因為最早的時候,和妖勾結是齊王先行,顧戰庭反而是發現了之后接盤的。這中間大有問題,我懷疑顧戰庭從頭到尾都在齊王的引導之下,他太過自負,沒想過這一點。”
沈棠心中泛起寒意:“可齊王才是個四品修行,尤其十年前,他才幾歲?”
陸行舟眼神幽幽:“十年前,我也才幾歲,就能輔助建立閻羅殿了…修行之世,這種年歲不可為憑。”
兩人用的是傳音,其中多傳了一道給夜聽瀾,她全盤聽著兩人的對話,心里也有了數。夜聽瀾也同樣覺得沈棠真不合適在此時登基,如果修行更強還好些,可她只有二品,這個皇帝會非常難做。
既然陸行舟也這么認為,夜聽瀾心中有底,正要開口時,卻聽祭壇上的顧戰庭虛弱地搶先:“哪有什么顧以棠!她早死了!”
夜聽瀾:“…”
皇室老者:“…”
“只要朕不認她,她就一天沒有名分…夜聽瀾,你的如意算盤打不響!”
夜聽瀾有點想去戲臺子上找個丑角面具給他戴上,這都什么和什么,被黑炎燒傻了是吧,笑死人了。
口中卻借著這個名目說道:“乾皇行事荒悖,不可為君,今皇族公議,百官共識,當廢之。新君可從齊王楚王吳王等皇子之中擇優而選,至于朝凰公主…”
她頓了頓,笑瞇瞇地俯身看著顧戰庭:“朝凰公主的身份并不需要你來公布,任何一個新君公布就可以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東西…不過顧戰庭,你難道沒有想過?以棠登基,你還有一個晚年可享,換了別人啊,就不會有了…”
顧戰庭虛弱地“呸”了一口:“你放屁,落在你們手里,朕才是沒有希望。”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夜聽瀾忽地出手點在顧戰庭的眉心,廢除了他的所有功力,繼而站起身來:“皇室廢立,本座就不參與了,你們自議。”
老者問此前投降坐在一邊的顧紹禮:“我等都潛修已久,不知近況,紹禮多次出關,心中更有數些,認為誰堪為君?”
顧紹禮盤膝閉目:“齊王賢德,又是除去原先的晉王之外最年長的皇子,當然是他。”
另有皇室老怪道:“老夫也認為齊王合適。”
其他皇室老怪也都道:“那便齊王。”
那老者又問群臣:“群臣公議如何?”
裴清言猶豫片刻,道:“臣不了解幾位皇子,但從嫡長而言,晉王已廢為庶人,自然當屬齊王。”
其他重臣也眾口一詞:“臣附議齊王。”
陸行舟瞇起了眼睛。
這是真有問題啊…群臣能這么齊心認可一個皇子本身就很奇怪,皇室那邊更奇怪,要知道那些老怪自己都是有后代的,雖然旁支要繼位很難,但眼下形勢特殊,未嘗不能爭取一二。結果居然沒有人替自家血脈爭取,眾口一詞全是齊王。
大家也沒聽見自己和沈棠的密語,按理也該有很多人會覺得沈棠在這種情況下更有上位資本的,結果還是全開口都是齊王。
還好沈棠沒爭,一旦真登基了,這種泥沼足以把她拖垮。
而夜聽瀾說是“不參與”,但誰都知道此刻真正鎮場子的是誰,無論扶誰登基,夜聽瀾的人都必須得到應有的。
大乾太平三十年冬末小年,乾皇顧戰庭勾連妖魔、打造邪陣,以山河為祭、掠帝國氣脈,鑄就魔龍之軀、真龍之命,借以突破乾元。其惡行被國師夜聽瀾率眾所阻,又因太師霍連城揭露乾皇歷年荒悖之舉,經皇室與百官公議,廢其帝位,囚于京郊祭壇。
看似接手爛攤子的齊王顧以恒在百官扶持之下登基,于新年改元“更始”。
第一道諭命就是復天行劍宗宗主沈棠“顧以棠”之名,封為夏王,封地夏州。
顧戰庭的“不認”,純粹就是個笑話。
第二道諭命,太師霍連城蠱惑君王,妄行逆舉,全家棄市。霍氏旁支霍青,即陸行舟,承襲霍氏侯爵之位,改爵號為定遠侯,擇日與長公主、夏王顧以棠在京結為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