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靈泉山,阿糯就覺得眼睛被辣了一下。
陸行舟坐在輪椅上抱著沈棠,兩人繞著潭水看似在“散步”。
“摸摸這里…看看是不是有個凸起?”
“真有誒。摁下去?”
“別,那會射的。”
阿糯想了一下,于是想了一下。
“咦阿糯。”沈棠倒是看見了阿糯,很是開心地招手:“來給師娘親親。”
阿糯小碎步不甘不愿地挪了過去。
你們光天化日在戶外就亂來,怎么好意思讓小孩子過去看的,臉呢?
葉先生在屋里不會吐嗎?
磨磨蹭蹭走近了才發現這不是這兩天沈棠自己坐的輪椅,是陸行舟那一把。
陸行舟道:“我教你師娘用這把輪椅呢,各種功能齊全,可比她那把普通貨色好用多了。”
阿糯恍然。
原來剛才是按暴雨梨花針的機括啊!
如果沈棠要出戰,坐輪椅顯然是會極大限制發揮的,但換了陸行舟這把就不一樣了,各種功能用熟了指不定還能增加一點戰斗力呢。
傳到外面,也可以得出“她實戰還是被斷腿有所拖累,只是輪椅高端,彌補了一點”這種觀感,顧戰庭也不會覺得連斷腿都限制不了她,終究要靠外物嘛。
只是…這輪椅算不算魚姐姐為師父打造的最重要物件了,就這么送了嗎?
“愣著干嘛,來,和棠棠對練對練。”
阿糯道:“師父怎么不對練?”
“我出不了重手啊我,達不成效果…呃不是,我要坐在上面指點各種用途。”
阿糯道:“那我也出不了重手,我推薦另一個絕對能出重手的…一定會打得這輪椅哪哪都冒煙。”
沈棠奇道:“誰啊?”
阿糯拔腿就往屋子跑:“先生,先生,師父罵你老女人!”
沈棠:“?”
屋內伸出一只虛空大手,抓雞似的捏向輪椅。
沈棠用得不熟練,第一時間下意識選擇撐起了防護罩。
大手捏在護罩上,“喀拉”一聲,堅固無比的護罩像蛋殼似的被捏出了皸裂,倒也沒直接捏碎。
陸行舟出了一身冷汗,正打算指點彈射跑路,整個輪椅已經被提了起來,又隨手一甩。
“撲通”,連輪椅帶狗男女一起摔進了潭水,咕嚕咕嚕撲騰了兩下,齊齊鉆出了水面:“陸阿糯!”
阿糯從屋里探頭,略略略地做了個鬼臉:“這不是幫你們熟悉輪椅嗎,手夠不夠重?”
下一刻大手挪到她身后,兩只手指捏起衣領子把整只阿糯拎了起來,同樣“嗖”地丟進了潭水。
世界清凈了。
夜聽瀾的聲音從屋中悠悠傳來:“這輪椅無論是材料還是內蘊的能量,都只是四品上階水準…倒不是煉器者不給你好的,實是你當初的能力無法御使更高層面。如今看著功能多,實則應對三品以上戰局,威力小了。”
陸行舟顧不得灰頭土臉,忙問:“先生能改造么?”
“你這東西,半屬法寶,半也屬鍛造機巧。鍛造方面我不熟悉,你們天行劍宗自有堂口,可以自己看著怎么添加材料重鑄一下。至于內蘊的威能…內設的法陣需要調整,內置的核心能量源也需要換一個。目前尋找合適的寶物做核心已經來不及了,先改改法陣和材料。”
沈棠被丟水里一肚子火,聞言卻連火氣都忘了,忙問:“需要怎樣的核心?”
夜聽瀾淡淡道:“怎么,為了即將到來的戰斗不安?”
沈棠道:“我戰斗靠這個就完了…這是行舟目前最重要的飛行法器啊!”
“…”夜聽瀾沉默片刻,還是回答:“沒有太多要求,只要兼容性強的、內蘊能量至少三品以上的寶物就行。如果你們的靈石礦里面有靈晶乃至于靈髓,那就可以了。”
“靈石礦我們沒挖掘太深,不確定。不過這種寶物的話…”沈棠想了想,從戒指里摸出一枚寶珠:“這個行不行?”
夜聽瀾沉默得更久了,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認得出來這是皇家著名的山河珠,聚四海河山之力搞出來的寶物,一般作為身上的第二能量儲備,即使精疲力盡都有個備用能源讓你反殺。
這東西即使是那些年紀小的皇子都沒有,世上一共就那么幾枚。你拿來給你情郎搞輪椅?
不過轉念想想也不是不能拆卸,無所謂了:“既是如此,你們先去鍛造,回頭給我幫你們重做內核。”
沈棠嘩啦啦跳出水面,劃著輪椅直奔鍛造堂口,陸行舟欲言又止。
怎么說呢…連這輪椅都改造了的話,那身邊就真的再也沒有和元慕魚相關的原滋原味了,主修功法改了,魂幡主魂也變了,輪椅內核和材料也換了…煉丹術換了老師,丹火都是新得的,連丹爐都是焚香樓搶的。
但這輪椅早晚也是要升格的,否則跟不上需求。魚腥味沒有就沒有了吧…
也許就剩學會的那些戰斗技能與陣法知識等等,學了就是學了,總歸不會忘卻。
“怎么了?”夜聽瀾的聲音傳來:“看你似在懷念什么。”
陸行舟進了屋,看夜聽瀾盤坐床邊的樣子,那熟悉的容顏總有種時空交錯的錯覺,似有什么話想說,卻又知道不是那個人,說什么都沒有意義。
夜聽瀾睜開眼睛,對上了他的目光,微微皺眉。
太沒大沒小了。
“我沒有懷念什么,并且也沒什么意義。”陸行舟垂下眼簾:“只是一些舊事偶爾會自己竄過腦海,尤其是有什么提示的時候…我做不到完全忘記,終究我還不是仙。復仇如此,別的自然也如此。”
夜聽瀾道:“你也知道仙當忘情…太過重情的人,隨時觸景便能傷情,這對修行是不利的。你看似練得快,說不定三品對你反倒是個極其嚴重的坎。”
陸行舟笑笑:“還沒到坎上,誰知道呢,順其自然便罷。”
夜聽瀾明明對徒弟都說順其自然,可卻覺得陸行舟這和徒弟不一樣。
但終究不是真師父,沒什么好說的,便轉移話題道:“你們的擂臺,不要指望我會大肆出手。”
“我知道,從沒有打算讓先生做主力的。不僅是不想麻煩先生的問題,更主要的是,這一仗要打出天行劍宗自己的威風。”
夜聽瀾似有諷意:“就憑你們在這當口還抱在輪椅上按凸起的表現?”
陸行舟道:“只是全天下都看輕了沈棠。”
哪怕是顧戰庭,或者是什么晉王齊王,都看輕了沈棠。
否則就不會只是斷個腿,又拿焚香樓這類不入流的勢力來壓…哪怕是這一次,都還是沒有雷霆萬鈞的決斷。
那他們注定后悔。
三日一晃而過。
這三天時間足以使天行劍宗與東江幫的擂臺對決傳得沸沸揚揚,不僅是夏州,連周邊郡縣都有許多人趕來觀戰。
這可是面上就好幾個三品的對決,對于絕大部分普通修行者而言,甚至屬于很多人一輩子都未必見得到的高端局。
而面上是比較誰家的“護鏢”更有安全感,實際上小孩子都看得出,這就是在決出東江郡魁首。
勝者必將聲勢暴漲,托庇于旗下的附庸勢力都可能會在一夜之間暴增上百個,整個郡內再也不會有任何反對的聲音,君臨千里。
而這一戰還允許外援,以證明“行走江湖人脈很重要”,事實上也同樣可以用于證明地方的統治力,誰的關系網強硬。
眾所周知,天行劍宗沒有什么關系網。
人走茶涼,老宗主就算有點關系,主要也在遙遠的雍州,并且很難惠及到如今全新的宗門身上了。別人會為你出頭架架梁子說幾句話,已經是看在已故老友的面上,想要有多大幫扶力度那是強人所難。
而東江幫在本地經營這么多年,到處是關系,甚至還有更強硬的后臺。單看這次坐在擂臺邊上的那些人,除了石鐵龍之外還坐著凌云門的門主靜虛道人,證明著凌云門與東江幫的徹底合流。
還有二品的滄瀾宗長老石重,他帶著的師兄弟都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二品。而凌云門背后又來了誰?
聽說沈棠很強,和石重對了一掌勢均力敵。可那只是對掌啊,真打起來你知道二品強者有多少未知手段么?
就算你能贏,你也該負傷了,想穿幾個?再來一個二品呢?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場碾壓局,人們簡直不敢想象沈棠是怎么敢答應這樣的較量。
只能說年輕人氣盛,有了點成就就開始膨脹了。
遠處一片劍意森然,人們的討論聲漸漸小了下去,轉頭一看。
陸行舟推著沈棠走在前頭,左邊跟著一個小女孩正在吃糖葫蘆,右邊另有一成熟風韻的女子飄然而行。
在他們身后一片白衣似雪,就像看見了一叢劍陣,人人如劍,寒意沖霄。
許多人心中倒吸一口涼氣。
聽說天行劍宗是個雜合宗派,里面有丹霞幫、焚香樓,以及最近新收的丹鼎幫弟子,來歷五花八門。
可這樣的雜牌軍,竟然能在這么短時間內練就一片統一凜冽的劍意,這是怎么捏合的?
還有那沈棠…從來沒想過一個瘸子也能這么漂亮,坐在輪椅上一點也不影響她的風姿,反而還增添了幾分破碎的美,單是看著都能讓人提不動刀。
這也能做宗主?能壓服麾下強兵悍將么?
然后這么漂亮的,她們還不止一個。
那跟在陸行舟右邊的美人是誰?簡直是天上神女降臨凡間,至少眼下大家比不出來,她和沈棠誰美一點。
人們可不知道,在他們的皇帝陛下心中,這位可是天下第一美人,至于自家女兒沈棠在這方面就是路邊一條。
有人已經開始私語:“我現在加入天行劍宗來得及么?”
“加個屁,說不定馬上就被錘到泥里了。”
“那又如何?巔峰產生虛假的擁護,黃昏見證真正的信徒!我就要陪她們從泥里走出來…”
“這事兒陸行舟已經干過了,你醒醒吧。”
抵達擂場之外,陸行舟停下腳步。
身后齊刷刷停了下來,顯出令行禁止的肅斂。
這會兒再去看東江幫凌云門等五花八門的模樣,人們心中冒起奇怪的想法…到底誰才是剛剛成立半年多的雜牌軍來著?
沈棠輕輕開口,聲傳八方:“天行劍宗沈棠,攜門下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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